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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曬書和門神

  鐵碑軍鎮,將軍官署。


  陳青牛剛走下台階,就有一位身材矮小瘦弱的老者小跑而至,急切喊著一聲聲「陳將軍」。陳青牛轉頭望去,對此人記憶深刻,除了「相貌出彩」之外,在這座官邸應該地位平平的老人,大概是為了博取眼球,方才在吳震說話的間隙,使勁咳嗽了兩次。


  他氣喘吁吁道:「陳將軍,吳將主命我帶你去城內住處,先落下腳,一路風塵僕僕的,便不用急著去軍營,先休息個一旬半月,都沒事兒,依照吳將主的話說,就是入了鐵碑軍鎮,那便是自家人,若說話做事還是客客氣氣,那就都是不給他姓吳的……哦不……吳將主面子了。」


  陳青牛心裡好笑,也不去揭穿這位老幕僚的裝糊塗。


  那位吳大腦袋嫌棄自己是繡花枕頭,與其去駐地軍營擠佔一個名額,然後蹲著茅坑還不拉屎,還不如養在軍鎮裡頭,眼不見心不煩。


  陳青牛恭謹抱拳,問道:「敢問先生如何稱呼?」


  老人兩撇鼠須一字眉,生得相當「根骨清奇」,聽到問話后,抱拳還禮,哈哈笑道:「免貴姓裴,豫州槐蔭郡人氏,陳將軍喊我老裴即可。」


  陳青牛喊了聲裴老先生后,就見到老人眼皮子一顫,陳青牛壓下訝異,好奇問道:「連我這等品秩的武人,在鐵碑軍鎮裡頭也分有官家宅院?」


  裴姓老人笑著解釋道:「將軍品秩可不算低,再則那宅子一切開銷,除了沒有地契,一應俱全,包括所有剛剛置辦的嶄新物件,以及兩名負責伙食、打掃等雜務的婢女,都不算在西涼軍費里,是咱們吳將主私下給兄弟們掙來的好處。」


  陳青牛感嘆道:「本以為邊關生涯,風沙砥礪,是『撿牛糞喝馬尿』的苦差事,不料還能消受這般福氣。」


  老人悻悻然而笑,心想若非如此,鐵碑軍鎮真正能夠打仗的老兄弟,本就沒剩下幾個,再沒些好處,豈不是給別鎮主將挖牆腳徹底挖空,事實上這五六年來,鐵碑軍鎮的形勢,確實每況愈下,不下十位中層武將,變著法子轉去了其它軍鎮,多是官職平調而已,甚至還有人不惜降低半階去別處任職,這簡直就是一大耳光摔在吳大腦袋的臉上。


  二十年前「西涼騎將,半出鐵碑」、「大隋邊軍,遇鐵碑八營旗號,未戰先退」的鼎盛榮光,早已被現在的西涼邊軍忘得乾乾淨淨。


  鐵碑鎮佔地頗廣,橫豎總計九條街,除了那棟氣勢恢宏的軍鎮衙署,還有一座鄉紳出資建造的書院,被官府錄入文案、按照禮制、分別位於東西的文廟和武廟,一座城隍廟,兩座長寬各兩百步的坊市,由於軍鎮將領校尉和家屬以及商賈豪紳,都扎堆住在西城,所以呈現出西邊富貴東邊貧的格局,西坊售賣的物件,大多也更為精巧豪奢。


  陳青牛的宅子就在西坊附近,衣食住行都極為方便,最重要是鬧中取靜,按照裴老頭的說法,院子在回頭巷的最尾端了,小巷之所以名叫回頭,在於那條道一路到底,便是一座私家大宅的庭院圍牆,然後此路不通了。而小巷南端,不遠處有一座寺廟,香火平平,然後約莫是家在北城的香客,給這條南北不通的小巷取的名字。


  老裴,這位熱絡殷勤的鐵碑軍鎮地頭蛇,陳青牛至今仍然不知此人在軍鎮官邸的官職,不過不耽誤兩人開始稱兄道弟,一個裴老哥一個陳老弟,像是認識了大半輩子的至交老友。


  別的不說,老裴這地頭蛇當得很稱職敬業,小到城鎮東窮西富的布局由來、權貴門第的家長里短、流言蜚語,大到鐵碑軍鎮的近百年歷史、邊境線北邊那大隋南疆的風土人情,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陳青牛由衷覺得身邊這位唾沫四濺的老哥,不去酒樓當個說書先生,真是可惜了。


  這可不是什麼陳青牛成了有望長生的仙師,就瞧不起人,恰好相反,陳青牛和死黨劉七,小時候最佩服兩種人,除了王瓊那般孔武有力的江湖高手,便是那些總能在酒樓引來滿堂喝彩的說書先生。


  就好像那些老人,裝著滿滿當當一肚子的故事,只要喝口酒,打個酒嗝,順著那口酒氣兒,一個精彩故事就脫口而出了。


  那座寺廟很小,綠瓦黃牆,掩映在枝葉茂盛的古樹中,玲瓏可人。


  老裴見著了那條傾斜向上的小巷,坡度較陡,挨著寺廟牆腳根,一眼望去,綠蔭濃郁,越往深處越是幽綠,老人沒來由感到一股瘮人。


  陳青牛被在他袖中安家樂業的傀儡扯了一下袖子,沒理會。裴老頭偷偷咽了一口唾沫,硬著頭皮往裡走。小巷逼仄狹窄,不足以一輛馬車通過,地面鋪著鐵碑軍鎮罕見的大塊青石板,首尾銜接,百年幾百年給路人日復一日踩踏下來,摩挲得油亮光滑,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回頭巷是一條安靜且素潔的小巷弄,迥異于軍鎮絕大多數地方的嘈雜骯髒,越是這樣,裴老頭就越是心慌。原來回頭巷的這棟宅子,的確是鐵碑軍鎮下發給武將的福利,宅子的確是好地段,也大,加上裡頭的大物件幾乎都是上等貨,是偷養小妾金屋藏嬌的好地方,在之前的鐵碑軍鎮,可不是誰都能住下的。


  不過這些都是老黃曆了,約莫十來年前,回頭巷發生了一樁驚世駭俗的慘案,相鄰兩棟宅子里的兩位親家武將,連同小巷其他七八戶將種人家,在一夜之間,都給人割走頭顱,至今不知兇手是誰,當年不但涼王藩邸出動了數位大供奉,據說連京城那邊也有神仙中人來此查案。


  當時軍鎮嚴禁外泄,老百姓是不太清楚這件慘絕人寰的血案,至多有所耳聞,聽說回頭巷死過人,而在軍鎮內則是人人談之色變,從此這條回頭巷就很少有外人租住。


  吳震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巨大,實在憋不下那口惡氣,又不敢跟涼王或是馬嵬的武威將軍,一怒之下,就讓裴老頭把那姓陳的王八蛋領到回頭巷,打算讓陳青牛在這裡好好地「享清福」。


  只不過這些內幕,油滑的老裴當然不會放在嘴上。


  按照他和陳青牛的說法,只有是院子那邊已經事先打過招呼,早就開始置辦起來了。


  陳青牛閉上眼睛,默默感受寺廟的時運流轉,感受不到任何不同尋常的「氣勢」,隨即啞然失笑,鐵碑軍鎮比起西北第一城的涼州城,差了太多底蘊,哪來那麼多的卧虎藏龍。


  裴老頭找到了宅子,竟是道路盡頭的一棟宅子,門上貼著一對破敗門神,彩色質地的紙張,太多年沒有更換的緣故,被風吹雨打成了白紙。


  老人把一串鑰匙遞給陳青牛,找個借口就走了,好似院子一推開,就是座龍潭虎穴。


  院門沒鎖,應該是裴老頭所謂的婢女在打掃,果然裡頭灰塵飛揚,只見一大一小兩名婢女,一人持抹布站在梯子上,正在擦拭廊道里的一根紅漆柱子,另一人扶住梯子,腳邊擱放著一隻木桶。


  年紀小的婢女,身材幹瘦,皮膚微黃,頭髮乾枯,挺好的胚子給生活糟踐了,只剩下一雙靈秀的眼眸,稍稍增添生氣。


  年齡稍長的婢女,大概十四五歲,中人之姿而已,只是此時手臂伸長舒展,最大程度展露出少女的體態曲線,但也僅是略有動人,誘人二字,是遠遠稱不上的。


  兩女模樣有七八分相似,應該是一雙親姐妹。


  陳青牛環顧四周,謝石磯正要有所動作,就聽到陳青牛輕聲道:「沒關係。」


  謝石磯點了點頭。


  年長些的少女趕忙下了梯子,臉色微紅,說道:「將軍,奴婢叫小築,奴婢的妹妹叫小霧,其實我們姐妹自幼就住在對面的宅子。奴婢二人的身契,如今在軍鎮府邸那


  邊,聽說將軍要來住,就趕緊收拾一下。被褥等物都是剛買的,將軍不用擔心。」


  口齒清晰,口音軟糯。


  陳青牛笑著點頭道:「好了,你們今天先回吧,既然本就住在對面,就不用刻意搬來這棟宅子了,我如果有事,會讓我侍女喊你們,她姓謝,你們可以喊她謝姐姐。對了,東西就這麼放著吧,我們自己來收拾。」


  小霧躲在姐姐身後,瞥了眼高出她兩顆腦袋的謝石磯,有些懼怕。


  自稱小築的少女,似乎沒有想到會這麼和氣好說話,猶豫了一下,施了個略顯生疏的萬福,帶著妹妹告辭離去。


  輕輕關上院門,走下台階,妹妹小霧低聲道:「姐,剛才那位將軍的笑容……好猥瑣,我差點忍不住就要拿出剪子了。」


  姐姐小築笑道:「其實還好吧……最不濟瞧著不是窮凶極惡的壞人,只是笑起來……確實不太像正經人。」


  「姐,那咱們以後去那邊宅子,還用帶剪子嗎?」


  「當然!」


  「姐姐也只是說『不像』壞人,可壞人也不會在自己臉上刻上一個壞字,再說了,萬一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更可怕。」


  妹妹做了個剪刀的手勢,氣哼哼道:「姐,你放心,他若是敢對你動手動腳,我就咔嚓了他!我才不管他什麼將軍不將軍的。」


  姐姐用手壓下她的手勢,無奈道:「別這樣。」


  妹妹冷哼一聲,「你這種性子,最容易被人欺負!小心那傢伙原本是沒有膽子胡來的,見你這麼好說話,便有了歹心。」


  姐姐氣得擰了一下妹妹的胳膊,生氣道:「胡說八道,別送把人想那麼壞。」


  從不肯吃虧的妹妹立即還以顏色,打打鬧鬧著,返回自己院子。


  院內陳青牛當然聽得到兩姐妹的竊竊私語,雙手揉了揉臉頰,有些受傷啊。


  身高馬大的謝石磯已經開始擦拭廊柱,背對著自家公子,她笑得有點幸災樂禍。


  小院種植有一棵枇杷樹,樹下有石桌石凳,陳青牛坐在凳子上,傀儡爬出袖子,在石桌上繞圈轉,像是在巡視領地,好奇問道:「那幾頭鬼物都敢露面挑釁你們,為何不順便收入煉妖壺或是招魂幡?」


  原來剛才進入院子后,隔壁那棟宅子竟然有淡淡的妖氣浮動,在高牆上探頭探腦打量兩人。


  陳青牛隨口道:「好比你剛搬到一個新地方,街坊鄰里跑出來瞧瞧你,你就要一拳砸死他們?沒有這樣的道理吧。」


  它氣笑道:「陰陽相隔,生死之別,怎能算街坊鄰居?!」


  陳青牛仍是漫不經心的模樣,「反正只要別有殺心惡意就好,那就大家相安無事。我又不需要以此積攢功德,浪費那氣力做什麼。」


  它望向西邊的高牆,疑惑道:「此地煞氣痕迹分明很重,不知為何,陰氣穢氣卻不多。」


  陳青牛響起那座小寺廟,「會不會是離寺廟近的關係,或者有得道高人在這裡做過法事?」


  陽間陰間的區分,地上地下之分,大致符合,但並非絕對吻合。陽間也有許多被老百姓稱為鬼屋陰宅的處所,更不用說那些血流千里的著名古戰場,以及生人勿進的墳塋荒冢了。


  這條回頭巷就屬於適合陰物寄居的地方,當然活人久住於此,也不會有太大問題,除非是那種本身福運綿薄、命理搖晃、陽壽不長之人,才會被這點陰氣傷到本元。


  它想了想,搖頭道:「不像,倒像是活人使然,以一身陽氣沖洗掉大部分惡煞,其餘留下的,興許都是沾有因果而執念不去的鬼物。」


  陳青牛頓時來了興緻,「如果屬實,咱們可就等於是撿著漏了。涼州城那邊不好說,這鐵碑軍鎮若有好的修行胚子,只要不是那儒家的讀書種子,都不至於有人跟我爭吧?」


  它閉上眼睛,然後獃滯片刻,狠狠跺腳。


  陳青牛納悶道:「吃錯藥了?」


  它舉起手臂,悲憤欲絕道:「我如今連手指都沒有,如何能夠掐訣算卦?!」


  就在此時,他們聽到對門院落里的讀書聲,嗓音稚嫩也清朗。


  書聲琅琅。


  是一位少年讀書郎。


  彩繪木偶灰心喪氣道:「偏偏是一位讀書種子!」


  陳青牛納悶道:「難道那對姐妹,還有個兄弟?有空得好好查查。」


  它想起一事,讓謝石磯摘下行囊放在桌上,其中一具傀儡是棋待詔,坐姿,棋墩棋盒都擱放在腿上,以絕妙的鑲嵌方式穩固住位置,不至於散落。


  只是陳青牛一直把那兩隻小棋盒,視為裝飾品,以為是實心的木頭而已,不曾想在它小心翼翼撬開一隻盒子的蓋子后,露出了一整盒瑩白如雪的棋子。


  棋盒已經足夠袖珍,一盒棋子又裝有一百零百八顆,可想而知,一粒棋子要精微到何種程度。


  它獻寶道:「知道是什麼材質的棋子嗎?」


  陳青牛直切要害,「很值錢?」


  它伸手作扶額狀,一腔熱血都被冷水澆滅,「庸俗!俗不可耐!」


  陳青牛不以為意,身體前傾,眯眼仔細打量那盒「堆積如雪」的棋子,仍是興緻勃勃問道:「到底估價如何?」


  它雙手捧住棋盒,鄭重其事道:「事先說好,它歸我!」


  陳青牛呵呵一笑,只是彎下腰,去行囊里翻找書籍,念念有詞,「在哪呢?」


  不用說,是在找《禮記正義》。


  彩繪傀儡頓時吃癟,冷哼一聲,「大隋有條鰲江,相傳很久之前曾經有一對雄雌真龍蟄伏其中,一黑一白,最後不知為何相繼隕落,兩根真龍『逆鱗』又被大隋朝廷獲得,下令皇室工匠製成了兩盒棋子,各一百零八顆,不但是一等一的天材地寶,湊成黑白一對的棋子,用以手談對弈,尤其是寓意之佳,堪稱舉世無雙,更是使得那兩盒棋子價值連城……」


  陳青牛匆忙打斷道:「等等,什麼叫『那兩盒』?」


  木偶也就是翻不了白眼,否則一定給這位陳仙師狠狠來一次,它提高嗓門,毫不掩飾自己的譏諷,「這麼大的棋盒,你能從中拈子落枰啊?!來,陳大仙師,你老人家來給奴婢演示演示!腦子給門板……」


  陳青牛緩緩拿起那隻裝書的木盒。


  木偶的冷嘲熱諷,立即戛然而止。


  一本一本書籍被陳青牛拿出來,小心攤開,放在石桌桌面上,木偶被擠壓在「最後一方凈土」上,捧著棋盒,一聲不吭,自顧自委屈幽怨。


  暮春時分,陽光和煦,一個沒讀過書的年輕人,在異鄉的小院里,曬起了書。


  ————


  其實只就五本聖人典籍而言,只要不被陳青牛刻意從書頁里牽引出那股浩然正氣,木偶便談不上畏懼深重,只是生性不喜而已,就像俗人在路上見著了蛇鼠,會繞開,若是實在繞不開的時候,就會有些噁心。


  陳青牛突然記起一事,站起身對謝石磯說道:「我取個七八兩碎銀子,拿去給對面。你接著收拾一下屋子。」


  木偶嘀咕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生怕對門隱藏著大隋刺客,就要去探探底,才能放心,直說便是,找什麼蹩腳的借口啊。天底下誰都可以大手大腳,唯獨你陳青牛,這輩子都不會做那善財童子。」


  陳青牛伸出手指點了點它,後者立即閉嘴。


  陳青牛拿了銀子後走出院子。


  他這趟出行塞外,陳青牛沒打算大手大腳開銷,除了自己那袋子金粒子不算,謝石磯行囊里就只有五塊金錠和十塊銀錠,和一袋子碎銀,加在一起約莫是九百兩紋銀的黃白家當,這些出自藩邸財庫的紋銀,或者說是雪花銀,折算的時候又會有一定溢價,市井老百姓用錢,用到金銀的機會不多,除了購置宅邸或是大宗買賣,都只是用制錢,一兩銀子一千文,但是銀子如果成色足夠好,能當一千二百文錢用。所以其實陳青牛等於大概手裡握著千把兩銀子,只要不是京城和那幾個出了名繁華的州郡,最多四五百兩銀子,就能買下一棟不錯的宅院。這與身為白馬郡的將種陳氏子弟,身價相當,而且畢竟官場打點和人情往來,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


  范夫人提出過一個觀點:仙家修行,既要修力,也要修心,兩者兼備,修心又分兩種,山上修一個「修為」,山下修一個「人心」,山上修「登天梯子,我上得去」,山下則是修「紅塵泥濘,我出得來」。只不過范夫人也坦然自曝其短,說自己在俗世里摸爬打滾的時日太久,出世太少入世太深,以至於淪落到「下得去起不來」的尷尬地步,使得數十年修為,沒有方寸進展,所以在蓮花峰逐漸淪為嘲笑譏諷的對象。


  對於范玄魚在蓮花峰的早期境遇,陳青牛進入觀音座后就有所察覺,女子善妒,試想偌大一座蓮花峰皆是女子,可想而知,戳脊梁骨的言語,絕對不會少,其實把白蓮范玄魚私下罵做「范老鴇」的女子修士,不在少數。


  木板彩漆門神,如無意外,應當是桃木質地。所刻兩尊門神,皆一身戎裝,甲胄莊嚴,金麟熠熠,怒目而視,扣獅蠻腰帶,背後綉彩霞祥雲。


  陳青牛有些驚訝。


  其實之前就注意到了,否則他也不會多此一舉來送銀子,但是真當他近距離觀看,仍是有些驚艷的感覺。


  就像土雞窩裡出了只金鳳凰。


  只不過可惜的是,這對門神早已「精氣腐朽」。


  朱雀王朝如今不論是豪門大宅,還是小門小戶,多用紙質門神,一年一換。


  既能增添佳節喜氣,還能顯擺。至於能否真的震懾邪穢鬼物,老百姓其實也就是圖個安心。


  門神分三種,文武與祈福,其中書香門第往往張貼武門神,將種門庭則喜歡貼文財神,文武互濟,是朱雀王朝朝野上下,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而祈福類門神,多是小戶人家,所繪圖案五花八門,求子求財求長壽,各有不同的門神圖案,州郡縣城的集市上,年前時分,都會將各色門神彩紙當作一種年貨出售,價格高低,按照畫匠名氣大小而定,也會有一些寺廟道觀,專門會有擅長丹青的僧人道士,精心繪製十數幅,然後免費贈送給一些大香客。


  比如京城最大的兩座寺廟和道觀,那條住著數十戶黃紫公卿、朝堂重臣的青雲街,幾乎每年到了年關,都會開始讓家家戶戶的嫡系弟子,去寺廟道觀「請門神」,極為看重。


  桃木門神之外,還有青獅鋪首銜環。


  陳青牛緩緩伸出手掌,拍射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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