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 想通
秦放歌也就只聽不唱,小丫頭丫丫倒是能跟著夫妻倆一起瞎哼哼。秦放歌對東北話並不陌生,黃靜和陳天虹都是東北的,很多時候就用她們的家鄉話搞笑調節氣氛。
中午吃了飯休息一陣之後,下午繼續翻地備耕,期間秦放歌也有問他們,為什麼不種藥材之類的經濟作物。
張得勝回答道,「種藥材的話風險更高,像去年種藥材的很多戶都虧得血本無歸。種植玉米和大豆,雖然賺不了多少錢,但基本沒風險,國家還有相應的補貼。」
周麗蘭也說,「我們現在能保住自己,再支援丫丫爸媽一點就不錯了,也不指望能從地里賺太多。」
張得勝還講現在還算好的,還有些補貼之內的,放過去的話,種地勉強能維持生活就不錯了。但即便是現在,種地的成本也不低,還是需要購買化肥農藥種子,這都是不小的成本。現在農民自己吃的基本不打農藥,其他的就需要用得著,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種地的農民也想省錢來著,但不用又不行。至於化肥和種子,就更不用說了,不買不行,沒化肥的話產量根本就上不去。
他們也跟秦放歌這個不譜世事的學生算了筆賬,種地的各種成本,包括收穫的時候請機械收割的支出。要沒必要,他們還是自己完成。而且丫丫明年就要去上幼兒園,不過他們還在糾結在哪裡上,去鎮上的話路比較遠,到她爸媽那邊的話必須得天天有人接送,他們老兩口必須去一個人專門照顧丫丫才行。
這些事情秦放歌自然是幫不上忙的,當然,人家也沒指望他幫忙,只是閑聊找個人說說。老夫妻倆對秦放歌還是挺滿意的,不叫苦不叫累幹活也積極,不嬌生慣養,對人也客氣禮貌,最起碼沒表現出看不起他們的情緒來。用秦放歌自己的話來說,他爺爺奶奶一輩人也都是農民,數典忘祖可是他做不出來的。
幹完活秦放歌吃得依舊是最多的,張得勝都想叫周麗蘭去鎮上多買些菜回來的,但秦放歌說沒那必要,他吃得雖多,但要求並不高,能吃飽就好。
「入鄉隨俗才叫體驗生活!」秦放歌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想的。
山村晚上的娛樂活動很有限,除了串門外,基本就是看電視。當然,鄰居們串門過來的時候,也都是看電視。不是有線,都自家裝的鍋蓋也就是衛星接受器,也能收到好幾十個頻道。這也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娛樂方式,秦放歌對電視的興趣並不大,但也跟著一起看央視一套正在熱播的三國演義。
今晚村長張順好幾個都在吃了晚飯後,過來張得勝家坐大炕上邊看電視邊嘮嗑,順便表揚一下秦放歌這勤奮的小夥子,他並沒有偷奸耍滑。大家還擔心他明天起來會全身疼痛,但他說不要緊,他可是天天鍛煉的人呢!
得到村民們一陣善意的笑容,他這幹活非但不要錢還倒貼錢的傢伙,也真是難得一見。
大家對三國的人物都不陌生,也都討論得挺起勁的,但誰都沒有注意到上面作曲有秦放歌的名字。即便有瞟到,也不會想到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學生。
張得勝也把村裡的獵戶張彪請了過來,但現在打獵只是他的副業,人也上了年紀,張彪也快六十歲了,不比年輕時候。他女兒也早嫁了出去,基本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回來看看。
老村長張順則是感概,再過些年,等他們這輩人去了之後,估計這香磨村就不復存在,現在國家也在極力推進城鎮化,這裡落後的生活方式估計也會被淘汰。這並不是他們希望見到的局面,但又是大勢所趨,誰也阻擋不了,年輕一輩都不願意在這裡生活,也真是沒辦法的事情。
看完兩集電視后大家就各自散去,張彪也答應後天帶秦放歌去山裡轉轉,但也提前說了不會走得太深。秦放歌也沒想真能打到什麼特別的獵物,反正就當旅遊散心。
白天的忙碌還好,夜晚對秦放歌來說,卻是很難過的時光。
他也真切的意識到,在這個「地球村」的大時代環境下,已經不可能存在什麼「世外桃源」的地方。人本來就是社會性的動物,是不可能脫離這個社會而存在,像古時候那樣去做「隱士」,更別提很多所謂的隱士也只是為了博得更大的關注和名氣而已。
就像香磨村這樣山林深處的山村,就算不提在外打拚的年輕人,他們和外界的交流也很多,要種地就要買化肥種子農藥等,要生活下去,就要購買各種生活用品油鹽醬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在現在的時代根本不可能存在。
而且購買商品就會交稅,村民的命運就已經和國家緊密的聯繫在一起,成為光榮的納稅人。
秦放歌自己更不例外,他和社會關聯程度更高,從某種意義上說,是能通過他的音樂,影響很多人的存在。
他也不由得想起當代的天才作曲家游景煥,他說的話非常在理,要關注人類的命運,而不是僅僅只在技巧上賣弄。或許也正是因為有道理,擊中了很多人的內心,所才不那麼不被待見。
秦放歌自己的經歷雖然離奇,也是游景煥一輩子都沒法比的,可要論及對整個中國乃至世界變遷的認識感受,是遠遠比不得有親身經歷的游景煥。當然,秦放歌也沒可能去重複他的經歷,他也沒有那樣的受虐傾向。
只是現在的時代脈搏是什麼,恐怕誰也搞不清楚,生活物質條件比以往好了很多,但大家似乎都沒有了信仰,除了對金錢的渴望。這也使得整個社會亂象橫生,不只之中國這樣,整個世界都差不多。秦放歌覺得這是個比爛的時代,不發生大規模的戰爭,沒把地球核平,雖然有這樣那樣的不滿,日子就都還過得去。
像是張得勝他們,最大的要求不過是子女後代們能多賺點錢,日子過得再好一點,他們最後走得也能安心,太高的奢望是不敢有的。
他們是小人物的典型代表,秦放歌自己又何嘗不是,即便最牛逼的人物,帝王將相,在漫漫時間長河中,也都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秦放歌自覺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去做,做人沒有夢想,和鹹魚有什麼區別。在跟林寶卿坦白交待之後,他的內心其實也輕鬆了很多,今後的路該怎麼走,也有了頭緒。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這其實也是人和其他動物區別開來的重要因素之一,有遠見,能未雨綢繆,不是渾渾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混日子。
當然,志當存高遠和珍惜當下時光並不矛盾。
第二天,秦放歌還是跟著張得勝夫妻還有小丫頭丫丫一起去翻地。有苦有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確實也不是人們都想要的東西。但沒有耕耘何來收穫,只是大家勞動的方式不同而已,工人生產,程序員寫代碼,售貨員賣東西,秦放歌這樣學藝術的搞創作上台表演,其實都差不多。
秦放歌記得以前的課本上說過,勞動光榮部分高低貴賤,只是分工不同罷了。他也勞動中,感受和坐在室內不同的韻律和節奏。還有張得勝他們唱的山歌小調以及二人轉,都給他很多啟發。加之他耳朵靈敏,感受也特別多,春寒料峭,山風呼嘯,汗水滴落,犁鋤翻地的聲音,老兩口樂觀的笑聲歌聲,蟲鳴鳥叫,丫丫摔了后的哭聲等等,可謂聲聲入耳,組合在一起,就像交響樂一樣。
這是大自然和人類共同組成的樂隊,每件事物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職,樂隊的指揮就是那看不見的手。
白日的勞作之後,晚上的娛樂還是看電視嘮嗑,讓秦放歌欣慰的是在他厚著臉皮問大家對新版三國演義主題曲和片尾曲的看法時,得到張得勝他們的一致認可,都說唱得不錯,也很有味道。
老村長張順還說品出其中的滄桑韻味,他甚至能跟著一起哼唱,「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歌詞自然是牛逼不解釋的,當然,秦放歌也沒好意思到吹噓他自己的作曲,也確實不是他作曲的。他們喜歡就好,秦放歌倒是忽然想起白居易來,他一生作詩很多,以諷喻詩為最有名,語言通俗易懂,被稱為「老嫗能解」。雖不見得真的是不通文的老太太都能懂,但也和後世所提倡的,走進老百姓為老百姓創作藝術的思想。
對白居易,秦放歌自然是不陌生的,還為他的兩篇大型詩歌《琵琶行》、《長恨歌》創作了音樂作品,分別送給陳天虹和王紫梓兩人。不可否認秦放歌有討好陳天虹她們的想法,但在藝術創作上,他卻是不敢有絲毫懈怠的,也自認抓住了其中的精髓。
可如果僅僅只用《琵琶行》和《長恨歌》來認識白居易,就太膚淺。白居易的生平經歷複雜,文學思想成就都特別高,他所創作的詩歌種類也相當豐富。這其中,閑適詩和諷喻詩是白居易特別看重的兩類詩作,二者都具有尚實、尚俗、務盡的特點,但在內容和情調上卻很不相同。諷喻詩志在「兼濟」,與社會政治緊相關聯,多寫得意激氣烈;閑適詩則意在「獨善」,「知足保和,吟玩性情」,從而表現出淡泊平和、閑逸悠然的情調。
諷喻詩中,最出名的篇章莫過於出現在課本上的《賣炭翁》了,反應的是當時社會的殘酷現狀。他和另外一位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作者,詩聖杜甫一樣,都有著憂國憂民的情懷。
杜甫有詩句雲「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白居易在《輕肥》一詩中,先是描寫了內臣、大夫、將軍們赴會的氣概和席上酒食的豐盛,結句卻寫道:「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把慘烈無比的情景描繪出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秦放歌心想游景煥所說的用音樂反應人類命運,放在杜甫白居易這樣偉大詩人身上,同樣適用,他們的詩歌作品以及思想能名垂千古,關注人類的命運,就是其中的重要因素之一。
他自認沒有那樣的文學才華以及素養,但在音樂上下功夫,卻是可以的。他當下就尋思著,要不要把《賣炭翁》這樣的作品,改編成音樂。可能會不受歡迎,但也絕對不會讓人聯想到借古諷今。
這一晚,躺在床上的秦放歌思緒穿越千年時空,他也早想通了,他自己生活上的這點小風流,根本也就不算個什麼。
就拿白居易來說,他所留下的軼事典故中,就有為大家所津津樂道的「素口蠻腰」。
素口蠻腰,蓄妓玩樂,始自東晉,唐代比較普遍,而在白居易身上表現得最為突出。為了滌除人生煩惱,白居易以妓樂詩酒放縱自娛。他蓄妓與嗜酒無度,直到暮年。白居易還自釀美酒,而且質高出眾,他為自家的酒作詩道:「開壇瀉罇中,玉液黃金脂;持玩已可悅,歡嘗有餘滋;一酌發好客,再酌開愁眉;連延四五酌,酣暢入四肢。」
從他的詩中知姓名之妓便有十幾個,最出名的是小蠻和樊素。唐孟棨《本事詩·事感》中記載:「白尚書(居易)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蠻善舞,嘗為詩曰: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也就是說,美姬樊素的嘴小巧鮮艷,如同櫻桃;小蠻的腰柔弱纖細,如同楊柳。現代人形容美女說櫻桃嘴、小蠻腰或楊柳腰,就是從白居易那裡學過來的。
白居易還有首詩,叫做《小庭亦有月》雲:「小庭亦有月,小院亦有花。菱角執笙簧,谷兒抹琵琶。紅綃信手舞,紫綃隨意歌。左顧短紅袖,右命小青娥……」白居易自己做注說:「菱、谷、紅、紫,皆小臧獲名。」臧獲,即家妓。詩中的菱角、谷兒、紫綃、紅綃等女子都是他的小妾或家妓。
他的風流不羈可見一斑,白居易的親弟弟白行簡,更是寫下《天地陰.陽.***大樂賦》這樣的奇文,也可算當時文人的普遍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