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君子如劍
一間金碧輝煌的大殿中,正前方搭有一座白玉台。以圓台為中心,整間大殿呈扇形,一排排座椅階梯狀向外擴展,座無虛席。
最前方的空中,漂浮著一座座隱秘的小屋,那是雅間。對於裡面的人來說,外界一切都清晰可聞,外面的人卻無法窺視裡面。
這裡正在舉辦著黑五角日常的拍賣會,有身姿曼妙的女修手持雅緻的木盒魚貫而出,木盒中隱隱溢出一絲靈氣,引人猜測那是何等的天材地寶,以致於重重禁制都無法遮掩它們的氣息。
一位青衣老者笑呵呵地向大家作揖,不緊不慢地道:「歡迎各位蒞臨此次拍賣會,老朽是熟臉,就不再自我介紹了。下面先看第一件交易物品……」
他話說到一半,便被人打斷了。一個紅髮少年衝上白玉台,緊張地道:「孟老,有情況!」
青衣老者抱歉地笑笑:「諸位稍等片刻,待老朽處理一下私事。」
台下有人罵道:「憑什麼讓我們等,多大的事不能等拍賣會結束再說?」那位修士話還沒說完,就被拍賣會的守衛帶出去了。他還想嚷嚷,守衛乾脆堵了他的嘴。
見此情景,其他人扭過頭去,眼不見為凈。居然還有這種愣頭青,敢在黑五角鬧事?孟老可是鬼神獄的老大,他開了口,別說是讓大家等上一時半刻了;就是今天的拍賣會直接取消,他們也只能立馬散場。
來到後台,青衣老者淡淡地問:「什麼事情?」
紅髮少年張口結舌地道:「孟老,據我們在極樂堂的探子傳回的消息,極樂堂有難,我們是不是該派點人手去幫忙?」
青衣老者白他一眼,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問題,「煞主每年發給你多少靈石?」
紅髮少年愣住了,顯然是沒想到青衣老者會突然關心這個,但他很快便答道:「依照我當年對大人的貢獻,少則數十萬,多則上百萬。」
「很好,那煞主有讓你關照極樂堂嗎?」青衣老者繼續問。
紅髮少年搖搖頭。
青衣老者又問:「我們鬼神獄和極樂堂關係很好嗎?」
紅髮少年有些回過味來,斟酌著說:「他們上個月剛剛端了我們一個據點,關係並不算好。」
青衣老者點頭附和:「何止是不好啊!」說難聽點,都有積分水火不容的味道。
饒是聽出了他的話外音,紅髮少年仍是面帶躊躇地說:「可是極樂公子身份特殊,倘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怕閻主……」
「閻主如果因此氣得心神大亂才好呢!我們正好趁機瓜分了他的勢力。」青衣老者詰問道:「你覺得煞主每年付你靈石,還另外賞你天材地寶,是為了讓你給閻主兒子當護衛嗎?還是你認為煞主會怕了閻主?」
紅髮少年被問的啞口無言。
青衣老者揮揮手,趕走了他。極樂堂屬於閻主的勢力,鬼神獄一脈則是煞主的下屬。同樣是幽冥四主之一,閻主和煞主在魔修之中地位相當。
不像道修的五大超級宗派一般同氣連枝,魔修內部,派系之間的傾軋十分嚴重。極樂堂有難,其他勢力恨不得落井下石,哪會伸以援手呢?
倘若此事發生在其他派系,紅髮少年絕對不會把孟老從拍賣會上拉下來。實在是極樂公子的身份太過特殊了,他是閻主唯一的兒子。
紅髮少年擔心,倘若極樂公子遭遇不測,日後閻主追究他們見死不救……
青衣老者卻知道,煞主巴不得和閻主撕破臉呢!正派之中玄天宗一門獨大,才能團結修真盟;魔派四大勢力並駕齊驅,因此內鬥非常嚴重。煞主早就想要整合魔派了啊,與其尊稱幽冥四主,不如天下魔修共主!
波濤泛濫的梵海,漫天死氣瀰漫,近兩百位元神期真君合力鎮壓死氣,才堪堪阻攔死氣蔓延的腳步。
忽然,其中一位白袍男子失聲痛呼:「樂兒!」俊朗的面容,和極樂公子隱隱有幾分相似,正是他的父親,幽冥四主之一的閻主。
他穿的雖是素白色長袍,卻在袖口和領口處綉有同色的雲龍紋,通身華貴。無論是腰間佩玉,還是頭上發冠,都是最為稀有的青岑墨玉所制。
他曾在兒子的識海中布下禁制,一旦兒子遇到危機,無論相隔多遠,都能有所感應。就在剛才,那道禁制居然消散了!
這意味著他的兒子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當即便要撕裂空間,趕往兒子出事的地點,準備探查真相,為兒子報此大仇。
然而,他尚未起身,便有一位真君道:「閻主,冷靜一點。如今正是封印死氣的關鍵環節,合在場所有人之力,才勉強和死氣進行拉鋸戰,你一旦離開,死氣馬上會再次泛濫!」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現在是我的兒子讓人殺了,我唯一的兒子!死氣、該死的死氣,如果不是為了鎮壓死氣,樂兒身邊起碼會有一位元神期暗衛,哪裡還會出事!」
在他修為微末之時,他的道侶便為他誕下了兒子,取名為極樂。大道無情,他的道侶早已在多年前死去,反而是這個兒子,和他攜手與共,並肩闖過重重難關。兩人雖然是父子,但更像是知己。
早些年的時候,兩人遭到暗殺,極樂公子為了救他,差點走火入魔!儘管最後救了回來,極樂公子的修鍊卻出了岔子,不僅腰部以下毫無知覺,更是每年中元節都會散功一日。
他們在虹元界闖下赫赫威名,他更是被尊稱為閻主。世人都道閻主最愛掠奪天材地寶,為此頻頻造下殺孽,卻鮮少有人知道,他搶那些靈物,只是想為兒子治好因走火入魔被廢的雙腿。
父子情深如此,他如何能夠承受喪子之痛?
閻主當即便要離席,五大超級宗派的掌門對視一眼,正待出手。卻見到一張大網迎面罩下,將閻主困在原地。透明色的絲線不知材質,卻把他牢牢地困在原地,無法掙脫。
「何岳,你這是什麼意思?」閻主怒罵道。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個面容冷厲的青年男子負手而立。那人身穿一套玄色鎧甲,邊際處隱隱泛出紫金色的淡光,通身的血煞之氣簡直要凝為實質,震懾人心。
人們常說君子如玉,見過他之後,便難免生出一種君子如劍的感覺。世間劍有百種,而他是最為凌厲的那把長劍。冰冷而鋒利,無處不在昭示著這是一把嗜血之劍。
有些名劍出鞘必要見血,然而這把劍是沒有劍鞘的,它永遠都在飲血,不曾有片刻的停留。他正是曾經的玄天宗天才弟子何岳,如今幽冥四主之一的煞主。
何岳淡淡地道:「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會急著離開。」
「你又沒兒子,說什麼風涼話?」閻主雙目通紅,嘶吼道:「你便是強留住我又如何?我不出力便是。」他極力掙扎身上的細網,然而細網碎開的速度遠遠沒有修復速度那麼快,他只是白費力氣罷了。
何岳輕嗤一聲:「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讓仇人死的這麼痛快。死氣蔓延的後果,你知道的,只要我們一鬆手,整個虹元界頃刻間將淪為死地。除去元神期真君外,片甲不留。」
寥寥幾句話,閻主眸中赤紅色褪盡。何岳說得對,他不能讓仇人死的這麼便宜!死於死氣蔓延,豈不是太輕鬆了?待到此間事了,他要親手抓住殺樂兒的人,將那人千刀萬剮,凌遲而死!
似乎還是不夠啊,應該先砍了雙手雙腳,把那人做成人彘,緊接著泡在劇毒的藥水里,要他奇癢無比,又半點撓不得。還要抽出那人的魂魄,放在世上最暴烈的火焰上燒,痛的他後悔投胎做人!
還不夠呢,不過不急,他可以趁這段時間好好思量一番。如此大仇,怎麼能不選擇最為殘忍的報仇方式呢?閻主詭異一笑,再次投身到封印死氣的大陣中了。
不遠處,玄天宗符修之主明心靜靜地看著兩人,神情有幾分恍惚。
宗主明德傳音道:「何岳叛宗,我們誰也不想。儘管如此,我們依舊不能否認,他今天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他出手,我們恐怕無法輕易留下閻主。」
閻主作為幽冥四主之一,實力強大,在封印中起到了重大作用。倘若他貿然離開,虹元界頃刻間便會變為人間地獄。
「二師兄,你不必勸我。」明心的心中五味雜陳,嘆息道:「幽冥四主統轄魔門宗派,何岳地位不在你之下。我承認,今時今日,他已經成長到需要我仰望的地步。但越是如此,我就越是痛恨自己。是否因為我這個師父當的太不稱職,他才會叛宗入魔呢?」
倘若何岳尚在宗門,必然是下一任道門領袖。如今卻白白便宜了魔門,明心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明德撫過長須,不置一詞,只是叮囑道:「封印要緊。」話畢,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封印之中了。
過了好久,明心才收回目光。
自始至終,何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投來,彷彿他們對他來說,只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