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海晏派位於劍宗北面,其背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那處離劍宗太遠,就算是金丹修士全力御劍而行,也要有七八天才能到,就算用上最好的雲舟全速趕路,也要花個三兩天。
更何況此行是去除妖,最起碼要在那兒逗留七八天。去海晏派除妖后,還要趕去靈宗參加一個月後的仙門大比,來來回回算起來,等再回劍宗,至少要兩個月以後了。
所以風且吟才來特意來問紀珩要不要同去。
紀珩聽了,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了。
風且吟見此,眼角一彎,臉上漾出笑容來,他立刻道:「那好,我現在就去報備。後天咱們就出發。」
兩人抓著時間說了點話,沒過一會兒又分開了。
紀珩繼續在偏殿內批公文,風且吟則去了玉元真人的長清峰。
長清峰上此時已是一片愁雲慘淡。
風且吟到的時候,掌門剛剛從玉元真人的洞府內出來,他雙手籠在袖子里,面色一片愁苦。
和其他師叔師兄們站在一處守著的裴羽衣第一時間沖了上去,「爹,玉元師叔怎麼樣了?」見自家爹爹臉色難看,她心裡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再開口時聲音里便帶上了幾分哽咽,「爹,難道玉元師叔他已經……」
見女兒想歪了,掌門立刻搖頭道:「沒沒,你師叔他現在已經沒事了,只是……唉!」他嘆了口氣,繼續道:「他如今境界跌落到金丹初期,只怕此生,再也沒法成就元嬰了。」
聽到掌門下了論斷,在場眾人皆是沉默了。
裴羽衣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卻還記得這裡是玉元師叔的洞府外,沒有嚎啕大哭起來,她緊緊閉著嘴,淚珠子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心裡一直在想,玉元師叔那麼傲氣的一個人,他要是知道自己此生無望元嬰,那得多難過呀!
掌門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卻沒什麼心情去哄她,只得示意一旁的大弟子把女兒帶出長清峰,自己則同其他幾個長老商議了一會兒,最後所有人都離開長清峰了,他和風且吟才慢慢沿著長清峰的石階走下去。
風且吟將兩日後前往海晏派除妖的人選跟掌門說了,又提了一句會帶著紀珩一起去。
掌門一向信任這個得意弟子,聽完之後就點頭說了一句,「你看著辦就行。」
接下來一路無言,只是等他們快要走下長清峰時,玉虛真人忽然道:「阿吟啊,你說咱們劍宗是不是真的像卦象所說,要敗落了?」
風且吟聞言一愣,開口勸道:「師父,弟子一直覺得天意難測,也從來不盲信占卜出來的結果。我相信事在人為,沒有什麼會是註定發生的。玉元師叔的事,應當只是意外。」
掌門臉色愁苦,搖頭道:「你入劍宗還不到十七年,有許多事你不了解。玉元師弟的資質,是我們這一輩的弟子裡面最高的,若不是他無心地位權勢,我又長了他幾百歲,搶先一步修成元嬰,現在坐在掌門這個位置上的,就一定不會是我了。十幾年前,他閉關衝擊元嬰之時,其實已經修成半個元嬰了,這次閉關不過是為了鞏固修為,以便迎接天雷。當年他閉關時,我本以為至多五年,他就能修成元嬰出來,誰成想過了十幾年了,他不但沒出來,進階元嬰還失敗了。我實在是想不通啊!咱們這些名門弟子,不像那些散修只能摸索著走,祖輩們都為我們鋪好了路,從金丹到元嬰都有步子能一步步跟著走,玉元師弟怎麼會突然走火入魔呢?況且,這些時日以來,宗門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層出不窮,如若不是咱們宗門氣運衰竭,又怎麼會遇到這麼多麻煩事。」
風且吟無話可說,他入修真界還不滿十七年,論經驗論見識,是怎麼也比不過已經快一千歲的掌門的,不過他入了劍宗這麼多年,對掌門的脾氣也是有所了解,他一直沒開口,就那麼安靜地聽著。果然沒過一會兒,掌門就自己停了下來,甚至還開始自我安慰。
「唉。」掌門嘆了口氣,道:「罷罷罷,如今我是劍宗的掌門,無論將來宗門如何,我都勢必會與宗門共存亡。現在多想無益,還會徒增煩惱,不如多做些實事。我就不信有我在,宗門會真的垮下去。」
一番自我勉勵后,掌門又恢復了精神,他看向身邊的弟子,和藹道:「阿吟啊,那海晏派的妖物比較難對付,你帶著師弟們前去除妖,必須事事謹慎小心,不能丟了咱們宗門的臉。」
風且吟拱手道:「是,弟子必定會謹言慎行,決不墮了咱們宗門的威風。」
「嗯。」掌門撫著花白的鬍子,目露欣慰地看著他最得意的弟子,忽然道:「對了,你和阿珩最近如何了?」
聽到紀珩的名字被掌門如此親切地叫出來,風且吟一時反應不過來,他道:「什麼如何?」
掌門壓低了聲音,笑眯眯道:「就是那個那個。」
風且吟這回是真有些懵了,他看著忽然目露狡黠的掌門,覺得他可能還不夠了解自己的師父,見掌門跟個頑童一般同他眨了眨眼睛,風且吟忽然福至心靈,驚道:「師父,你知道了?」他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對紀珩的心意,只是沒有想到掌門這麼快就察覺到了。
玉虛真人嫌棄地擺擺手,「就你說到那小子時的眼神,那個勁兒,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風且吟的耳根就跟被火燙著了似的,一下子紅了個透。他是萬萬沒想到向來心大的掌門師父也有這麼明察秋毫的時候,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快速點了下頭。
掌門看出來了,他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嘆了口氣,「這麼中意,就趕緊說清楚,好好在一塊兒吧!能留給你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風且吟心中明白,他身負血海深仇,如今修真界又有一種風雨欲來的不祥預兆,能留給他和紀珩平靜相處的日子,確實不多了。
他微微低頭,輕聲道:「師父,這些我都清楚,我只是,想等報完仇之後,再同他說清楚。」還沒報仇,他不能也不敢跟紀珩挑明。
玉虛真人雖然希望這兩個孩子早點說開,卻也知道風且吟的性子,他又拍了拍風且吟的肩膀,忽然提起他幼時的一件事,「為師剛剛被師尊收入宗門的那一年,劍宗當時的首席大弟子被逐出師門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何?」
「因為當時的首席弟子,有龍陽之好。」
風且吟的臉色頓時僵住了。
掌門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道:「為師的師尊,極端厭惡斷袖,況且當時修真界的風氣也大多如此,那時大家認為,陰陽和而生萬物,只有陰陽和合才是大道所向,至於斷袖分桃、龍陽之好,那是天理難容,不容於世!我師尊當時十分看重大師兄,一心想扶持他成為下一任掌門,誰料出了這種事情,還被小人當場揭發……全宗門上下的風向立刻變了,我師尊苦苦勸我大師兄改邪歸正,可你也知道,這種……是天生的,怎麼改得了?況且,當時我那大師兄同他的道侶情深義重,不願分離。於是師尊一怒之下,將他二人廢了金丹,逐出了師門。」
看著掌門遺憾的臉色,風且吟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問:「後來呢?」
「後來,我那個驚才絕艷的大師兄和他那位道侶,被人設計圍殺,死在了無盡河裡。」
風且吟嘆息一聲,神色複雜地垂了眼。
「阿吟啊,現在修真界的風氣甚佳,你也不必因著仇恨就耽誤了眼前人,好好把握機會,莫等日後追悔莫及啊!」
風且吟道:「師父,弟子明白了。」
拜別了掌門,風且吟便去領了這趟出行要用到的丹藥靈石,還挨個向這次要帶出去的師弟傳訊,叮囑他們別忘了要備上的東西,等他忙完這一切,已經是月上梢頭了。
他去了一趟紫霄殿,卻撲了個空,問了打掃大殿的雜役弟子,才知道下午時天工門的弟子夜憐光來找紀珩,紀珩一直等到處理完公文,才出去的,也就是幾刻前。
夜憐光來找紀珩作甚?風且吟面上疑惑,問明他們去了紫霄殿後邊的蓮花池后,就直接過去了。
只是剛剛轉過蓮花池旁的一座假山,風且吟就聽到了夜憐光的聲音。
「紀珩,有一種人,雙目幽藍,其中不時有電光閃爍,渾身上下沒有血肉經脈,有的皆是金剛鐵骨,且長生不老,喜光喜熱,力大無窮,奇幻莫測,你說,這是什麼人?」
聞言,風且吟目光一寒,周身的氣勢頓時凜冽數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