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七月一日祭 一

  儘管從短短一個消息就判斷幕後黑手是櫃間篤郎，但是蓮太郎就是這般肯定。


  說這是直覺也好，又或者對於情敵天生的仇視也罷，總之，蓮太郎已經將罪名全部軌道了櫃間篤郎的頭上。


  不知何時，曾經與蛭子影胤對峙時，對方的話語從內心深處浮現。


  『不管你再怎麼侍奉他們，都只會遭到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該死的！

  蓮太郎狠狠一拳砸在牆壁上，磚石好像豆腐一般被打碎。


  「里……里見同學？」電話那端傳來木更有些軟弱的聲音。


  蓮太郎輕輕嘆了口氣。


  不論事實究竟如何，此刻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得先把矛頭指向畢宿五。


  如果東京區被攻破，那麼一切都不需要再談。


  蓮太郎以積極的心態環顧外圍區：「我回去看看延珠的狀況，長門兄也受了傷，今天晚上應該能回到營地。」


  木更稍微思考了一會兒。她肯定會回答類似於『知道了』這樣敷衍的話語。


  然而木更的話中途打住，電話另一頭的她劇烈顫抖，對著通話口倒吸一口涼氣


  「喂，木更小姐？」


  「——開始了，里見同學。！」


  木更急促的聲音令蓮太郎皺起眉頭。


  然而他尚未開口，木更便搶先說道：「你看巨石碑。」


  僅僅一句話，便讓蓮太郎從昨日起一直存在的那些擔憂從心底瞬間浮現。


  蓮太郎從地面抬起視線看向巨石碑，驚愕瞬間從頭頂竄到他的腳尖。


  就好像全身被水澆透，蓮太郎的心瞬間跌至冰點。


  果然。


  可以看到龜裂的32號巨石碑那山脈一般的身軀，彷彿終於無法忍耐錵侵蝕液一般發出悲鳴，最後像是被某種力量推倒似地連鎖崩塌。


  站在這裡應該聽不到倒塌聲，但是巨石碑無聲的慘叫在耳中反而變得更鮮明。


  白化的巨石碑出現致命的裂痕，巨石碑有如縮起肩膀一般完全倒塌。


  蓮太郎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化為細小碎片掉落的巨石碑，過程看起來就好像慢動作攝影。


  大地開始顫抖，尖叫。


  碎片與地面激烈碰撞不久，伴隨轟隆巨響的強烈地鳴與衝擊波襲向蓮太郎，他趕緊舉手咬緊牙關。


  強震從腳底撼動他的五臟六腑，衝擊波還吹飛周圍的瓦礫與陳舊招牌。


  蓮太郎抬起頭來，彷彿足以覆蓋整個天空的龐大煙塵正在往上升。


  「比計劃提早了一天就崩塌！怎麼會這樣……是了，是風！」


  察覺到巨石碑的崩塌跟預先通知的不一樣，蓮太郎福至心靈，瞬間就明白了。


  強風發出咻咻聲再度吹動蓮太郎的衣服，正是在證明他的觀點。


  即便是二零三一年的現在，還是很困難完美預測氣象，隨意亂吹的氣流更是難以計算，尤其在衛星被【人馬座】給打下來之後，更是難上加難。


  防衛省的那些人算錯風的因素，【第三次關東會戰】開始了——就在這個無人猜到的時機，以畢宿五所展現出來的超高智慧，它不可能錯失這樣的機會。


  「里見同學！」電話里傳來木更焦急的聲音。


  「我知道！馬上到！」


  蓮太郎切斷通話，再度筆直盯住巨石碑，深深地記下了此刻的世界。


  公元二零三一年七月一日下午三時十四分。


  在這個瞬間，史書上必將記載為東京地區史上最慘烈戰爭的【第三次關東會戰】揭幕。


  蓮太郎屋頂樓梯往下衝進警察署里。不論如何，這個時候他不可能與延珠分開，民警組合少了任何一人都成不了氣候。


  署內掀起一陣大騷動，所有警察都跑到窗邊指著三十二號巨石碑大聲嚷嚷。


  「延珠！」


  蓮太郎發現延珠在休息室內一臉悶悶不樂地低頭坐著。


  「蓮太郎……妾身在這裡。」


  延珠望向蓮太郎打了個招呼，努力緩緩露出明亮的表情，這個模樣讓蓮太郎非常心痛。


  「延珠，我們走吧。」


  延珠咬著嘴唇，低聲問道：「巨石碑崩塌了……對吧？要過去營地了嗎？」


  「嗯，想必你也感覺到了。」


  近乎地震一般的反應，很難讓人忽視掉。


  延珠接下來的話讓蓮太郎感到視線模糊：「蓮太郎……我們，究竟是在為了誰戰鬥呢？」


  蓮太郎閉上眼睛。


  延珠今天早上才剛得知同學們的死訊。本來蓮太郎應該暫時不會讓她戰鬥，可是現況不允許這麼做。


  「為了——未來。這個世界的未來！」蓮太郎語氣堅定，用不容置疑的目光看著延珠，「請相信我，世界是屬於我們人類的。」


  「妾身……也會被當作人類嗎？」


  「我發誓，一定會！一直都是！」


  延珠抹掉眼淚，抬起頭時，已經沒有了恍惚的神情，咬著嘴唇，眼神變得不再動搖。


  「知道了，蓮太郎。人家背汝跳過去吧？」


  「不……我們用跑的。」


  「為什麼？」


  「聽我的就是了！」


  蓮太郎抓起延珠的手，從出口沖向室外。


  本想在附近攔一輛計程車，但是蓮太郎很快察覺自己的思慮淺薄。


  那種交通工具根本不管有沒有栽到客人，早已逃之夭夭，眼前只剩下一邊尖叫一邊徒步逃命的市民身影。


  在末日的災難突如其來，即便早就有了準備，但是預料之外的變數，依舊讓本就已經破爛不堪的秩序徹底崩塌。


  來到街道上，蓮太郎發現狀況更為惡化。


  六線道的路上塞滿動彈不得的車輛，猛烈的喇叭聲奏起混聲合唱，棄車想要盡量離32號巨石碑遠一點的人們把道路擠得水泄不通。


  人流像是洪水一般朝著遠離巨石碑的方向前進。


  「比原腸動物更可怕的，是被恐懼支配的混亂的人群。」


  蓮太郎忍不住想起這句話。


  人擠人、人踩人，哭喊聲、尖叫聲響成一片，像是一鍋沸騰的粥。


  很多人死在了同類們驚慌失措的雙腳下，一旦摔倒就沒有機會站起來。


  幸運一些的，則是被裹挾在人群裡面，根本不需要用力，後面的人群就能想推土機一樣將他們推往前方。


  轟——


  蓮太郎與延珠仗著實力超凡，此刻也顧不上會不會傷到人了，全部是力量全開。


  他們以肩膀擠開人牆，逆流前進，因為人流過於密集，延珠解放了起始者的力量，所有被她撞到的人就像是皮球一樣朝相反的方向飛出去。


  過了好一陣子，他們依然遍尋不得交通工具。


  附近沒有車站，就算跑到遠方的車站，遇到這種緊急狀況電車也不見得會依照時刻表運行。


  面對這種窘境，他們闖入鄰接此地的外圍區第四十區。人影變得稀稀落落，只有廢墟分外顯眼。


  雖然蓮太郎全力驅使身體，腦袋依然冷靜地分析現狀，他一邊跑一邊移動視線。


  這裡距離民警的前線基地很遠。


  而且話說回來，以這種急行軍的速度前進撐不了多久，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雖說視界一隅散置機車、腳踏車、汽車，但是機車與腳踏車都是處於長滿鐵鏽的全毀狀態，車子也被拔掉輪胎，引擎蓋大大敞開，裡頭的零件早已被人搜刮一空。


  過不了多久，蓮太郎發現一輛藏在建築物縫隙的腳踏車。


  稍微檢查一下，儘管看來年久失修，但從輪胎充飽氣這點可看出有被好好保養。應該是外圍區的居民修理之後使用的。


  這輛車後座有載小孩的籃子，屬於輪幅比較細的淑女車。


  不過有條關節型的鎖把腳踏車車身與旁邊的鐵管綁在一起。


  「腳踏車……」延珠也發現了，突然叫了起來。


  蓮太郎愣了愣，突然失笑，兩個人在密集的人群中對視，不久前的芥蒂全消。


  「是啊，腳踏車。這回你載我？」


  「才不，人家要坐在後座。」延珠極為熟練地跳了上自行車，這個動作不知做了多少遍。


  在過去一年裡的每一天，蓮太郎都是像這樣子，踩著腳踏車送她上學。


  於是，今天也是這樣。


  蓮太郎握緊車把，干回老本行了。


  跨上坐墊並讓延珠坐上後頭之後猛踩踏板，腳踏車像是復活一般瞬間加速，衝上外圍區的道路。


  冷不防響起的剌耳警報聲嚇得蓮太郎抬起頭，不禁環顧四周。彷彿怒吼的聲音忽高忽低，由四面八方包圍他們。


  「生化危機警報？」


  戰後過了十年，至今為止東京地區無論陷入多麼危險的感染爆發都不曾啟動的警報，如今正發狂般地響起。


  更加異樣的事發生了。


  剌耳的嗶嗶聲持續迴響，北方天空有黑色物體朝這裡襲來，頓時在路面投下暗影，完全籠罩騎著腳踏車疾馳的蓮太郎等人，世界陷入黑暗。


  這種昏暗足以讓人誤以為已經晚上。


  蓮太郎很快發現那個的真實身分。


  是鳥。


  種類、大小各異的鳥，一邊發出喧囂的鳴叫聲一邊朝與崩塌巨石碑相反的方向飛去。


  鳥已經開始從東京地區逃難。這證明它們以本能領悟東京地區完全絕望……


  延珠從背後抱住蓮太郎腹部的手加重力道，還滲出汗水。


  「蓮太郎，加油！人家要贏這場戰鬥！必須要贏！哪怕是為了她們！」


  蓮太郎眼神凌厲：「對啊，必須……贏得這場戰鬥！呃啊啊啊啊啊——！！」


  吱啦！


  車胎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以神龍擺尾的姿態，蓮太郎腳下生風，腳踏車發揮出了超越汽車的速度。


  呼呼呼！

  疾行如風！


  市中心，醫院頂樓。


  三笠將下方街道上，那些擁擠的人群看在眼裡，眼神淡漠，看不出在想什麼。


  「真是眼熟啊……」


  不久前，在她世界里，巨人們破牆而入時，類似的場景，三笠已經見過一次。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半響，三笠從圍牆上跳下，背起她的狙擊槍，不屑地撇撇嘴。


  「混亂暴走的人群，果然比原腸動物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