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金丹修士的鬥法不是尋常修士能參與的,那些還未築基的修士甚至連兩人的動手時的殘影都看不清楚。


  紀珩抬頭往上看,見風且吟和晏掌門已經從之前的那處小院打到了海晏派主殿的上空。


  兩個金丹修士鬧出的動靜實在不小,被波及到的地方一片飛沙走石,混亂的靈力波動將周圍的建築樹木攪得一塌糊塗。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少掌門晏藏雲望著已經被毀了大半的主殿,又仰頭望了望正打得昏天地暗的兩人,面上滿是焦慮。


  石崇志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同他說了一遍。


  晏藏雲張了張嘴,有些難以置信,可晏掌門身上的邪氣是實實在在看得到的,事實不容辯駁。


  此時天色微明,劍宗的眾人連同海晏派的弟子都站在了海晏派的校場上,他們現在離得都遠,也不懼承受高階修士的靈壓,便將靈力聚於雙目,仰頭望著兩位金丹修士的鬥法。


  裴羽衣還未築基,看得十分吃力,但久了也能看出一些門道來,眼見上空纏鬥在一起的兩人突然分開,風且吟周圍還出現了一道道氣旋一樣的東西,高興道:「那是風師兄的劍意!風師兄修的是風之劍意,他那把迎風劍當年在鑄造時還用了許多風屬性的材料,威力十分強大。晏老頭雖然在修為上高風師兄兩階,但劍修在武力上本就比其他修士高出一大截,晏老頭的修為又是靠邪術強行提上來的,根基不穩,肯定比不過風師兄!」


  裴羽衣話音剛落,御風立在空中的風且吟舉劍一揮,劍氣瞬間化作無數道透明的氣旋朝著晏掌門轟了過去!


  風之劍意在劍宗歷史上算是十分平常的劍意,它不比山嶽劍意厚重,不比雷火劍意暴虐,卻剛柔並濟,無處不在。只要這個世界還有靈氣的循環,就永遠不缺流動的風。


  在風且吟的眼中,沒有一個地方不是他施展劍意的溫床。


  他提劍一揮,無所不在的風便在他的驅使下呼嘯而來,聚成一條無色的巨龍,鱗爪畢現,搖首擺尾,帶著雷霆萬鈞般的氣勢朝著晏掌門狂撲而去!


  那浩瀚的威壓將方圓千里的雲層驅得一乾二淨,狂風聚成的巨龍呼嘯而過時,甚至連相隔甚遠的地面也受了影響。


  眾人只覺得一陣狂風吹來,將衣帶頭髮吹得向後飛舞,待再次睜開眼時,那天空中的戰局,勝負已分。


  戰敗的晏掌門從空中摔了下來。


  他此時的模樣比先前蒼老了不止十歲,原先只是兩鬢微霜,現在卻滿頭白髮,仿若突然生出的皺紋爬了他滿臉,而他雙目中的光彩徹底暗了下來,癱倒在地上的模樣就像個行將就木的普通老人,再也看不出先前海晏派掌門的風姿。


  少掌門晏藏雲不忍心看下去,上前將他攙扶起來。誰料他剛剛扶著師父起來,卻遭到了其他同門的責難。


  「師兄你怎麼還去扶他?他是個邪修,不是咱們海晏派的掌門!」


  「沒錯,這個邪修不知什麼時候奪舍了掌門的肉身。可恨我們這些做弟子的沒用,竟然直到現在才知道掌門被一個邪修給害了!」


  「師兄你還扶他作甚?趁這邪修如今無力反抗,應立即就地□□,為咱們掌門報仇啊!」


  晏藏雲扶著師父的手止不住地發顫,他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同門,這些師兄弟中,有的正義凜然,有的神色躲閃,有的目露羞愧,更多的是滿臉鄙夷,彷彿一眨眼間,就將師父昔日的教誨和關照全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晏藏雲知道這些同門中有大多數人都知道師父並沒有被奪舍,如此義正言辭地說出這些話,不過是為了面上好聽罷了。他們寧願掌門被邪修奪舍了,也不願意有一個墮入邪道、令整個海晏派蒙羞的掌門!


  聽了那些海晏派弟子的辯解,劍宗這邊一時緘默,裴羽衣卻受不了地跳了出來,「哪裡來的邪修奪舍,你們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這就是你們的掌門!連自己師父都不認,你們枉為正道弟子!」


  修為再高的邪修奪舍,都不可能毫無痕迹,海晏派弟子的這些作為簡直令裴羽衣作嘔。


  做弟子的雖可以跟墮入邪道的師父斷絕恩義,但那是在敬告天地,宣布了斷師徒緣分之後的事情了。像海晏派這些弟子這樣,前一刻還恭謹有禮,下一刻見師父墮入邪道就直接翻臉不認人的,嘴臉委實太不堪!

  被裴羽衣這樣毫不留情地揭破,那些海晏派的弟子個個面上難看,但對方是來自上流仙門的弟子,而他們又有一個墮入邪道的掌門,說不定還會被一起打入邪道就地□□。因而根本不敢反駁。


  風且吟從上空飄然落下,手中的迎風劍收入劍鞘。他看著靠在晏藏雲身上的晏掌門,問出一句話,「好好的正派掌門不做,為何要入邪道?」


  這也是在場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一件事。自古正邪不兩立,況且如今修仙界正道昌隆,邪修就跟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他們實在想不明白晏掌門好好一個正派魁首,為何要入邪道。


  晏掌門靠在晏藏雲身上,灰暗的雙眼死水一般毫無動靜,在風且吟問出那句話之後,他眼珠子轉了轉,呵呵冷笑了一聲,「為什麼入邪道?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天之驕子!」


  他伸出手,顫巍巍地指著那個站在不遠處,身形頎長、風姿卓然的劍宗弟子,「尤其是你!」


  裴羽衣不滿道:「是你自甘墮落,干我風師兄何事?」


  晏掌門沒有理會她,許是覺得大限將至,便無所顧慮地將一切說了出來,「我十歲入海晏派。苦修十年才到練氣巔峰。此後在練氣巔峰徘徊數十年才堪堪築基,築基之後,又蹉跎了無數歲月,熬到壽元將盡,才得以結丹,此後又是三百年,我在金丹初期無所寸進……」說到這裡,他抬眼看向風且吟,眼底是儘是陰暗的嫉恨,「我苦修數百年,卻停在金丹初期毫無所進,而你們這些天子驕子,各個年紀輕輕,在百年內就能結丹,日後前途無量,大道通達。你們說,我為何要入邪道!為何要入邪道!」


  聽完這番話,海晏派那邊的弟子都面露苦楚,掌門所說的又何嘗不是他們的未來?根骨好悟性高的全都入了上流仙門,像他們這樣的,說的好聽是門派的內門弟子,資質卻連劍宗的外門弟子都比不上。


  風且吟面上露出幾分譏誚,道:「根骨是天給的,悟性卻是自己的。你自己修鍊不成改投邪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怨不得任何人。可你不該捉了鮫人,連累周圍數個城鎮的百姓。」


  誰料晏掌門語出驚人:「不過是幾個凡人,死了就死了。」


  「師父。」晏藏雲睜大眼睛地看著掌門,不敢相信這句話是自己最敬愛的師父說出來的。


  風且吟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看來沒有必要將你帶回劍宗審判了。」


  晏掌門冷笑:「勝者王敗者寇,從落敗的那一刻,老夫就沒想過活。」話畢他推開身邊的晏藏雲,沒了人支撐,他重傷累累的身體立刻倒在了地上,像一截枯死的老木。


  晏藏雲試探地走近一步,卻發現掌門已經斷了生機。他呆了呆,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風且吟看了他們一眼,道:「既然此事已了,咱們也不必留在這裡了。啟程去靈宗吧!」


  「是。」


  雲舟又一次啟動,風且吟說了一句累了,便率先回了房間。


  白玉雕成的門扉剛剛合上,他就抑制不住地咳了起來,原先在眾人面前雲淡風清的模樣像是見了日光的晨霧,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拿帕子抹掉了唇邊的血,風且吟取出一粒丹藥吞下去,而後立刻坐到蒲團上打坐療傷。


  站在門外,但是眼睛開了透視將這一幕完全看在眼裡的紀珩:「……」


  他體內的系統十分應景地彈出諸如「人前裝逼人後苦」「死要面子活受罪」「誓死維護形象直到最後一刻」「偶像包袱」等等評語。


  紀珩面無表情地將這些彈窗一鍵消除,而後站在門口,一直等到風且吟睜開眼睛才伸手敲門。


  而門內,暫時壓下傷勢的風且吟微微鬆了口氣,他剛剛睜開眼睛,打算再服用一枚療傷葯,敲門聲忽然響起。


  風且吟神色不動,從乾坤袋裡取出一隻白色瓷瓶打開,淡淡道:「誰?」


  「是我。」


  紀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風且吟握著瓷瓶的手忽然一抖,險些將裝著療傷葯的瓶子摔到了地上。他連忙把瓶子收進乾坤袋,手忙腳亂地抹乾衣服上沾到的一點血跡,又細細撫平衣領的褶皺,才從榻上下來,開口道:「進來吧!」


  將這一幕從頭到尾錄了下來的紀珩面無表情地推開了門,抬腳走了進去。


  而此時,風且吟已經坐到了屋子裡的圓桌旁,聽到開門聲,便抬眼看了過來。


  他面色紅潤,眉宇間藏著的銳利和英氣一如往昔,完全看不出重傷的模樣。


  紀珩想起剛剛透過牆壁看見的風且吟,那時他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像是隨時都要倒下去,就像剛剛那個晏掌門一樣,倒下去后再也不會醒過來。


  風且吟問:「紀珩,你怎麼來了?」他聲音溫和有力,聽不出有半點虛弱。


  紀珩道:「來看看。你今天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休息了?」


  風且吟笑道:「剛剛跟晏掌門打了一場,有點累,想睡一會兒。」


  紀珩冷冰冰地盯著他,「你又在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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