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
艾靜在這裡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被她的經紀人拎回去了。離開前,她終於把來這兒的真實目的抖了出來。
「其實吧,我就是代你哥跑腿的。」她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他問你這幾天要不要回老宅住。」
卓奚正半垂著眼看束白真在麵包片抹果醬,聞言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哦,過兩天就回。」
正抹著果醬的束白真聽到她的回答,手上一頓,抬頭向她看了過去。
卓奚見她沒動了,就探過頭去,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她手上的麵包片,嚼了嚼,覺得味道不錯,就伸手把麵包拿了過來。後者見了,不僅沒說什麼,還服務良好地把一杯溫牛奶移到她面前。
艾靜裝作沒看見她們之間的互動,問道:「那要和我一起走嗎?」
「不了。」卓奚拒絕了。
艾靜沒有強求,一個人跟著經紀人離開了。她現在要去外地趕一則通告,而位於西郊小榆山的項家老宅和她所要去的機場路徑完全相反,作為一個成年人,她自然不會任性地把工作完全拋在一邊。
沒了某朵聒噪的水仙花,餐桌上安靜了不少。卓奚以為自己會享受到一個安靜的早餐時光,沒想這一次她失算了,只不過過了一小會兒,束白真就接替了艾靜的位置,也變得話多起來。
「你要回家了嗎?」她問道。
「嗯。」卓奚倒是沒有因為有人打破這份安靜而生氣,這一天她起得比往常都要早,違背生物鐘早起讓她總提不起精神,彷彿半個人還在沉睡中,「過幾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她隨口說道,表情沒有因為提到沉重的話題而有所改變。
作為聽眾的束白真卻震驚了,脫口問道:
「忌日?」
說完,立馬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失禮,補上了一句:「抱歉。」
不怪她驚訝,她是認識卓奚的母親的,事實上,卓奚的母親曾經活躍於熒幕,在當時是一名聲譽有佳的當紅明星,20年前,這位當紅明星突然毫無徵兆地隱退,從此再無她的消息,漸漸地,也就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束白真在22歲那年被娛樂圈冠以影后的名頭,成為娛樂圈最年輕的影后,在此之前,她曾連續三次攬獲最佳女主角,所以儘管年輕,但實至名歸也就無人質疑。
她成名極早,在4歲時以一則廣告步入娛樂圈,之後又拍攝了不少反應良好的廣告,7歲那年她參演了紅極一時的女星卓書薇主演的戲,也就在那一年,她第一次見到被卓書薇帶到片場的還只有4歲的卓奚。
卓書薇是卓奚的母親,這一點很少有人知道。
束白真很喜歡還是豆丁身量的卓奚,她自以為自己是大姐姐,對她頗為照顧。可她天生髮育得晚,7歲時的她看起來竟然比4歲的卓奚也高不了多少,所以一直被後者誤認為同齡,很煩她黏黏糊糊的照顧。
這些姑且不談,卓奚的母親竟然已經去世,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相比於束白真的驚訝,卓奚本人要淡定得多,甚至有點漫不經心的散漫:「早晚都是要死的,你是,我也是,驚訝什麼?」
束白真無言以對。
卓奚見此笑了笑。
束白真問她:「所以,你是要回去……掃墓嗎?」
「不是。」卓奚說完端起杯子,試了試牛奶的溫度,見到是自己滿意的溫度后,便一口氣將它們喝完,末了拿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這才繼續說道,「墓山太遠了。」
太遠了,所以她不去。
束白真沉默。
卓奚輕笑,好心情地說起了自己的事:「醫生說我在這兩天情緒可能會大幅度反常,所以建議我呆在家人的視線里,免得我一時興起跳個樓,或者割個腕放放血玩玩什麼的。」
束白真蹙眉。
她的表情似乎娛樂到了卓奚,後者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暢快,整個人都趴到了桌子上。過了一會兒,或許是笑累了,她就懶洋洋趴在桌面上,閉著眼,半天不起來,彷彿已經就著這個姿勢睡了過去。
睡在飯廳可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一向老媽子的束白真卻狠不下心叫醒她,於是就坐在她旁邊一直陪著她。
……
也許是艾靜把卓奚的意願傳到了老宅那邊,下午的時候,項桓便開了車過來接她。
束白真把她送到樓下,然後目送她上了車離開,這才返身上樓。
車內,項桓從後視鏡里看著漸漸被甩遠的束白真,問坐在副駕駛的人道:
「那位是你的朋友?」
卓奚懶懶道:「是炮|友。」
項桓:「……」
「噗,開個玩笑。」
項桓無語,隱晦地回道:「幽默感可以慢慢培養。」
卓奚表示受教:「知道了。」
項桓嘴角抽抽:「所以,那位是……?」
這一次卓奚沒有再開拙劣的玩笑,直言道:「合租人。」
項桓笑得意味深長:「我怎麼不知道你需要靠出租維持生計了?」所以,其實是朋友吧?吧!
卓奚回他:「作為兄長,你沒有注意到你唯一的妹妹的財政狀況實在太失職了。」
項桓從她的話里聽出了什麼,噎了一下:「……我給你的副卡呢?」
「大概落在老宅那邊了。」卓奚歪著頭仔細想了想,又道,「哦,也有可能在某次出行時掉了。」
「……」項桓默了默,「等回去我幫你補辦一張。」
卓奚可有可無地「哦」了一聲。
接下來車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直到車子駛進項家老宅。
項家作為老牌世家,老宅頗有些歷史,是政府都關注的古宅。如果不是戶頭上還頂著項家人的名字,市政府都想把它劃為國家文化遺產名目里了。項家每年都要付出尋常人難以想象的大筆金錢來維繕這個老宅,就算如此,宅里迎來屋主人的時間還是少之又少。
工作原因,卓奚和項桓都住在市中心,平時很少回來。
兩個少主人很少回來,家裡就只剩下一些世代為項家工作的老人,平時頗為冷清。
卓奚和項桓的回來讓這座冷清了許久的老宅恢復了一點生氣,屋裡洒掃的婦人,院子里修剪花木的中年人,涼亭里喝茶納涼的老人……都齊齊擱下手中事情朝他們迎來,七嘴八舌地問候,一時之間冷清的宅子也熱鬧了起來。
從一群人的關心中退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后的事情了。
卓奚回房放行李,出房間時一不小心碰到了安置在門邊的細口大肚瓶,半人高的宋朝汝窯頓時摔成了碎片。
這一聲響一經傳出,正在廚房裡做飯的李姨旋風一般出現在樓上,手裡還拿著忘記放下的菜刀……
於是,卓奚剛撿起一片瓷片,回頭就看到溫婉的婦人舉著菜刀目光炯炯地死盯著她……
「……」卓奚呆了呆,朝她眨了眨眼,「姨,這是……?」
李姨臉上嚴肅的表情緩了緩,朝她笑問道:「小姐做什麼呢?」
卓奚解釋:「打碎了一個瓷瓶。」
天價天青汝窯成了一堆渣,李姨看也不看一眼,伸手就去拉她起來:「放著放著,等會兒我來收拾就好。」
感覺到她的堅持,卓奚妥協了:「……哦。」
「小姐出去玩會兒吧,齊先生喊你去涼亭那邊和他下棋呢!」
這些呆在項家老宅為項家服務,家僕一般的男男女女,大多社會地位不低,比如在項家擔當園丁的齊先生就是外界盛譽的書法大家。
卓奚點點頭,去了院子。
下樓時遇到從書房裡出來的項桓,被後者拉住說了幾句話。
「你會在這裡住幾天吧?」項桓問她。
「嗯。」
項桓看了她幾眼,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要叫簡清一回來嗎?」
卓奚看向他。
項桓目光閃爍,解釋道:「她請假有段時間了。」
卓奚表情冷淡地回絕了:「不了。」頓了頓,又道,「她難得休個假。」
項桓沒說話,讓她下樓去了,走到一半又把她叫住。
「簡清一她……」欲言又止。
「嗯?」
項桓朝她笑笑:「算了,等過幾天再說。」
卓奚卻沒有被他敷衍了事地打發走,站著沒動:「說半句留半句的人特別討厭,你知道嗎?」
作為一個妹控,沒自己的妹妹直言討厭,項家大少有些傷心了:「寶,你這樣太傷我心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晚上睡不著的話可以給簡清一打電話。」
是的,可以給簡清一打電話。不是別人,只能是她。因為簡清一不僅僅是卓奚的經紀人,在成為她的經紀人之前,她還是她主治心理醫生。
「哦,我會打的。」卓奚這麼說道,臉上的表情已經表明了一點,她不會打。
那些想靠近她的,想離開她的,怎麼樣都無所謂。誰都無所謂,簡清一也同樣如此,不能成為她特別的存在。
她這麼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