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天

  卓奚很久沒有好好地睡過一覺了,這導致這一覺直接讓她睡過了早餐。醒來時,她發現睡在她身邊的人已經離開了。


  束白真在房間里給她留了便條,卓奚沒打開看,直接出了房間下了樓。


  樓下不知何時來訪的艾靜正和李姨說著話,兩隻虎皮小奶貓正扒拉著爪子從她的腿上往肩上攀爬,懸崖峭壁一般的路況,兩個小傢伙呼哧呼哧爬得十分艱難。


  最終,兩隻毛團兒爬到了肩上。


  卓奚對這兩隻從不給她好臉色的軟趴趴的生物頗感興趣,於是走到艾靜面前,半彎著腰去觀察它們。


  兩隻奶貓正佔據高位,悠閑地舔著爪子休憩,一抬頭,見一雙人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它們,頓時就炸了毛。其中一隻被她黑漆漆的眼瞳嚇到,唰地朝她的臉撲過來!

  卓奚反應很快,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於是虎皮奶貓小炮彈似的英武一撲,沒能著落到她臉上,而是從她胸前一路往下骨碌滾,慌亂中扒到了她的手腕上,盪鞦韆似的回蕩了幾個來回。


  卓奚低頭一看,噗地就笑了,一隻手捏著糰子的後頸湊到眼前打量它。


  「嘖,跟只貓也能鬧起來。」艾靜撇嘴,把貓糰子從她手上解救出來,末了一掃她的手腕,「你的手被抓傷了。」


  卓奚跟著看去,見自己的手腕上平添了兩道交錯的抓痕。划痕還挺深,正冒著細小的血珠。她不在意地甩了甩手,又抬手去揉罪魁禍首毛茸茸的耳朵。


  李姨驚呼,打電話叫了薛醫生過來給她打疫苗。


  回房等待醫生的過程中,卓奚心血來潮給束白真打了個視頻電話。電話接通的速度依然很快,卓奚看著抖動的視頻框,猜測對方正在走路。或許……對方正在尋找一個僻靜的接電話的地方。


  「在忙?」她問。


  「沒有。」束白真這麼回她。


  當然,她在撒謊。事實上截止到接電話前一秒,她還忙得焦頭爛額。


  「有什麼事嗎?」束白真溫柔地問,絲毫不準備把自己的忙碌狀態牽扯進兩人之間的對話中。


  卓奚頓了一秒,彷彿沒注意到她拙劣的謊言一般,接受了她的謊言:「我受傷了。」


  束白真一驚,擔憂地問:「怎麼了?」


  卓奚把手展示給她看:「被貓抓傷了。」


  「……」壓在心頭的重石陡然落地,束白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艱澀的笑,卻是無奈多於責怪,「你做了什麼?」


  她並不責怪她故意讓自己誤會,讓自己擔心,把人寵得無邊了。


  卓奚也不覺得自己這麼小題大做有什麼不對,她歪著頭想了想,道,「我唯一做了的大概就只有出生的時候沒有選擇長一張合貓爺口味的臉。」


  她將自己不得貓心的理由歸咎於此。


  性格使然,束白真十分擅長安慰別人,自身配置了一副知心姐姐的好心腸,可此刻她卻有點不知道怎麼安慰這位天生與貓不和的「可憐人」,想了想,只能幹癟地吐了一句:「……別傷心。」


  卓奚當然不傷心,她正準備就著這個並不十分具有意義的話題閑聊下去時,她聽到了電話那頭的敲門聲,以及院子里傳來的引擎發動的聲音……


  項家的薛醫生來了。


  她意識到這一點,頗為遺憾地住了嘴,和電話裡頭的束白真眼對眼沉默了兩秒。


  電話那頭的敲門聲還在繼續,估計急著有事找束白真。卓奚沒想為難那頭的人,匆匆結束了電話。結束視頻電話之前,她問道:「你還回來嗎?」


  相比於之前無意義的話題,這句話似乎才是這次通話的真實目的。


  她問她還回不回來。她只是想知道這一點而已。


  此時此刻理智的回答當然是「不」,項家老宅離市中心老遠,上下班都不方便。可是,在對待卓奚的事上,束白真從不理智。


  「如果你希望我回來的話。」這是她的回答。


  卓奚輕笑:「我希望。」


  束白真道:「我回來。」


  視頻結束。


  幾乎在手機屏幕暗下去的同時,薛醫生提著醫藥箱進來了。卓奚的傷並不嚴重,他給她打了疫苗過後,留下一支外敷的藥膏就離開了。


  艾靜就倚在門邊觀看完了全過程,包括卓奚的視頻通話,她不急不躁,像在看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卓奚把按壓針孔的棉簽扔到垃圾桶里去,頭也不抬道:「聽壁角是小人的行為。」


  這話不指名不道姓,艾靜卻沒有抗拒地對號入座了,還一副不怕開水燙的賴皮樣:「偶爾小人一點也無妨。」


  卓奚沉默不語。


  艾靜笑笑:「你和那個大導演關係真好。」


  「嗯。」卓奚沒有否認。


  艾靜因為她的承認而瞳孔緊縮,但很快又恢復輕鬆的模樣,她抱著雙臂倚著門,笑道:「沒見面之前,一直聽人說束大導演為人溫和有禮,見到之後覺得果然名不虛傳。可不僅僅這樣,她給人的感覺……很像一個人呢。」說到這,她很有深意地特意追問了一句,「你覺得呢?」


  卓奚沒體會到她的深意一般,神情自若地開玩笑:「像你前女友?」


  艾靜也跟著笑:「噗,你總是和我裝傻。」


  卓奚嘴角的笑意淡了,她沒再接話,轉而拿起了醫生留下的藥膏研究,似乎這支普通的消炎用藥膏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一樣。


  艾靜看了她一眼,朝她走過去,從她手中抽出藥膏。她仔細看完了使用說明,然後跪在卓奚面前的地毯上,拉過她的手幫她擦手腕上的傷痕,細緻地做完這個動作后,她抬頭朝她溫柔地笑:「痛嗎?」


  卓奚的目光自然地落在她的笑臉上,道:「不比你做作的表演難受。」


  艾靜大笑,瞬間抹去了臉上的溫柔,恢復一貫的張揚:「就是這樣!如果是束白真的話,她大概就會這樣做了……簡清一也會。」


  卓奚垂眸看她,深色的眼眸彷彿吸去了所有光亮,如枯井一般無波無瀾。


  艾靜抬頭迎上她的目光:「所以,卓奚呀,你把束白真當成了誰?」


  沉默。


  良久,卓奚低頭看自己手上的傷口,喃喃了一聲:「有什麼關係?」


  艾靜笑了:「寶貝兒,別這樣冷漠,人家大導演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卓奚表情冷淡:「你管得倒多。」


  艾靜嚴肅道:「我這不是在很認真地嫉妒她嘛。」


  卓奚不語。


  艾靜伸出雙臂拉低她的頭,做出索吻的姿勢。後者表情淡淡,既不掙扎也不迎合。


  兩人的唇近到幾乎相貼,艾靜卻停了下來。她的眼神灰暗:「所以說,我嫉妒著那個可憐的傢伙。」


  卓奚淡淡地「哦」了一聲。


  這一聲冷淡至極的「哦」像是擊潰了艾靜的面具,她突然大笑起來,笑得跌坐在地。她的手已經收了回來,挫敗地垂在身側。


  她笑得喉頭乾澀,直到再也笑不出來。


  卓奚就這麼看著她發癲。


  「明天……」艾靜收斂了笑容開口道,然而只開了個頭就對上了卓奚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淡的視線,這讓她情不自禁地扭轉了話題,「後天是你的生日,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收到禮物的人表現得興緻缺缺:「多謝。」


  「你這樣會讓精心準備禮物的人寒心的。」


  卓奚聞言立馬換上一張笑臉:「哦,收到禮物,我真是太高興,太激動了!」話落,立馬扯平嘴角,變臉速度堪比川劇絕活。


  艾靜嘴角抽抽:「很難想象,你居然能把戲演得那麼臭。」


  從現實中的表現來看,卓奚不面癱,她甚至很會控制表情,做戲裝傻一樣不差,可一到鏡頭前她就像完全變了一個樣,網友評價她殭屍臉還真沒辱沒她!

  卓奚不以為意道:「我的錯。」


  艾靜沉默。過了一會兒,她再次提到:「明天……」「明天」這個時間,她似乎非常在意。


  卓奚打斷她:「明天小雨,出行記得帶傘,天氣預報這麼說的。」


  艾靜默了片刻,輕笑道:「天氣預報真是一項便民的發明。」


  卓奚點頭表示贊同。


  艾靜又放輕了聲音問她:「你要出門嗎?明天?」


  你要出門嗎?

  卓奚神情一陣恍惚。


  她恍然記起了深埋於心底的記憶。


  記憶里高大的男人朝著她微笑,他的身後開滿了粉白的薔薇,男人笑著問她:「你們要出門了嗎?」


  卓奚被女人牽著手,那隻手包裹著她的,柔軟而溫熱,那是她深深眷戀的溫度。


  女人的面容已然模糊,只是聲音像刻入了靈魂一般深刻,溫柔得讓她不禁沉醉其中,女人說道:「嗯,我們很快就回來。」


  很快回來……


  然後,畫面一轉,女人的笑容依然溫柔,只是那隻握住她的手不再柔軟。


  哦,她變得冷冰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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