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113章 厚土坡上的老農

  在紅塵大陸中部，有一雄城名為洛安，乃是紅塵大陸第一大城市，人口過千萬，也是整個大陸的經濟、文化、武力中心。無數強大宗門、勢力在這裡彙集。


  而在洛安城城外十五里處，有一座小山名為「厚土」。


  厚土山僅有一百多米高，山上草木稀疏，是一座平凡不能再平凡的小山坡。


  在厚土山的半山腰上，有一座簡陋的小茅屋，屋外圍著柵欄，養著雞群，一方半畝不到的菜園裡，種滿了鮮艷的瓜果蔬菜。


  茅屋中住著一位老農，他已經在茅屋裡住了很多年，有事的時候，他就會下山去辦事，沒事的時候，他就返回山上，種種田，養養雞。


  老農已經七十三年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去辦了，所以老農門外的瓜果蔬菜都長得格外茂盛，雞群也肥碩起來，就算老農門口那條看門的大黑狗，也圓了好大一圈。


  這一日，老農正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躬身在田地里，澆灌著瓜果，一名玄袍老人來到了菜園外。


  玄袍老人滿頭銀髮，臉上也滿是皺紋，步履遲緩，看起來老態龍鍾，但若仔細觀察，卻能發現他身上帶著一股極強的威勢，那一條條溝壑般的皺紋內，好像藏著萬道雷霆般的洶湧力量。他的眼眸如海般深邃無邊，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但是很難想象他一旦發怒起來，能爆發出怎樣的驚濤駭浪。


  玄袍老人身上的長袍質地柔軟，一條條密集精細的黑線間，又隱約可見暗金色的光芒涌動，若是有行家在此，便會發現老人身上的玄袍，是用紅塵大陸上最昂貴的「烏金天蠶絲」製成。


  任何一條烏金天蠶絲，都價值連城，如此多的烏金天蠶絲加在一起，足夠買得下一座城市。


  穿著「一座城市」來到菜園外的玄袍老人，竟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忽然雙膝跪地，朝著老農叩首跪拜，絲毫不介意自己身上名貴玄袍沾滿黃土與灰塵。


  老農弓腰駝背，在認真地澆灌蔬菜，就算是玄袍老人忽然跪下，老農手中也很平穩柔緩，繼續舀了一瓢清水澆灌在菜葉上，輕聲問道：「老莫，許多年了，你都未曾上我這厚土坡上來，今日又是為何行如此大禮，起來吧。」老農的聲音讓人很容易想到晴朗夜空，無邊而寧靜，透露出一股攝人心魄的魔力。


  玄袍老人站了起來，老態龍鐘的身體依然微微躬著，說道：「時隔七十三年，我再度探查到了魔息的涌動。」


  老農澆灌菜葉的手終於斷了斷停頓，他將瓜瓢扔進身邊的水桶里，水桶盪起波紋，那細膩的波紋里，彷彿映照到了一座偉岸遮天的巨峰拔然而起。


  老農直起了身。


  隨著老農的起身，一股浩蕩無疆的氣勢擴散而出，那個本來極具威勢的玄袍老人竟瞬間變得猶如塵埃般渺小。


  不光是玄袍老人，周圍的瓜果蔬菜、遠處啄米的雞群，柵欄、黃土，乃至於老農門前的黑狗與這方天地，都變得渺小如灰塵，整座厚土坡，都似乎成了圍繞著老農運轉的宇宙。


  老農便是宇宙中心。


  在他身上，能夠看到博愛、寬容、仁義、睿智、英明、殺伐、桀驁……各種氣質氣質集於一身，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親切，卻又有一種磅礴無量的威壓。


  這個在厚土坡上耕種的老農，正是整個紅塵大陸的最高主宰，當代人皇農神陛下。


  農神置身於菜園中，向玄袍老人招了招手：「老莫，進來說吧。」


  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菜園，但是玄袍老人卻感覺比猶如登臨皇城內殿還要莊重，他整理衣襟，拍了拍身上塵土，神色肅然地走進了菜園中。


  種滿了五顏六色瓜果的菜園中，兩個老人席地而坐，農神將瓜瓢盛了清水，遞給玄袍老人，後者受寵若驚地雙手捧過，輕輕抿了一口瓢中清水，恭恭敬敬地放到一邊。


  農神這才問道：「何處探查到魔息？」


  玄袍老人道：「三十六座寶窟之一，位於大陸南方的蒼雲寶窟，陛下您也知道，我莫家自古以來，在紅塵大陸許多地方都設立「金鯉浮漂」，只要一有魔息的涌動，都能準確地監測到，作為我們人族戰時避難所的三十六寶窟，更是監測的重點。」


  玄袍老人頓了一頓，又繼續道：「然而奇怪的是，蒼雲寶窟內的魔息只是短暫地出現了片刻，又消失了。」


  農神默默聽完，沉吟道：「如此說來，那魔族應是潛伏在紅塵大陸的暗子，因為某種原因被發現了，被迫暴露出來，要麼他們殺掉了發現他們的人，要麼就是，發現他們的人，已經殺掉了他。」


  玄袍老人略一沉吟，問道：「因為蒼雲寶窟每隔七年，都會自動出現，打開出入口進行天地靈氣交換，目前正值蒼雲寶窟開啟的日子，所以陛下斷定發現他們的都是人類？」


  農神點點頭：「時隔七十三年，魔息再度出現在紅塵大陸，這肯定不是偶然，派人去了么？」


  玄袍老人道：「已派了我莫家供奉明空派人前去，他參加過當年人魔戰事，認得不少魔族圖騰，很有經驗，只是由於寶窟內的法則禁制，明空也無法進入，只得讓年輕一輩的家族子弟先深入其中，調查到蛛絲馬跡之後，再帶出來。」


  農神點點頭，不再說話。片刻后，他忽然神色一暗，皺眉沉思，那雙深邃無邊的隱見憂慮。


  玄袍老人神色一頓，試探問道：「陛下怎麼了？」


  農神喟然嘆道：「暗子出現，魔息涌動，這些都是人魔之戰即將開啟的前兆，我們人族武者的壽命頂多兩百歲，而魔族卻能活到五百歲，當年戰敗逃回魔羅大陸的那些魔王、魔尊，如今正值盛年，而魔帝蚩幽的實力早就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就算是我，也不敢輕易言勝。若是再經歷一場人魔之戰，我人族勝算極低。」


  玄袍老人一怔，道：「雖然我們這一輩已經老去，但是各大勢力少年英傑輩出，更有『人族曙光』許臨風這樣的九品擁有者，如今大陸上的壯年一輩，未必比我們當年弱了。」


  農神搖搖頭，嘴角的皺紋微微堆起，略顯苦澀：「如今的太平盛世，看似人才輩出，各方勢力的年輕武者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然而真正見過魔族的人，又有幾人？識得魔族圖騰的，又有幾人？沒有人像我們當年那樣，經歷過血腥與戰爭的洗禮，他們能夠像我們當年那樣，生嚼魔角，生吞魔肉么？光是一場魔族的屠城戰，就足以讓這些年輕後輩們嚇破膽，他們雖然境界突飛猛進，但是真正經歷生死殺戮，懂得怎樣去與魔族戰鬥的人，著實太少。」


  農神搖了搖頭，拿起瓜瓢飲了一口，繼續道：「七十三年前，五百萬魔軍鎩羽而歸，看似風平浪靜，但這何嘗不是魔族採用的一種計策，讓我們這些老傢伙在時光的消磨下慢慢消耗能量，讓年輕一輩們在安於享樂中的太平盛世中沾沾自喜，坐井觀天。」


  「西疆戰宮早已沒落，北地寒宮的年輕一輩，也未曾出一個劍仙，南荒葯宮的年輕藥師，能夠稱聖的寥寥無幾，你們四大家族的年輕一輩，又有幾人能躋身紅塵總榜？我們人族，看似風光無限，其實早就到了青黃不接的世代，魔族大軍一至，大半疆土必然淪陷。」


  玄袍老人靜靜聽完的講述，手心不禁浮現出了汗水，只覺得後背汗毛倒豎，產生了如履薄冰的危機感。


  他試探著問道：「如今的東極武宮還算不錯吧，不僅人傑輩出，還有許臨風這樣年僅十六歲便邁入天武者的天才人物，氣象也算是鼎盛。」


  「鼎盛！？」農神淡淡一笑，「東極武宮太看重天賦與門第，非六品神脈擁有者不收，海潮生那老匹夫活了一輩子都還未曾明白一個道理，神脈只是決定天賦的一部分，低品級神脈擁有者，同樣有成為強者的可能，數十年前摘星門偷了大半個大陸，無數宗門勢力的功法、寶物、武技失竊無數，東極武宮是保存最完好的，卻囤貨居奇，設立高門檻，將無數優秀少年拒之門外，如今這點氣象也算是鼎盛，更可見得我人族危矣。」


  農神一席話，再度說得玄袍老人啞口無言，他只覺得唇乾舌燥，表情不安，又捧起瓜瓢喝了一口清水。


  遠處趴在茅屋門開熟睡的大黑狗微微睜開了眼眸，略顯嘲弄地看了玄袍老人一眼，又靜靜睡去。


  玄袍老人搓了搓掌心細汗，又問道：「依陛下所見，魔族近年來必有大動作，那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農神沒說話，只是喟然長嘆一聲，像是深思，片刻后，他用長滿了老繭的粗糙手指指了指滿地的瓜果蔬菜，說道：「我種了七十三年的地，才有了這些成果，而紅塵大陸想要復興，也不可能是倉促之下為之，如今我們也只能是亡羊補牢，多撒些種子進菜園裡，能不能開花結果，也只能看上天諸神的造化了。」


  玄袍老人道：「陛下的意思，是讓東極武宮降低門檻，廣收門徒？」


  農神淡然道：「何止是東極武宮，東南西北四宮與你們四大家族統轄的各方勢力，須得聯合起來，舉行一場前所有未的收徒大典，不計種族、天賦、出身，只要能通過宗門考核，就能入門，著立於殺伐血性的培養，最多只是五年，看看能出怎樣的成果吧。」


  玄袍老人一頓，問道：「不計天賦出身老臣可以理解，但這不計種族——」


  農神道：「魔族勢大，野蠻兇惡，不僅威脅我人族，妖族、羽族以及其他弱小種族，他們在歷史上都有迫害過，生活在紅塵大陸的其他種族，肯定寧願我人族大陸主宰，而不願委身於魔族的統治之下，更何況他們其中，說不定很多都有人族血統混血者，更能擁有同仇敵愾之心。」


  玄袍老人頷首道：「我明白了，老臣立即通知其他三大家族族長與四宮宮主，著手準備此事。」


  玄袍老人躬身告退後，農神緩緩抬起起頭，望向西面天空。


  西方，正是魔羅大陸所在的方向。


  他靜默片刻，將瓜瓢中的水一飲而盡，回望俯卧在門前的大黑狗，輕聲道：「蒼雲寶窟既有了蒼蠅，其他地方的蒼蠅應該也不少，老黑，你鼻子靈，下山去走走吧，遇見蒼蠅，隨口吃了便是。」


  趴在門前的黑狗睜開了眼，漆黑的眼瞳中，閃耀著玄奧的幽光。


  它緩緩站了起來，壯碩的身材哪裡像條狗，更像是一條雄武的黑色小山。


  隨著它的起身，威勢浩蕩而出，竟隱約有打破了農神那種自成天地渾然一體，自成宇宙的威嚴感覺。


  黑狗腳踩黃土，緩緩地走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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