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弱點
曾經有人說，音樂學院演奏系的學生之間的競爭是你死我活，很多學生起初還不相信，可真當他們進去后才知道，這話真是一點都不假。尤其是那些希望成名成家，在更廣闊的舞台上展示自己才華的學生。
秦放歌上輩子的時候，也是因為競爭實在太過激烈，天賦資質又不夠出類拔萃，才轉而去報考音樂教育系的。在音樂學院的時候，也見識了很多為獲得演出機會和名額，明爭暗鬥，背後扯小辮子打報告說壞話的事情，正所謂太陽底下無新鮮事，這個世界的藝術學院其實也是一樣的。
就拿龍雪瑤而言，她有機會出去參加比賽，其他人就少了一個名額，尤其是那些自認為天賦不比她差，努力比她更多，小提琴演奏得也比她好的學生。
再者，就她的容貌，就足以讓很多女生嫉妒了。男生除了追逐之外，也會因愛生恨。當然，也有一心撲在音樂上，認為她攔了路的也不在少數。
總之一句話，龍雪瑤風光無限的背後，其實也挺心酸的。
秦放歌想到這些，不由得鬼使神差地問了她一句，「你的其他朋友呢？不去找她們？」
龍雪瑤愣了下，然後才回答道，「我沒有什麼朋友……」
秦放歌連忙說，「不好意思，不該說這個的。」
「沒什麼，都習慣了。」龍雪瑤倒是挺淡然的樣子，看樣子是真習慣了。
「我應該算是你的朋友吧！」秦放歌又說。
龍雪瑤想了想，「你願意和我做朋友？」
秦放歌笑，「為什麼不呢！你這麼有才情，又漂亮，對人又好。」
龍雪瑤道，「我對其他人並不好的。」
「對我好就行啦！」秦放歌臉皮厚，「所以說我們是朋友嘛！當初我厚著臉皮去跟你請教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拒絕我？」
龍雪瑤說，「因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其實沒什麼不一樣的。」秦放歌笑，「我也是看你漂亮，小提琴又拉得好，才跟你請教的。」
龍雪瑤直搖頭，「我就是感覺得出來。再說，你比我有名得多，還那麼高高在上的。」
秦放歌就說，「沒覺得我有高高在上的呀！我可是很接地氣的，還老是被人調侃，在網路的名頭也不好。」
「我不怎麼上網，也只知道，我有困難你會幫我的。」龍雪瑤還是堅持他自己的看法。
「好吧，你贏了！」
「什麼？」
秦放歌果斷放棄這樣的對話，「還是說說曲子的事情吧！你自己彈奏過了？」
說到小提琴，龍雪瑤的眼神都更明亮起來，話也跟著多了起來，「是的，拿到曲譜之後，我就開始練習了。這首曲子我特別喜歡，感覺旋律特別美，還有種神聖光輝的意味，只是我自己的話，怎麼都彈不出那種味道來。」
秦放歌就說，「其實你真不用這麼著急的，你不是剛拿到這首曲子嗎？以後慢慢練習就會好起來的。」
龍雪瑤明亮的眼睛瞬間變得黯淡下來，「不光是這首曲子，其他類似風格的曲子也都是一樣的。」
「溫教授沒教你？」秦放歌好奇地問。
「有啊，可我總是沒辦法領悟，後面漸漸地，他也就放棄。說慢慢練習之後，會好起來的。」龍雪瑤回答說。
秦放歌心想這問題其實還蠻難辦的，不過揠苗助長也是不行的。他就只能說，「裝腔作勢你會不會？」
龍雪瑤瞪大眼睛望他，秦放歌就解釋說，「就是想象一下別人的那些感受，比如一些需要悲傷情緒時，你可以代入你看過的電影啊小說中人物的情緒。再放大內心的感受，然後通過音樂表現出來。也不可能要求每個演奏家都能有過那麼多的經歷，這也不現實呀！其實就是看誰演得好罷了！」
龍雪瑤搖搖頭，表示不明白，「可那樣的話，自己要是沒有真切感受的話，演奏出來也不會像那麼回事的吧！」
「所以就需要你多去體會，去揣摩啊！反正我就是這樣的，都能把自己騙到或者感動的。」秦放歌教唆道。
龍雪瑤傷心地說，「我也有嘗試過呀，可是真的做不到。然後，我打聽到人家評委給的評論，竟然說我的演奏風格太過小家子氣……」
秦放歌肚子里都快笑翻了，但表面卻絲毫都不能流露出來，更不能說你這麼單純的人，其實不適合玩音樂這樣的話。要不然，就真的會毀人一生，這樣的事情秦放歌可做不出來。眼下他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幫助她走出困境。
其實她的天賦真的不差，從小到大的刻苦訓練，方法得當，又有名師指導，她自己也是真心喜歡小提琴。那些考驗演奏技術性的曲目，她演奏起來沒什麼難度。
就比如之前的那首《鍾》，在小提琴曲目中，已經算是相當困難的了，可她拿到手之後，沒用多少時間就攻克了下來。前些天溫如智教授請他過去交流，說的基本也都不是技術上的問題，更多的還是讓他講那首曲子在情緒表達上的東西。
當然，對秦放歌而言，情緒上的反應，也是通過最細微的細節來體現的，並不是說你當時的情緒是怎樣的，演奏出來就會是什麼樣子的，前提是你已經掌握了其中的訣竅。
只是對於鍾這樣的炫技型作品來說，並沒有多少特別的內涵和思想性。所以，龍雪瑤在演奏這類作品的時候，能做到如魚得水。
一旦遇上秦放歌拿出來的《g弦上的詠嘆調》這樣的曲子的時候，她就有些抓瞎。在國際大賽上，專攻炫技類作品可以獲得大家的驚嘆，也能拿很多獎項，尤其是在低年齡段的比賽上。也是因為即便是大賽的評委，而也不會對低年齡的選手了，有太過分的要求。
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後面的比賽，對選手的要求也就越發高了起來。不僅僅是技術上的，更多的還是在藝術性，思想性上面。
龍雪瑤的演奏被點評成小家子氣也在情理之中，想她一個專心練琴的女孩子能經歷多少事情。之前學校的那些同學之間那些的矛盾，鬧翻天也不過如此，和作曲家在音樂作品中想要表達的深刻情緒，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這也是很多演奏家在年輕的時候，可能會紅極一時，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就慢慢的銷聲匿跡。在觀眾已經看厭你之後，如果你還繼續炫技的演奏，或者只是演奏一些沒多少思想性藝術性的作品，不積極努力地想辦法提高自己，突破自身的瓶頸，就只能歸於平靜。
很多成名的音樂大師都有這樣的經歷，在大紅大紫的時候，激流勇退，隱居做更刻苦的練習，而不是在一日復一日的商業演出中迷失自己，浪費自己的天賦。他們閉關幾年或者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再度付出的時候，才真正算得上是名家大師。
這其中，演奏家們所處的環境也是挺重要的。
就像另外一個世界的朗朗，他的天賦是毋庸置疑的，可未來在什麼地方，誰都說不準。他現在商業化演出很成功，音樂風格和形象也討喜，可是等這陣風過去之後，他四十歲，五十歲的時候，還會像當初那麼受歡迎嗎？
秦放歌不知道，因為他已經見不到了。
而比朗朗大上一輪，同樣被譽為的音樂天才的基辛。很多音樂家對他的評價是前途曲折但光明，甚至有人說他已經走出瓶頸。基辛並沒有那麼多的商業演出，俄羅斯也是個音樂家輩出的國度，有很多前輩的光輝道路可以追尋，柴可夫斯基，拉赫瑪尼諾夫，普羅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維奇等等。但是基辛究竟能不能突破自我，成為鋼琴大師，也是個未知數，十年如一日的演奏風格不見多少長進，也是有點難為他。
秦放歌自己的話，因為不用上台去演奏，可以盡情在心底吐槽，放下嘴炮過過癮，也是挺爽的。評價起另外一個世界的人物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眼下遇到這個龍雪瑤，她的這個特點，早點暴露出來也是好事。
當然，不是叫她回家休息不再練琴，而是要勇於去解決問題。只是，該如何解決，秦放歌自己也沒個底氣，雖然他也當過音樂教師，又有過奇特的經歷，擁有了超級的音樂寶庫。可對她的了解，肯定還是沒有溫如智這個從小教她到大的教授來得深刻。他都選擇交給時間去解決，恐怕也是無能為力了！
不過話說回來，成不了小提琴演奏家，其實也沒那麼可怕或者惋惜，以她的水平，當個小提琴教師還是綽綽有餘的嘛！
只是這樣說來也太沮喪，龍雪瑤也肯定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她自己還想著努力去嘗試，去奮鬥的呢！
秦放歌沒什麼好辦法，也就暫時先安撫著她，最起碼，不要打擊她的信心。
龍雪瑤自己態度卻是積極的，要不然，也不會半夜跑過來。這也是基於對秦放歌的信任，他自然也不會做出些禽獸的事情來。
龍雪瑤即便不要求的，他也會和她交流小提琴相關的事情。
這會，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他親自演奏的小提琴。
遺憾的是，龍雪瑤自己一心撲在小提琴上，鋼琴造詣非常淺，沒辦法給他彈奏鋼琴伴奏。對於這點，龍雪瑤也表示遺憾，秦放歌也不能強求。
秦放歌就只能自己硬上，用的是他自己的小提琴。他練得久了，演奏起來的時候，也更順手。以秦放歌現在的水平，即便不用鋼琴伴奏，演奏這首小提琴曲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尤其他自己經歷豐富，心態也相當放鬆，正契合了這首音樂想要表達的主題。神聖光輝，又寧靜恬淡。
當然，旋律動聽這樣的特點，秦放歌和龍雪瑤都早已熟悉。
在他演奏的時候，龍雪瑤就站他跟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手上的動作，似乎寄希望於從裡面看出些更深層次的東西來。
當然，他的演奏和龍雪瑤自己還是有很多的區別的，他的演奏更加細膩，變化也更多，也一直體現他一貫的風格，用極致的細節，來體現情緒。當然，內心也必須有這樣的情緒才行，不管是歡樂還是悲傷，寧靜還是激烈。這其實也是他的演奏被大家評價為富於魔力的原因所在。
試想一下，要是你內心憤怒和欣喜的時候，功法指法都是一模一樣的，又怎麼能指望演奏出來的音樂和自己期待的相對應呢！
這首曲子其實並不長，三分半鐘而已。
但對龍雪瑤來說，卻像是半個世紀那麼久，在秦放歌的演奏中，她也深切感受到了其中的情緒表達，諸如平和，寧靜，永恆，和諧這類她自己很難演奏出來的東西。
秦放歌的這些音樂似乎能穿透靈魂，並激起她內心深處的共鳴，也讓她久久難以平靜下來。
秦放歌演奏完畢之後，卻是停了下來，等她回神。在他眼裡，龍雪瑤是漂亮的，只是她現在比較憔悴還特別憂鬱，可能也是因為困擾她的問題實在太大，而且致命，怎麼說，龍雪瑤也是追求上進的好青年呀！這也讓他覺得憐惜無比。為了心目中的藝術，大家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能不能麻煩你再演奏一遍？」龍雪瑤從他營造的音樂氛圍里回過神來，看秦放歌正望著她，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能也是因為秦放歌的眼神中沒什麼讓她討厭的情緒在的緣故。
秦放歌點頭說可以，「本來就是應該相互交流的，等下我也聽聽你的演奏。」
龍雪瑤自然沒意見，雖然秦放歌的小提琴是她教的，可他的進步實在太神速，溫教授都承認他現在的演奏技巧比她還要高，在其他方面，跟他更是沒法比。
龍雪瑤當然不會傻到去跟他置氣，反而是要虛心跟他學習。當然，還有一個重的原因在於，秦放歌不願意去舞台上表演小提琴，讓很多學習小提琴的學生暗自鬆了一大口氣。
任何人一旦認真起來，都能迸發出和平時不一樣的光彩。
像龍雪瑤這樣的大美女，認真聆聽，仔細觀察的時候，也是魅力和光彩無限的。近距離的接觸，秦放歌都能嗅到她身體的芬芳，感覺都有點被她所吸引，連忙收起心神，專心在演奏上。
秦放歌的自我心理調節能力還是相當強悍的，一遍遍的演奏，也讓他在演奏技巧上，更進一步，並能有更深入細緻的體會。
龍雪瑤則是火力全開，也放心大膽地敞開心房，去聆聽，去體會其中的韻味。有些情感，是她之前從未有體會過，在別的地方，也根本沒有聽到過的。這對她來說，也是一種特別奇妙的體驗。那麼多的音樂大師，為什麼他們的演奏，就沒有秦放歌的演奏這麼有感染力？
秦放歌的音樂她其實聽得並不多，也是因為她主修的是小提琴，而他為數不多的小提琴作品，也是剛剛才做出來的。根本就沒有給她聽的機會，這會，龍雪瑤雖然很是疑惑，但卻立刻就下了個決心，要去把秦放歌之前錄製的那些唱片都買來仔細聽聽。
這一遍的演奏，很快就又結束了。
龍雪瑤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還啊了一聲，然後臉紅著解釋道，「我剛剛才沒有走神！」
這單純得可愛的傢伙！
秦放歌在心中偷笑，卻也不點破，也給她留足了面子。
然後，他也叫她先自己琢磨體會一下，用她自己的小提琴練習一下也是可以的。
「好的！」龍雪瑤連忙點頭，然後又後知後覺地說，「真的謝謝你啊！」
秦放歌笑著說不用客氣，「當初可是你帶我走進小提琴的美妙世界，我也想把自己理解的音樂世界和你一起分享。」
龍雪瑤感動地點頭，卻再沒說出什麼話來。
秦放歌就留她先練習一會，他自己則去處理一下昨天的錄音。當然，這會的重點是在那首小提琴版本的《g弦上的詠嘆調》上。
龍雪瑤不怕疲憊，精神頭也還是挺足的，正結合她剛剛從秦放歌那裡感受的情緒，嘗試著練習。
秦放歌把這邊錄音弄完成之後，還把錄音設備打開。過去看看她那邊的情況，然後也問她，「要不要我彈鋼琴伴奏，你跟著演奏一遍，我們聽聽哪些地方可以再改進一下。」
龍雪瑤說好，她也正好有這樣的意思。
但不得不說，習慣的力量特彆強大，龍雪瑤剛剛悟出來的那點東西，很快就還了回去，剛把開頭的樂章重新演繹過，很快又重回之前的老路。她自己也知道不對勁，可還是硬著頭皮把整首曲子演奏完畢。因為在她看來，這也是她自己之前水平的，最真實的體現。
如同那些大賽評委點評的那樣，龍雪瑤在演繹這些比較深刻，內涵比較豐富的情緒時的候，理解都顯得比較膚淺，停留於表面。這和她的閱歷和經驗，以及她自己比較單純的性格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