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脫身之計(二)
「你是說你要獨自逃出去?這——這怎麼可能?」水心英真有些懷疑蕭玉此時是在說胡話。
「連前輩您都認為沒有可能,那其他人就更是意想不到了。」蕭玉淡然一笑,緩緩地接著道,「也許是太過自負,或者是覺得沒有必要,雪宗主自昨夜起就沒再命人給這間密室上鎖。而且每次她一來,就會命看守此間的人都退下,想是不願讓她們聽到不該知道的秘密。明日晚間,若是她在匆忙之中被您引去忠義盟,應該不會想到再重新派人來看守這間密室。」
水心英卻是嘆了口氣道:「你也不必再瞞我了!我知道師父她已逼你服下了無盡丹,她是不想讓其他弟子見到你受折磨時的情景,所以才會命她們晚間都不許來這裡看守。我所擔心的也正是這件事,今夜家師就要迫你說出三十二年前那件永王謀逆案的真相,到時你該如何應對?」
蕭玉下意識地用手輕撫著粗糙的青石地面,笑了笑道:「我既然清楚無盡丹的迷魂之力,若無把握應對,怎還會如此鎮定地坐在這裡?只是——」他頓了一下,改用一種商量的口氣道,「我想請前輩不要將無盡丹的事情告訴舅舅,免得徒亂了他的心神。」
水心英當即明白了蕭玉的意思——無論最終能否拿到解藥,明日他都必須從這裡逃出去。
她點了點頭,略微遲疑了一下之後,終是忍不住問道:「明睿告訴我,當年是定王救了他和他的家人。既然令師並不是害死永王的真兇,你為何寧可受此折磨,也不肯將當年的真相對家師講出來呢?」
「只因那真相太過駭人聽聞!空口無憑之下,雪宗主未必肯信。」蕭玉輕嘆了一聲,「其實她不信倒是最好,無非是讓她更為確信,我是一個慣於信口雌黃的奸詐之徒罷了。可是一旦雪宗主相信了那個真相,那便會即刻將她置於極度危險之中。雪宗主是您的師父,她的性情您當是最清楚不過。她向來不懂得偽裝喬飾,凡是被她認準了的事情,無論付出何種代價都會去做。便如此次闖寺劫人之舉,她雖然明知會惹下大禍,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做了。」
說到此處,蕭玉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神情中卻流露出了幾分欽佩之色。
「你這麼做,僅僅就是為了保護家師?」此時水心英雖是已對蕭玉不再有任何猜疑之心,可她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師父曾經說過,他絕不能讓雪宗主再受到任何傷害。而我——」蕭玉突然微抿了一下唇角,隨即淡然一笑,「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水心英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看似羸弱的少年,輕聲道:「我明白了。」
接著,她便不再多加追問,而是繼續談起明日的營救計劃:「即便如你所料,密室未鎖,且無人看守,你一個人又如何能逃得出去?」
「據我所知,此處僅是岫雲派的一個臨時落腳點,並無多少派中弟子居住,所以防衛的力量應該不是很強。」
「但夜間值守的弟子一向不敢鬆懈,何況這兩日是忠義盟各分舵主的聚會之期,無論是山下的忠義盟總舵還是這裡,都已加強了防衛。非是像家師那樣的高手,絕對不可能無聲無息地越過層層守衛,闖入內堂禁地。而一旦驚動了某一處的守衛,只要警訊一響,家師必會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趕到,營救你的人根本沒有帶你逃出去的機會。」
「外人無法進得來,但我卻可以出得去。我已將從密室到昨日洛兒姑娘放我下馬之處的路徑熟記於心,完全能夠獨自到達那裡。而那裡距最外層的守衛應該沒有多遠,來接應我的人從那裡將我帶出去,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水心英嘴上雖是什麼也未說,心中卻大是佩服這少年的心思縝密,原來他一早就計劃著如何逃走,而且事事考慮周全。昨日水泠洛放他下馬的地方,是在山腰上的一處隱蔽哨附近,距離山腳下岫雲派所設的最外圍防衛哨確實不遠。而且當時為了不讓更多人知道蕭玉被擒一事,水心英還特意選擇了一條隱蔽的路徑,將他帶去了密室,剛好避開了所有內層的防衛哨。
「既是如此,我覺得你的計劃還算可行。只是我無法保證能夠將家師拖在忠義盟中有多久,在行動時間上實是很難把握。」
「明日忠義盟上下必將會有一個不眠之夜,雪宗主即便想儘快趕回來,一時間恐怕也很難辦到。再者說,她也十分清楚,只要不超過子時就不會誤事,實無必要在左語松面前顯得急於脫身,從而再在那個本就疑心極重的皇上那裡落下什麼口實。如此算來,您若是在戌時前後將雪宗主引走,那我就有至少兩個時辰的時間可以逃走。從這裡到達那處接應地點,應該只需要半個時辰左右,所以請您通知舅舅,派來接應我的人務必要在亥時之前趕到。」
「這絕對沒有問題。」
「不過,若是前來接應的人發現情況有異,或是我在亥時之前沒有出現,那麼他必須即刻離開,決不能多作逗留,更不能再冒險闖入。」
「好,這一點我會對他說清楚的。」
蕭玉想了想,又道:「還有,請您一定要告訴舅舅,明晚的行動他不要親自來。到時若是一切進展順利,只一人便可將我帶出去,可若是中間出了任何差錯,來再多的人也無濟於事,反倒過早地暴露了我方的實力。」
「我可以把你的話帶到,但明睿是否會同意,便不是我能夠說了算的。」水心英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蕭玉馬上從中聽出了少許的不贊同之意,忙笑著解釋道:「您定是認為舅舅應該親自來救我,可您有所不知的是,舅舅目前的身份絕不容許有絲毫的暴露,否則因此受到連累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另外還有一件事,我若告訴了您之後,您可千萬不要說與舅舅聽。說實話,舅舅的武功實在是比我的那兩個手下差了許多,讓他親自來救我,真是令我非常不放心——」
看到蕭玉的臉上很自然地流露出那種帶了幾分頑皮的笑容,水心英也不由莞爾一笑,這小子雖然刻意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恭謹有禮的模樣,其實他骨子裡還是個性情飛揚活潑跳脫的少年人。
「可我若是不能對他實言相告,說他的親外甥認為他武功太差,根本就不是岫雲劍派的對手,只怕他仍是會一意孤行,堅持由他自己來冒險救你,那便如何是好?」
雖然明知道水心英這是在故意為難自己,蕭玉還是笑著答道:「那就只好拜託前輩您先行動手,讓舅舅他真正見識一下,天下第一劍派的厲害之處了。」
水心英不由又是一笑,忽然輕輕拍了拍蕭玉的肩,「你很不錯!明睿相信你,我也相信你。雖然我能為你做的事著實不多,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會盡一切所能救你出去。」
蕭玉卻連忙搖頭道:「前輩不可!若這次我們的計劃失敗,我暫時出不去的話,請您千萬不要再冒險救我。而且,您也要負責勸說舅舅,暫時放棄救我出去的打算。雪宗主絕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在我沒有說出三十二年前那件舊案的真相之前,她絕不會要我的命。然而,雪宗主也不是一個能夠輕易原諒別人的人,她若是知道您背叛了她,即便可能會顧念師徒之情不殺您,可她也不會就此放過。想想她竟能一直追殺了家師近三十年,恐怕也會對舅舅做出同樣的事情來。」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們又如何能坐視你身處險境而不顧?」見蕭玉還想繼續進行勸說,水心英當即堅決地道,「好了,你且不要再多說了!若是明晚的計劃未能成功,便是拼著被師父追殺,我也會讓明睿將你救出去!」
蕭玉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看來無論如何我們明晚都要成功了,否則雪宗主的追殺名單豈不是要變得越來越長?」
水心英抿了抿唇,不再多言,站起身便要離開。
在她走出門去之前,蕭玉又輕聲道:「前輩,若是您與舅舅商量之後,計劃未做改變,那今夜……您就不必再過來了。」
水心英的腳步立時頓了一下,隨即用極輕的聲音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