第一百零八章 慧覺方丈(二)
慧覺方丈聞言搖了搖頭,苦笑道:「當初我這和尚做得便不情願,又怎會再讓你步我的後塵?我所說的傳人,是接替我保管那枚乾坤密鑰之人。」
聽到慧念方丈最後的這句話,寒冰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他張了張嘴,眼中忽然露出一種難言的悲傷,將老方丈的手握得更緊了。
慧覺方丈的臉上仍是帶著笑意,嘆息著道:「你這傻孩子!我半生纏綿病榻,不過是在吊著這一口氣而已!你方才業已探過我的脈象,當知我的身體也與從前的你一樣,早已經脈俱毀。這樣一副殘破的皮囊,舍了它,對我而言實是一種解脫!」
寒冰只是垂著頭,緊緊握著老方丈的手不說話。
慧覺方丈再次撫摸著他的頭,輕輕嘆了一口氣,「當初你全身的經脈已斷,而且將終生被囚寺中,確是保管密鑰的不二人選。可是如今你的經脈應是已經復元,更不可能從此留在寺中,這密鑰——實不該再交給你了。」
寒冰當然明白慧覺方丈言中之意。
這枚乾坤密鑰應是關係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知有多少人想將之據為己有。一旦這些人知道密鑰在他的手中,必將用盡一切手段從他手中奪取,那將會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
他若能如慧覺方丈一般,終生呆在濟世寺中,所有的麻煩便會被一道寺牆隔在外面,而他一旦離開這裡,那些麻煩也將如影隨形,令他陷入極大的危險之中。
他抬起頭來,看著慧覺方丈,突然問了一句:「若做不了您的傳人,是不是就不能聽您給我講故事了?」
慧覺方丈不由一笑,道:「你若真的想知道那個故事,我便講給你聽也無妨。只是我須得提醒你一句,有時候一個人知道的越多,所要承擔的便也越多。」
寒冰的星眸閃了閃,咧嘴一笑道:「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而有些結果,也總要有人去承擔。我不但想聽那個故事,而且,還想得到那枚乾坤密鑰。」
慧覺方丈目光深邃地看著寒冰,慢慢伸手入懷,取了一樣物事出來,交到了寒冰的手中。
寒冰凝目細看,那是一把形狀奇特的鑰匙,青銅質地,顏色暗沉,似已久不使用。
「這是乾坤密鑰之一的乾鑰,它的另一半坤鑰在慧念師弟手中,兩者合在一起,便可打開那扇通往地府之門。」
「地府之門?」寒冰不解地問了一句,感覺到老方丈的話中有更深的含義。
「你可還記得十二年前我對你所講的那個秘密?那個秘密就在地府之中。而且在那個地府之中,還有更多不為世人所知的秘密。從今以後,你便是負責保守這些秘密之人,直到有一日你也像我一樣,找到了自己的傳人。」
寒冰默默點了點頭,將那枚密鑰收入懷中。
「我曾告訴過你一些關於我的身世來歷,只是有一點我沒有向你提起過,那便是我這一身的病,其實並不是病,而是傷。當年我也與你的遭遇相同,全身經脈皆毀,不僅武功盡廢,而且還落下了一身的傷病。」
「您是慧念大師的師兄,想來武功當不會弱於他,誰又能有機會對您下此重手呢?」
「那人便是我的師父——陰無崖。」
寒冰聽得一挑眉,卻未發一語。自從聽過孟驚鴻所講的人偶故事之後,他便對這位陰國師的陰狠手段有了極深的了解,雖是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的弟子痛下狠手,但也絲毫不懷疑他會有如此狠毒的心腸。
慧覺方丈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不由微笑道:「聽過孟驚鴻的那部分故事之後,你對家師懷有敵意也屬自然,這只是因為你們各自所處的立場不同而已。其實家師毀我經脈乃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為之,而且這一切皆是出於我的自願,並非是為家師所迫。」
「您自願讓人毀去了一身的修為?為什麼?」
「因為我當時習練了家師所傳的嫁衣功。」
「嫁衣功!」寒冰的臉色不禁一變,「原來陰國師竟然也習練了嫁衣功!難道他竟是北人?」
「他雖不是北人,但他的師父赤陽王卻是北人。我曾告訴過你嫁衣功的可怕之處——習練者在功力初成之後,必要先吸取同樣練了嫁衣功的至親之人的內力,方能更上一層樓。
只不過這其中所說的至親之人,並非一定要與習練者有血緣關係,而是指那個心甘情願地犧牲自己,去成全你的人。因為若非至親至愛,又有誰會甘心為人作嫁呢?
當初家師傳我嫁衣功,本意是想待我功成之後,將他自己的內力全部留給我,讓我成為繼他之後的新一代國師,輔佐大裕未來的君主。可是後來朝局生變,太子浩星瀟隱被貶為永王。
家師當時便已意識到,大裕江山不穩。於是他耗盡心血,終於想到一個能夠暫時保住大裕江山的辦法——在濟世寺中建一根護國神柱。他向太祖皇帝辭去了國師之職,隨後便在濟世寺落髮出家,法號心悔。
當時的我正值青春年少,自是不願剃度,可我心裡又著實捨不得離開家師,最終便也一咬牙,一跺腳,跟家師一起做了和尚。進了濟世寺之後,我才漸漸明白了,家師為何會將建造護國神柱的位置選在濟世寺中。
原來,濟世寺在幾百年前初建之時,便是一座護國神寺。當時的帝王曾在濟世寺下面秘密修建了一座巧奪天工的地府,將許多奇珍異寶藏在裡面,作為留給後世子孫的財富。可惜就在那座地府建成不久,那個國家便發生了內亂,帝王被殺,皇位易主,接著又是外強入侵,最終城破國亡,連濟世寺都未能躲過那場浩劫,被亂軍付之一炬。
此後王朝更迭,濟世寺毀了又建,但是那座地下宮殿,卻是再也無人知曉。後來家師在偶然得到的一個殘本中,讀到了關於這座地府的一些記載,於是他便翻閱大量古籍,並根據所找到的零星線索,最終推算出了地府的所在。
費盡心思尋到乾坤密鑰,打開了地府的大門之後,家師便在其正中心的位置建了那根護國神柱。可是神柱建成,若要根基平穩,便須將底部三節柱身沉於地下。這並非任何人力可為,而是需要三代開國帝王的血和建造此柱之人的全部精氣,只有兩者相和,才能產生神力,令柱身自行沉入地下。
當時家師為了建造這根護國神柱,幾已耗盡心血,根本無力再將精氣注入柱內。於是我便將自己的內力全部傳給了家師,雖然家師及時收手,保住了我的性命,可是我的經脈卻已經盡毀。而家師在將他的精氣都注入了護國神柱之後,便坐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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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慧覺方丈的禪室中出來時,已是月近中天。
寒冰抬頭望著天上那輪看似極近實則極遠的明月,回想起自己剛剛所聽到的一切,忽然間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清平公主、鎮北王凌天、國師陰無崖、裕太祖浩星奇……
當年那些傳奇一般的人物,彷彿又都紛紛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他們為天下蒼生所流過的血淚,隨著歲月的流逝,已漸漸湮沒於歷史的長河之中,沒有多少人還能夠記起。
可是,他們確實改變了歷史,也改變了這個世界。
(作者備註:關於清平公主、凌天、陰無崖和浩星奇的故事,請見本卷結束后的番外篇——國師無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