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籌謀
「請假？有家長簽字嗎？」吳老師，也就是郝龐五年九班的班主任懷疑地看向郝龐，這孩子家裡的情況她略知一二，對於這種成績很好，家裡卻有點困難的孩子，她一向願意給予幫助。
郝龐點頭不迭，道：「有啊，我還把他帶過來了，這是我爸。」
說完，郝龐不由得呆了一瞬，他以為爸這個字對他而言會是永遠纏繞不去的夢魘，可如今，他卻能如此輕易地吐出來，可以說，他的心境已經有所改變。
上輩子，楊萬里失蹤五年突然回來，騙走了老房子的房產證后，立馬攤牌，挑明他在外頭有了家室，逼老媽簽了離婚協議書，而後把他們一家都趕了出去。外婆被氣得中風，進了醫院，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好在郝葆找了個工程師的工作，一家人擠在家屬配房裡面，生活雖然拮据，好在都沒有什麼大病大災。郝淑雅他們一家則住到了姐夫家，日日仰仗著夫家的鼻息過活。
這種情況直到郝龐上了大學才稍微好了一點，郝龐高考分數不低，可他卻選擇留在本地的大學，享受全額的學費減免，一來緩解家庭壓力，獎學金也好拿，二來也可以就近照顧。可沒想到，老媽突遭不測，後續找到的證據，無一不指向楊萬里。
對郝龐而言，父親，就是所有災難的源泉。
可重生以來，親人安在，一切都可以重來的喜悅讓郝龐心中的仇恨不再肆虐，至少，他已經清楚地明白，家人的安康要比復仇重要得多。
後腦勺被溫熱的手掌包裹著，郝龐的目光也漸漸恢復清明。他聽見鄭家榮一本正經的回答：「吳老師您好，我是這孩子的爸爸，這幾年多虧老師的悉心栽培，謝謝吳老師。」
鄭家榮深深鞠了一躬，看得郝龐嘴巴微張，鄭叔演技也太好了吧，但是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吳老師忙擺手，感嘆道：「郝龐是個好苗子，聰明，懂事，從來不需要老師操心。既然您是他爸爸，那好，這個假我批了，就是我還要提醒您一句，孩子的成長和家庭離不開關係，我們做老師的，終究替代不了父母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
鄭家榮虛心聽教的模樣大大滿足了吳老師的教學*，郝龐心底也忍不住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等他們出了校門，郝龐看鄭家榮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幹嘛這麼看著我，我可是完美完成任務。」
鄭家榮西裝筆挺的樣子看上去還挺像那麼回事，郝龐瞅了兩眼點點頭，道：「不錯呀，影帝啊大叔，潛力不小。不過，吳老師說的話，你聽那麼認真幹嘛？」
鄭家榮整了整領帶，正色道：「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我也是想看看你們老師的教學質量嘛。」
郝龐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鄭叔，你正經起來還真是挺唬人的，這回算我欠你份人情，人情歸人情，昨天幫你宣傳，你可要記得付我廣告費哦！」
「知道知道，小財迷！」鄭家榮抬腿，跨坐在摩托車上，「走吧，錄製九點開始，別遲到了。」
郝龐嗯了一聲，乖乖戴上頭盔，只是心情卻沒之前那麼輕鬆了。
上直播，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能把練習冊的問題公諸於眾，或許會有非常好的效果。可郝龐到底不是十幾歲的小孩了，揭露之後呢，他會承受怎樣的後果？他現在只是個小學生，後果是他能承擔得起的么？
可如果任由這次機會錯過，恐怕他很久都會處於遺憾之中。
「鄭叔，上直播我該說些什麼？」郝龐低低的問。
鄭家榮發動引擎，頭盔戴正，雙手握住車把手，才道：「郝龐，不管你怎麼做，鄭叔都支持你。人活在世上，總要為一些明知不可為的事情而奮鬥，這樣日子過得才有意思，你說是吧？」
郝龐吐出一口濁氣，直起脊樑：「我明白了。」
……
「咦，小淮，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啦？」徐奶奶擦拭八角桌的動作停了下來，光可鑒人的地板映著她詫異的臉龐。
杜承淮換了拖鞋，徑直走向大廳，淡然道：「我請假了。」
徐奶奶眉頭微蹙，卻沒第一時間詢問。杜承淮正好利用這個時間，把書包放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
「素矜，誰啊？」
「老頭子，是小淮。」
老人從樓梯上緩緩走下，每一步都踩得十分穩健，明明已經六七十歲，看上去卻精神矍鑠，精氣神絲毫不遜於成年人。穿著雖然樸素，走路的姿勢和目光，卻架勢十足，如同蟄伏的獅子，雖然收斂起爪牙，卻依舊流瀉出萬獸之王的威勢。
杜承淮向他問了聲好：「爺爺。」
杜國騰看了眼孫子，不滿道：「請假回來就是為了看電視？你可真是長進了！」
杜承淮沒有答話，手裡的遙控器也放了下來，似乎是調到了想要的頻道。
徐素矜慈愛的摸了摸杜承淮的短髮，看向老爺子的目光就充滿了不善：「孩子累了就不能請假回來陪陪我？你這老頭子，什麼時候能把你在軍隊那一套收起來！」
杜國騰無奈撇嘴：「你慣的他！」說完，竟是坐在另一邊的藤椅上，不走了。
「嘿，你過來幹嘛，妨礙我們看電視！」徐素矜嫌棄道，自己像避瘟疫一樣坐在了杜承淮旁邊。
這時候，節目也正好開始了。
棒棒tv作為少兒節目，整個的風格自然是以卡通、夢幻為主的，例行的開場曲目結束之後，清新美貌的大姐姐也隨之進入屏幕之中。
「大家好，我是人見人愛的小兔子，萌萌姐姐！今天為大家帶來的是一次特別節目哦！小朋友們知道，昨天是春分，我們每年公曆的三月二十或者是三月二十一，就是春分。春分是二十四節氣之一，在這一天，我們白天和晚上的時間都是相等的。」
介紹完春分，她又提到了噴泉廣場的風箏比賽，這才娓娓引出主題。
「說了這麼多，讓我們聽聽獲得風箏比賽冠軍的小朋友有什麼感想吧？」
特寫終於轉到郝龐身上，郝龐那張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出現在電視機中。
徐奶奶驚呼：「這是小龐？哎呦，他上電視了，真好！」
「小龐是誰？」
「就我跟你說的，琦嵐家的小兒子。」
杜國騰瞭然地點頭。電視機里，話筒又回到了頭上帶著兔兒頭飾的搶鏡大姐姐手上，徐素矜瞪了杜老爺子一眼，惱火道：「都怪你，害得我沒聽清小龐說了什麼！」
「急什麼，肯定還會再出來的。」杜國騰語氣十分篤定。
果然，節目尾聲，兔子姐姐把話筒遞給郝龐，讓郝龐說一些想說的話，杜承淮平靜的眼神終於變了。
「我很感謝棒棒tv節目組給我一個暢所欲言的機會，這說明社會越來越關注孩子的成長。孩子的成長離不開教育，可以說，教育的成敗，決定了我們成長的好壞。」
「少年強則國強，我們國家正在穩健發展，而發展，需要以人才為前提。在我看來，一個國家，最不能產生*的就是教育部門，大到師資力量，小到一本練習冊，都不應該讓學生來承擔*的後果。」
「我知道，水至清則無魚，沒有什麼地方有完全的廉潔，可我想說，至少，教育部門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減少一點學生的負擔吧……」
杜國騰眉頭緊鎖，身下的躺椅咯吱咯吱直晃，一點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徐奶奶坐在一旁，眼角竟然泛著點點淚花，嘆息道：「這孩子太懂事了，肯定是學校亂收費，小龐想替琦嵐分擔，才說了這些話。」
「這件事情我會去查。」杜國騰沉聲道，「咱們市教育部門這風氣，是該改改了。」
徐素矜尤不滿足：「只是田市？」
杜國騰沒好氣道：「其他市我現在手還伸不過去，要是以前，哼！臭小子，你對那個郝龐還挺上心啊，故意讓我看電視，算計起你爺爺來了，現在馬上給我回去訓練！」
「是。」杜承淮抓起書包正要走，出門前卻回頭補充了一句，「爺爺，省內最好的練習冊，是人教版的一課三練。」
……
「鄭叔，不管有沒有作用，咱們最好預備一些人教版一課三練屯著，各年級的都要。」去參加風箏比賽前，郝龐已經從鄭家榮那裡得到了不少關於練習冊的情報，尤其是一課三練，它可是連續三年蟬聯福省最優秀教輔書啊。
郝龐也私下裡翻了翻，發現這一系列的教輔書難度適中，而且很有針對性，講解深入淺出，非常適合低齡學生培養他們的思考能力。
鄭家榮嗯了一聲，並不發表任何反對聲音。
這時候，老房子的木門突然發出響聲，郝龐從房間出來，正好看到老媽疲憊的面容。
不能讓老媽再這麼辛苦打工了，每天早上要去小賣部幫忙，學生上課之後，又要去做小時工幫別人打掃房子，中午回來一趟，休息之後下午又要去照看小賣部，忙得跟個陀螺似的。
老媽是四十歲，不是十多歲啊，再這麼下去身體能受得了？
可郝龐知道，老媽的性格要強，你讓她呆在家裡根本不可能，況且郝葆的學費還有那麼大的缺口，她根本待不住。
得想個辦法才行。
「兒子？你今天這麼早放學啊！」郝琦嵐一眼就看到房間前面的郝龐，面上的疲憊一掃而空。
郝龐心虛地看了一眼鄭家榮，睜著眼睛說瞎話：「今天最後一節體育課，老師讓我們跑兩圈就放學了。」
「你們老師也太敷衍了吧？」
「額，可能他媽叫他回家吃飯吧？」郝龐扯了扯嘴角，趕忙轉移話題，「媽，你累了吧，我今天給你做了頓飯，來嘗嘗看好吃不。」
「你還會做飯？」郝琦嵐一臉懷疑。
郝龐以前當然不會，可後來他們一家被趕出家門，哥哥和媽媽忙的不可開交，他就跟外婆學著做飯了。
上了大學之後，為了省錢，也恰好田市大學離菜市場進，他就借食堂的器材自個兒開火，跟食堂阿姨們切磋，竟然練就了一手好廚藝。
不過這些郝龐是不會說的，他隨口扯了個謊：「鄭叔教我的。」
鄭家榮也配合地點了點頭。
郝琦嵐笑道：「這我可得好好嘗嘗了。」
等四菜一湯擺上餐桌，濃郁的香氣裊裊升起，郝琦嵐看向郝龐和鄭家榮的眼神才徹底變了。
這四道菜，分別是番茄雞蛋、醋熘白菜、酸辣土豆絲和清蒸桂花魚，湯，則是玉米排骨湯，都是家常小菜，味道卻不比一些飯店裡的差。
就拿最普通的番茄雞蛋來說，西紅柿被切成大小不一的塊狀，皮和蒂均取出，留下最精華的果肉。雞蛋也炒的火候適中，嫩黃的煎蛋外焦里嫩，多一份太皮，少一分太軟，加之番茄浸泡入味，嘗起來酸甜可口，胃口大開。
而玉米排骨湯，選取的則是最新鮮的大骨熬制，再用玉米切成塊，放入其中小火慢燉，一直到湯汁出現濃白骨味，再放入排骨燉。排骨的肉香和大骨的骨香雜糅在一起，無孔不入，那股子鮮香蘊藏在湯汁之中，只待人去細細品嘗。
郝琦嵐又用筷子撕了一片魚肉，這魚肉就更誇張了，她並沒有蘸桂花魚底下的濃湯，卻發現這魚肉之中也有醬汁的味道，入口軟濡，味蕾瞬間被征服的感覺簡直棒極了。
郝琦嵐從沒想到，兒子的廚藝這麼好，她幾乎是風捲殘雲一般把飯菜都吃得乾乾淨淨。這才想起來問：「你們吃了沒？」
「媽，你放心吃吧，我，鄭叔，還有阿嬤都吃過了。」至於郝淑雅他們是在他們的廚房吃得。他們兩家雖然住在一起，卻各自有各自的房間和廚房。
「那就好，」郝琦嵐放下筷子，舒服地直想打盹，「家榮，你這手藝完全可以去開飯店了啊！」
在她看來，這麼一大桌菜大半都是鄭家榮的傑作，自家兒子她還不了解，郝龐哪會做菜啊，吃還差不多。
要是郝龐知道老媽在想什麼，估計整個人都該不好了，幸運的是，人心隔肚皮。
「媽，我明天要跟同學去一趟海市。」郝龐看老媽吃飽了，這才有膽子開口。
郝琦嵐先是一愣，收拾碗筷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海市，去那麼遠？你和你同學？」
「不遠，就在福省，我同學有父母帶的，我跟著去不會有危險。」
「我可不放心。」
郝龐給鄭家榮使了個眼色，自己則討好賣乖道：「媽，你看我都這麼大了，還會給你做飯了，你就放心吧！難道誰還能拐了我不成？」
「你長大了？長大了先把碗洗了。」郝琦嵐努嘴道。
郝龐笑了笑：「遵命，母后。」
郝龐麻利把碗筷收好，跑到水槽那邊洗完了，看上去還有模有樣的。
鄭家榮適時開口：「郝龐那麼聰明，出去闖闖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跟他跑一趟。」
「那怎麼好意思，唉，我這兒子，從小沒出過遠門，我實在是不放心。」
「不要緊，你也不要那麼辛苦，郝葆的學費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還沒說完，郝琦嵐就一個眼刀飛了過來，嚇得他趕緊改口。
「或許你說得對，孩子出門闖闖也沒什麼不好。」她看向不遠處的郝龐，眸底的溫柔彷彿要流瀉出來。鄭家榮看著這樣的郝琦嵐，不禁有些痴了。
「媽，我洗好了！」郝龐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過來，「我已經答應了昶陽，您說過，做人要言而有信。」
「你去吧。」郝琦嵐伸手撫摸郝龐的頭，「錢你拿著，路上用。」
郝龐把手裡的錢塞回去：「媽，我有錢！」
「有錢也拿著，我給你的，你拿著就是了。」郝琦嵐強硬地把錢塞到郝龐手裡，「你出去走走也好，去去晦氣，爭取以後不要進醫院了。」
郝龐笑呵呵道：「迷信！」
……
鄭家榮最後還是跟著郝龐去了，郝龐他雖然想法很多，但畢竟年紀小，很多事情，他都需要一個代言人去做。無疑，鄭家榮就是最好的人選，連郝龐也不知道為什麼對鄭家榮這麼信任，可能就跟老媽說的那樣，有些事，全靠緣分。
「郝龐！」火車站前，郝龐看見一個小豆丁向他招手。
走到跟前，他才注意到裴昶陽身邊站著兩個中年人，應該就是裴昶陽的父母了。
「叔叔阿姨好！」郝龐這回出門還得仰仗這兩位帶呢，打好關係總沒錯兒的。
「你好。」兩人點了點頭，不過沒有過多寒暄，郝龐也樂的自在。
裴昶陽看了一眼郝龐身邊的鄭家榮，驚訝道：「郝龐，你出門還帶個保鏢啊？真時髦！」
「什麼保鏢啊，這是鄭叔，前天請咱們吃麻辣燙，你忘了？」
「他帶個墨鏡誰認得出來！」裴昶陽打量了鄭家榮片刻，驚嘆道，「帶墨鏡好帥啊，我也要戴！」
郝龐嗯了一聲：「下次看到帥的給你買一個。」
「一言為定。」
場面頓時又尷尬下來，裴昶陽倒是不覺得，他正玩著gameboy玩得不亦樂乎，郝龐就沒法了，只好煞有其事地介紹一番。
「鄭叔，這兩位是裴昶陽的爸爸媽媽，叔叔阿姨，這位是我們家商場的總經理。」
裴昶陽的父親率先伸出手和鄭家榮握了握，態度看上去也不那麼高冷了，互相問候了幾句，終於問起郝龐家裡是開什麼商城的。
郝龐聞言笑了笑：「實不相瞞，這次跟叔叔阿姨出來，一來是想和裴昶陽去海市看看，這二來嘛，就是想找個合適的生鮮廠家，我們家打算做一點生鮮買賣。」
「哦？海市可是生產海鮮啊，你們可真是來對地方了。不過，鄭先生可有考慮過運輸和保鮮問題？海市離田市不近，貿然跟風難免不夠明智。」
在他們看來，郝龐還是個孩子，顯然主事的是這位鄭先生。
鄭家榮哼笑出聲，帶著墨鏡的他笑起來多了三分痞氣。他的目光來回在裴父裴母之間徘徊，冷聲道：「額上痣配下顎痣，本是混元圓融之相，卻橫生枝節，大難臨頭之兆。小龐我們回去吧，我想，他們可能活不到海市了。」
裴父裴母：……
裴昶陽：？
郝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