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休妻信物
一大早,花鳳山便獨自進了東跨院,將正要出門的寒冰給堵了個正著。
「這麼早,又要去哪裡?」花鳳山沉聲問道。
寒冰忙上前施了個禮,笑道:「舅父早!我這是要去孟老那裡學戲。」
「你昨日不是已去過了嗎?學個戲還要日日都去,難道果真要登台唱戲不成?」
「那出《鵲橋會》我才學了一半,孟老性子又急,容不得我慢慢學——」寒冰笑嘻嘻地扯著謊,心中卻在暗自驚訝,舅父怎會這麼快就知道自己昨天去了哪裡?
「嗯——」花鳳山點了點頭,猶自沉著臉道,「你去告訴孟驚鴻,若他再要喝酒,下次眼疾犯了莫來找我,找賣酒的去吧!」
寒冰這下總算明白舅父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了!湘君姐姐肯定是不會去向舅父告孟老的狀的,自己必是被翠兒那個小姦細給出賣了!唉,清伯怎會認了這麼個鬼丫頭做孫女……
看到寒冰苦著臉站在那裡發獃,花鳳山立即不悅地道:「怎麼,難道你也同那老酒鬼一樣,喝得上了癮?!」
寒冰頓時回過神來,笑道:「舅父誤會了!我是在犯愁如何勸說孟老呢!」
花鳳山嘿然一笑道:「勸說倒是不必,你只需替我將他床下藏的那些酒罈子都給砸了就行!」
「啊?!」寒冰一臉為難地看著花鳳山,不知是否該把這位舅父的一番氣話當真。
「聽說你昨日也在老酒鬼那裡喝了酒,簡直是胡鬧!走,去房裡,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如何了。」花鳳山一邊訓人,一邊邁步向房中走去。
「舅父,孟老還……等著……」
寒冰剛想反對,話還沒說完,就被花鳳山一眼給瞪了回去。
「且讓他慢慢等著吧!反正他的眼睛也不濟事,終日呆在屋裡沒事幹,有什麼可急的?」
說完,他便一把拉住寒冰的胳膊,想把他拽進屋去。
「舅父,我都還未吃早飯呢……」寒冰雖不敢明著反抗,卻仍是不斷地找借口推脫。
花鳳山終於停下腳步,皺眉道:「看你這副不情願的樣子,定不是什麼好事!莫非昨夜丹毒發作,又將傷口給碰裂了?」
寒冰咧著嘴笑了笑,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他可不會實話告訴舅父,傷口是自己在宋青鋒面前炫耀身手,得意忘形之下在硬木椅上生生給坐裂的。
花鳳山馬上不再多言,拉著他就進了內室。
處理完傷口之後,花鳳山不禁搖著頭嘆了一口氣,「無盡丹——,這東西實是太歹毒了!」
寒冰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才道:「舅父,晚些時候我還要出城一趟,今夜怕是不能回府了。」
花鳳山聞言猛地盯著他道:「湘兒今夜不是要給你施針嗎?」
姦細!本以為翠兒是湘君姐姐的小密諜,原來她竟還是舅父派過來的小姦細!
寒冰一邊暗自咬牙,一邊陪著笑臉道:「甥兒要去辦的這件事實是要緊得很,施針的事明日再說也無妨,就請舅父您替我向湘君姐姐告個罪吧。」
花鳳山極不贊同地「哼」了一聲,搖頭道:「要食言的那人是你,自然是你自己去同湘兒講!」
寒冰默然呆立片刻,突然徑自走到花鳳山的面前,雙膝著地,跪了下來。
花鳳山登時一怔,忙想扶他起身,寒冰卻抿著唇角搖了搖頭。
花鳳山不由急道:「你——你這是做什麼!你也知湘兒那種外柔內剛的性子,我又怎能說得動她!」
「舅父,您是看著我出生之人,您有多心疼我,我豈會不知?可是湘君姐姐也是由您一手養大,您待之如同親生女兒一般,愛若珍寶。我所中的無盡丹之毒只能用『金針渡劫』來解,可此術既能救人也能傷人。我身上的痛苦每減少一分,湘君姐姐的身體便會多損傷一分。而湘君姐姐又天生體弱,自幼便連武功都不能練,她是無論如何也禁不住頻繁施針的!」
「你的話可當真?『金針渡劫』竟會傷人?!」花鳳山滿臉震驚地追問道。
「甥兒所說皆是實話。在重淵時,每次湘君姐姐為我施針之後,都是由老族長用內力助她復元。老族長後來告訴我說,他察覺到湘君姐姐的體質極弱,施針對她所造成的損傷是如何休養都不可能完全康復的,如此她的身體只會每況愈下,直至心神耗盡而亡。」
「竟然是這樣!」花鳳山哀嘆了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寒冰繼續懇求道:「無盡丹雖毒,卻傷不了性命。當年清伯都能禁受那麼多年,何況甥兒我是隱族人,承受力更要在清伯之上,便是這一生都解不了毒,也無甚大礙。可是湘君姐姐卻可能由於為我解毒而心力交瘁,進而壽數折損。舅父,甥兒求您,一定要說服湘君姐姐,不要再使用『金針渡劫』了!」
「我——我只能答應你去勸勸湘兒,只是那孩子的倔性子絕不輸於你!」花鳳山搖著頭嘆道。
寒冰卻是眼珠一轉道:「舅父若是實在說不動她,可以讓翠兒去試試。」
「翠兒?這小丫頭使刁貧嘴倒是在行,勸人怕是不成!」
寒冰這下來了精神,笑嘻嘻地道:「勸人當然不成,可是騙人絕對沒問題!這點舅父想必最清楚了!」
花鳳山斜睨了他一眼,「你這話是何意?」
寒冰只是詭笑了一下,不敢真的挑明翠兒是舅父的小耳目。他故意壓低了聲音道:「只是這小丫頭似乎已被湘君姐姐收買了,竟然將我們與定親王府的關係都告訴了她。昨日湘君姐姐還藉此威脅我說,要去向師父告我的狀。」
花鳳山不悅地「哼」了一聲,看了看仍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鬼精靈,終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道:「那小丫頭的事情我來辦,你且先起來吧。也真是難為你,主意都打到你舅父我的身上了!」
寒冰涎臉一笑,先給舅父作了個揖,方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花鳳山不由得哈哈一笑,也立起身來,拍了拍寒冰的肩,便邁步準備離開。
「舅父——」寒冰忽然叫住了他,猶豫了一瞬,才開口問道,「我原來的名字——叫什麼?」
花鳳山怔了一下,對寒冰道:「你隨我來。」
寒冰跟著花鳳山到了後院,進了花鳳山所住的正屋之中。
花鳳山從床頭的一處暗格中取出一隻精巧卻有些古舊的檀木匣,打開來之後,從裡邊拿出一枚造型古樸的玉玦,交到了寒冰的手中。
「這是你娘留給你的。只是當時你的年紀太小,無法配戴,而你那倔驢一般的師父又拒絕替你保管它,皆因它是當年冷家人用作休妻的信物。於是我便將它收了起來,無論如何,它都是你娘留給你的東西。」
寒冰細看手中那枚飾有雲雷紋的白色玉玦,發現在靠近缺口處被人刻了一個篆體的「漱」字。
「冷漱玉,這便是你娘給你取的名字。」
見寒冰神色悵然地看著那枚玉玦默不作聲,花鳳山猜想這孩子定是聽到誰人談論起冷衣清的事情,心中難過,卻又不願讓他師父和舅舅傷心,才來向自己打聽那些舊事。
他上前輕輕拍了拍寒冰的肩膀,溫聲道:「關於你娘親的事情,我這個舅父可是比他們誰都清楚,你若想知道什麼,儘管來問我便是。」
寒冰那雙明亮的星眸閃了閃,隨即淡然笑道:「怕是最近故事聽得太多了,不由得偶爾追憶起一些舊事,還不知今夜我又會聽到一個怎樣的故事呢!」
花鳳山微微一笑道:「人老了,才愛講故事,你還年輕,將來總會有自己的故事。至於從前的那些舊事,聽聽也就罷了,畢竟都已經過去了,無法重歷,更無法改變。」
寒冰默默點了點頭,再抬起頭來時,臉上已然掛著一抹明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