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歸來
被揭穿尷尬身世,李一惱羞成怒,飛身暴起,雙手死死地掐住了蒼老無力的何小白。何小白無力掙扎幾下,氣管窒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一絲溫熱刺激鼻息,何小白一個噴嚏,疏通了窒息,幽幽轉醒。一絲光線透入,撕裂了幽暗壓抑,一隻毛茸茸的小傢伙,正伸出鮮紅的小舌頭,****著他的鼻息,被他一個噴嚏噴到,靈鼬飛身一閃,已鑽出了開啟的棺蓋縫隙。見何小白醒來,興奮的靈鼬拚命推動棺蓋,縫隙漸漸擴展,一陣清新的晨氣撲面,何小白深吸一口氣,艱難爬起。
爬出棺材,何小白努力回憶,記憶卻已碎裂成殘片,無法拼出一個完整的輪廓。
嘟嘟嘟——
一陣嘹亮的軍號,吹醒了他的恍惚,何小白匆匆穿出石屋。遠處的營地紅旗飄飄,歌舞喧鬧,群情鼎沸。
何小白加快步伐,朝著營地方向踏雪而行。靈鼬跟了他幾步,停止腳步,飛身回竄殘破的院牆,目送他漸漸遠去。
歸隊的何小白一臉疑惑,加入了載歌載舞,歡聲雷動的人群。
「小何,你沒事吧?」一隻手扯了他一下,李一出現他身邊,眼神緊張而陰鬱。
「李哥,發生了什麼事?」何小白疑惑地審視李一。
「戰爭結束了,我們勝利了。」李一迴避轉移了話題,給了小白一個意外驚喜。
「戰爭結束了?」何小白一臉茫然。
「我們可以回家了。」李一一臉興奮喜悅。
「回家?」何小白更加茫然。
「是啊,上級已發了通知,讓我們整裝待發,隨時準備回國。」李一努力用興奮的情緒感染小白,掩飾著他的心虛。
「可是,我已經記不起家人,也記不起家在哪裡。」何小白不但沒有被感染,反而變得失落。
「我們都是h市清江縣的人,我會帶你回家,幫你尋找家人。」李一重重拍了一下何小白肩膀,傳遞了一份厚重的情誼。
「我們是同鄉,也是好朋友?」何小白努力思索。
「是啊,我們也是同生共死的戰友。」李一摟著何小白,走向營帳。
「喂,麻子,昨夜你又溜哪兒去了?」蘇夢橫空出現,攔住了他們。
「蘇護士,我們去打獵,有我保護他,不會有事的。」李一趕緊搶先一步,替何小白圓了一個謊。
「李一,他是新兵不懂事,你可是一名革命幹部,怎麼也胡來?」蘇夢一臉嚴肅的訓斥。
「嘿嘿,我預測到戰爭即將勝利,提前帶小何同志放鬆一下。你看,我們打獵歸來,馬上就有勝利的消息傳來。」李一嬉皮笑臉,插科打諢。
「好了,別走貧嘴,趕緊收拾東西,隨時準備出發。」蘇護士瞟了一眼怯生生的何小白,轉身大步而去。
「嘿嘿,這個蘇護士不但臉蛋漂亮,細腰大屁股,娶她當老婆,一定能生不少娃。」李一腆著臉,一副色相。
「李一同志,我不許你說蘇夢同志的壞話。」何小白擋住了李一邪惡的眼神,目光咄咄逼人,閃著怒火。
「怎麼?你喜歡上蘇護士了?嘿嘿,就憑你這一張麻子臉,我看著都噁心,蘇護士怎麼會看得上你?
少******自作多情,趕緊收拾東西,準備上路。」李一推開何小白,大步走向已開始拆除的病房帳篷。
何小白的麻臉痛苦的扭曲一起,努力壓制了怒火與自卑,默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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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已開始撤離,一排老式軍用卡車停靠營地,醫護人員護送傷病人員陸續上車。李一護送何小白登上了一輛卡車,將一個厚重結實的軍旅鐵箱扛上了車。
「小白,這隻鐵箱幫我帶回去。」李一安放好鐵箱,飛身下車。
「老李,你不回去么?」何小白一臉詫異。
「你們是傷病員,優先撤離。我是幹部,要負責善後工作,晚一步回國。箱子里都是我在戰場撿的一些破玩意,你幫我帶回去,我回國後會找你拿回來。」李一囑咐之後,便匆匆而去,消失在忙碌的人流深處。
何小白目送他離開,緩緩坐在了鐵箱之上。汽車啟動,沿著莽莽雪域緩緩而行。熟悉的雪原,叢林,山巒漸漸遠去。
吱吱吱。
一陣尖細之聲,那一隻靈鼬穿梭雪原林木,追隨緩緩而行的卡車。當何小白髮現它,目光鎖定它一刻,靈鼬停止了追隨。原地佇立,舉起一隻前爪,戀戀不捨地與何小白揮手道別,漸漸從他視線模糊。
車隊一路迤邐,終於跨過冰封的鴨綠江,登上了自己的國土,駐紮一處小鎮,卸下傷員,汽車返回,繼續下一批運輸任務。
負責善後的後勤部隊,開始登記傷病員的原來部隊的番號,陸續遣返傷病員歸隊,浩浩蕩蕩的傷病隊伍漸漸零落。
「何小白,你部隊番號是什麼?」蘇夢走近坐在鐵箱上,一臉茫然的何小白。
「番號?」何小白茫然搖頭。
「哦,我忘了你失憶。記得你是一名空軍,好在空軍部隊規模不大,我先帶你找地方修整一下,幫你聯繫你們部隊。」蘇夢將何小白安排了臨時休息處,便匆匆而去。
蘇夢四處打聽了一圈,也沒聯繫到空軍部隊,日落時分,一臉無奈的回到駐地。其他傷病員都已找到了去處,只剩了何小白孤孤單單一個人。
「何小白同志,你還記得老家是哪裡么?空軍部隊聯繫不上,現在只能先安排你回家鄉,找地方的同志幫你重返部隊。
今晚我也要坐火車回廣州,臨走之前,我先安排到最近的一支陸軍部隊,讓他們帶你一程。」蘇夢坐在了何小白對面,一臉期待。
「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裡。李一說他是h市清江縣人,是他的同鄉。」何小白一臉茫然,喃喃自語。
「那你先回老家,找武裝部的同志幫忙,他們一定有你的個人記錄。」蘇夢如釋重負,終於甩掉了最後一個負擔。
「你要去廣州?好遙遠的地方,我們以後還會見面么?」何小白突然有些傷感,一張麻臉滿是凄然。
「那裡是我的家鄉,戰爭結束了,我也該回家了。」蘇夢也有些傷感,卻不是傷離別,而是傷往事。
「蘇護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何小白猶豫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什麼問題?」蘇夢有些疑惑。
「我們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你,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何小白道出了心中疑惑。
「也許吧,我也曾失憶過。常常會面對一些似曾相識的人和景,卻無法記憶起。」蘇夢嘆息一聲,滿是同情。
「你也失憶過?」何小白驚呼出聲。
「抗戰勝利那年,我隨同父親一起坐飛機,從廣州到北平。父親是一位民國官僚,當時抽調到北平負責接管工作。
飛行途中,飛機突然受到衝擊,高空墜落。
等我醒來,已經是幾個月後。同行的家人已全部罹難,只有我僥倖撿回了一條命。我醒來之後,所有的記憶全部消失,連家人的照片都變得陌生。經過這麼多年,我依然無法記起失事之前的記憶。」蘇夢喃喃低語,眼神縹緲恍惚。
「對不起,我不該觸及你傷心事。」何小白趕緊起身,一臉局促。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明天一早會有同志過來接你,希望你早日回到家鄉,回到親人身邊。」蘇夢收起傷感,霍然起身,拍了一下何小白肩膀,轉身離去。
何小白一直目送她背影消失,腦袋一片空虛。
李一走了,蘇夢也走了。
他認識的兩個人都走了,一種莫名的孤寂,侵蝕了他孤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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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麻子,你叫啥名字?那個部隊的?」沉悶幽暗的悶罐車廂,擠滿了長途調動的士兵,對面的一名士兵輕輕推了一下目光茫然的何小白。
「我姓何,他們說我是空軍。飛機墜毀,摔壞了腦子,忘記了是哪個部隊的。」何小白笑了一下,麻臉又丑又恐怖。
「何大麻子,這名字不錯。」對面士兵惡意調侃。
「寧浩,你一個死太監,還有臉嘲笑人家麻子?」一個五大三粗的士兵,主動替何小白出頭。
「哼,老子是為國致殘,劃破了一隻卵子。醫生說,還有一隻完好無損,不影響傳宗接代。你再敗壞老子名聲,老子詛咒你。」寧浩氣哼哼的反擊,卻掩飾不住心中膽怯。
「人家也是為國致殘,落了一臉麻子,你為啥嘲笑人家?」猛士一臉不屑。
「我哪裡有嘲笑他,我只是跟這位大哥套近乎。麻子大哥,我叫你何大麻子,你不會介意吧」寧浩一臉無賴,句句不離麻子。
「這名字挺好的。」何小白淡淡一笑,繼續他的茫然。
寧浩見他如此坦然淡定,反而有些心虛慌亂,收回了調侃的眼神,一臉尷尬。一聲汽笛長鳴,扯破了尷尬。
列車緩緩減速,停靠在一處荒涼的小鎮。一個斑駁的站牌,上面幾個斑駁的大字:清江車站。
「兄弟,清江到了,你該下車了。」寧浩推了一下發獃的何小白。
「哦,多謝。」何小白恍然醒悟,起身拖著沉重的鐵箱,走向緩緩開啟的車廂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