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談話
郝龐看著這身軍裝,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我就是郝龐。」
杜媽媽漠然與郝龐對視,她的目光就像鋒芒畢露的寶劍,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和高高在上的冷漠。郝龐手裡握著一層汗,心想杜媽媽要比杜承淮還要冷上三分,光是這目光,就足夠媲美堅冰。
越是緊張地時刻,郝龐越是喜歡胡思亂想,他甚至已經開始腦補一出家庭倫理劇,出身豪門的男主愛上了女主,他的母親拿出一張支票,然後趾高氣昂地問:「開個價吧,離開我的兒子。」
女主梨花帶雨地說:「我不能離開他,我和他在一起不是為了錢!」
男主的母親在女主這裡吃了鱉,就開始對付女主,然後就會出現惡毒女配的戲碼,或者亂入的小三。然而倫理劇的精髓就是,不管發生了什麼,男主和女主依然會在一起。
永不分離。
「不請我進去坐坐?」杜媽媽斜眼問道。
郝龐被迫中止了詭異的聯想,趕緊討好道:「伯母請進,黃哥,幫我倒兩杯上好的碧螺春!」
黃飛捷點頭應是,暗自納罕道郝總這是招惹了哪路神佛,這位女軍官可不像是什麼善茬。
郝龐把人請進了辦公室,眼角的餘光撇到亂七八糟的辦公桌,趕緊往前斜跨一步擋住杜媽媽的視線,「您先坐,這兩天公司比較忙,辦公室沒有人打理,照顧不周還請見諒。」
「不用,我說完就走。」杜媽媽坐在沙發上,雙腿合攏,坐姿正直,完全就是可以寫入教科書軍中坐姿。
郝龐可不敢站著俯視丈母娘,可是杜媽媽沒叫他坐沙發,他也不好就這麼坐她身邊,只好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低著頭,很是恭敬。
「扣扣。」黃飛捷象徵性地敲了兩下門便開門進來,擺放茶具的空擋朝郝龐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郝龐微微搖了搖頭,黃飛捷會意,什麼也不多說就離開。
郝龐跪坐下來,替杜媽媽倒了一杯茶,「伯母,喝茶。」
「嗯。」杜媽媽接過茶,隨意地放在一旁,淡淡道。
郝龐應了一聲好,起身前還不忘把茶壺嘴擺好方向。
「你這倒茶的手法,學過?」杜媽媽突然開口問。
郝龐謙虛道:「略知一二,徐奶奶和杜爺爺都愛喝茶,每次去他們家裡,免不了帶點新鮮的好茶。」
杜媽媽沉吟片刻,語氣稍緩,「你倒是有心。」
「應該的,應該的。」郝龐說完,氣氛又尷尬下來。杜媽媽似乎並不著急說話了,坐在沙發上慢慢品茶。郝龐站在一邊,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先開口,只得在心理安慰自己。
俗話說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說不定杜媽媽就接受他了呢?其實他也不差吧,有公司,有錢,而且專一……好吧,這點杜媽媽是看不出來的。但就前面兩點,也足夠給自己加分了吧。
「承淮從小就很獨立,我跟文祿年輕的時候疏於照顧他,都覺得對他很虧欠,基本上他有什麼需要,我們都會盡全力去滿足他。唯獨這次,我不能接受。「杜媽媽的語氣依然淡淡的,然而郝龐卻能聽出來其中的強硬和不容置疑。
從本質上來說,杜媽媽和杜承淮是一類人,骨子裡的霸道是與生俱來的。
郝龐淺淺嘆息,他寧願杜承淮的媽媽上來就甩他一臉支票,那樣的話他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反擊。可人家並沒有,沒有惡語相向,沒有迎頭痛罵,這種軟刀子,實在讓郝龐無從下手。他輕聲道:「對不起,但無論您接不接受,這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您知道,承淮的決定,並不是你我就能改變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打定主意要跟小淮在一起?」
「不是我,是我們,我跟杜承淮。」郝龐半蹲下來直視杜媽媽,「伯母,您來之前應該和杜伯父談過了吧,他應該告訴過您,為了讓我跟承淮分手,他花了五年的時間,也讓我跟承淮分離兩地長達五年。如果說五年之前,我跟承淮的感情是少年意氣,那麼五年之後,我已經有了和承淮在一起面對一切的覺悟。」
「已經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了。」郝龐低笑道,「即便是生死。」
「呵呵,」杜媽媽笑了,一雙鳳眼染上幾分嘲諷,「生死,你憑什麼說生死?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子,經歷過生死么?我告訴你什麼是生死,那就是馬革裹屍,你死我活。你跟我談論生死,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一點。」
郝龐垂下眉眼,道:「您眼中的生死,與您這個人一樣偉大壯麗。但不是每個人的生死都是這樣的。我只是平凡的芸芸眾生,生對我而言,是柴米油鹽,死對我而言,就是一口棺材。我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也沒有做過什麼偉大的事情。我和您不一樣,我是真正的五斗小民,比起國家大事,我跟關注的是我的喜怒哀樂。我喜歡承淮,我想和他在一起的願望,不亞於您對祖國統一華夏復興的渴望。」
「呵,說得好聽!你不用把我看得那麼崇高,撇去這些身份,我不過是一個關心孩子的母親而已。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我希望我的兒子過得好,娶妻生子家庭美滿,過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和一個男人混在一起,自甘墮落。」杜媽媽把茶杯頓在桌上,言辭愈發激烈起來。
郝龐緊了緊拳頭,他理解杜媽媽的心情,他甚至在想,當老媽知道自己的事情之後,會否和眼前這個母親一樣,表面上強硬霸道,心裡卻脆弱的不堪一擊。他害怕去想,可終究會有面對的一天。
不知不覺,他就有些鼻酸。
「或許您說得對,我跟承淮,彼此都擁有一個正常完整的家庭是最美滿的結局。可是這種結局,就是我們想要的嗎?杜媽媽,你還是不夠了解承淮,他如果認定了一件事情,就絕對不會改變,哪怕代價慘重,他也會堅持到底。」
「我就是知道他這一點,才會選擇來找你。」杜媽媽看著郝龐道。
「是嗎……」郝龐笑笑,揉了揉眼角,「的確,我的性格比較隨和,像是容易動搖的人。可您知道嗎,哪怕性格上再有缺陷的人,也會為了某些事物的存在而變得毫無破綻。承淮是個例外,我從來沒有動搖過要和他在一起的念頭。有些話聽起來可能有點矯情,但是我還是要告訴您。」
「我愛他,不僅僅是一生一世。」
杜媽媽沒有說話,郝龐也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場面又陷入了沉寂。郝龐忍不住在想,他今天說這些話有用嗎,難道杜媽媽會因為他說幾句話就改變對他們倆在一起的看法嗎?顯然不會。
但既然見了家長,他就務必要把該說的都告訴杜媽媽,這是對一位母親的尊重。
杜媽媽看了眼郝龐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福省新任的軍區司令員。」只有當副司令員升職為司令員的時候,才會出現大的地區變動。所以郝龐雖然是猜測,但也有三分把握。
杜媽媽顯然也沒想到郝龐竟然一言即中,詫異了一瞬,旋即道:「既然知道,那你也該知道我手裡的權力有多少。只要我動動嘴,你這家公司,馬上就會關門,倒閉。你付出了這麼多心血,難道就願意眼睜睜看著它就這麼沒了嗎?」
郝龐原本還是半蹲著,聽到這話,卻是慢慢站了起來。他第一次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位女軍官,「您當然可以這麼做,這是您的自由。不過,您想過後果么?」
「什麼後果?」
「我也不知道。」郝龐攤手,「後果嘛,只有發生之後,才知道會產生什麼果。」
杜媽媽嗤笑,「你在跟我耍嘴炮?」
「不敢,」郝龐把杜媽媽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茶,「承淮跟我提起過您,他說您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您的話,只需要聽一半就好。」
「看來他也不是很了解我。」杜媽媽道,卻不接郝龐的茶,讓郝龐端茶的手臂不尷不尬地舉著。
「也許吧,但是就我看來,您確實是一個這樣的人,」郝龐並不在意,只是在手臂略感酸澀之後便把茶杯放在了桌面上,旋即笑道,「您今天穿了一身軍裝,想給我一個下馬威,我一開始還有點怵您。可後來,您讓我帶您進來,雖然咱們的談話確實不太適合讓別人知道,但我更願意相信,您是為了不讓我在員工面前丟臉才這麼做的。」
「……我沒有。」杜媽媽眉頭微皺。
「可見您是一個貼心的人,」郝龐不給杜媽媽說話的機會,繼續道,「然後是我給您倒茶,茶的水溫並不高,您卻怕我燙到迅速接過茶杯。之後我蹲著的那段時間,您本來可以再思考一下如何跟我談,卻看到我有些腿軟的時候直接拿出了身份來壓人。而往往提到身份之後,話題就該結束了,您是再用這種方式逼我起身。」
「而現在我給您倒茶,您已經嘗過了茶,知道茶並不燙,所以您並沒有接,想為難一下我。可事實上,您的目光一直搖擺不定,是看到我端茶累了,在猶豫要不要接過我的茶嗎?」
「您啊,還真是嘴硬心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