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暫別

  地球訪問團的訪問時長即將期滿，送別會定在21天之後，送別會結束后的第二天清晨，訪問團就將攜帶著整個團隊此番訪問的豐碩成果，啟程返回地球。


  就像他們來時一樣，高等蟲族同樣將派遣一艘協行戰艦，一路護送著地球學院方的星艦抵達距離地球最近的那個中轉補給站處后再離開。協行戰艦上的蟲員名單已經定好，直接從這15個月里在帝國高等學院內當值的軍雌中抽調，這趟護送任務，也算是他們的這項長期任務的尾聲。


  司澤在瞅到厲手中的任務數據板時「嘿」了一聲。


  迎著軍雌看過來的目光，他拍拍對方肩膀，「這也就意味著即使在送別會後，我們也還有一段星際航程的時間，還不至於送別會一完就真的『送別』了。」


  「……嗯。」


  比起司澤的精神奕奕，厲的應聲多少顯得有些沉悶。


  人類青年很快發現了雌蟲的悶聲悶氣。


  「怎麼啦？」


  「……沒什麼……」


  「你回復我的每一句話里省略號的使用都是平時的兩三倍，怎麼可能沒什麼？」


  「……竟然能從我的口頭表達里看出書面表達里才能發現的符號使用頻率，你也是厲害。」


  「我當然厲害。」司澤先自覺收下了後半句的「誇讚」，然後才道，「你回復前的遲疑和話語間的間隔顯然比平時要長，這些空白時間擱書面表達里，不用想都是要打上省略號。」


  「……」


  軍雌徹底不說話了。


  不知道自己怎麼招惹了這隻通常還算好脾氣也好說話的雌蟲，司澤撓了撓頭，朝厲坐近了點。


  「說真的，怎麼了？」他戳戳對方。


  「……」厲不動聲色挪了挪，把他靠近的那點距離拉開，還是不說話。


  一頭霧水的人類只好拍著腦袋自己想原因。


  司澤琢磨了半天，仔細回顧了自己說的話和他們之前討論的話題，好歹在好友間還能算作是「第三細心」的他找著了些端倪。


  「哎。」他發出了一聲沒有意義的感嘆。


  想到了些對方格外沉默的原因后他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因為離別無可避免。


  「你……」


  搜腸刮肚的本想說點安慰的話，結果出口的話語不知怎麼就成了，「你這麼捨不得我啊？」


  「！」


  然後司澤就看到厲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


  「誰捨不得了？！」


  「好好，沒有捨不得。」


  「捨不得又怎麼了！不行？！」


  「好好，行行行。」


  司澤本能的順著之前的話繼續應聲順毛——雖然蟲好像沒有毛——他在「好好好」完了后才回過味來，剛剛軍雌是變相的承認了對方的確捨不得。


  「……」


  「……」


  一不留神說了真心話的厲有些懊惱。


  但說了就是說了，也沒有再強加掩飾，又別彆扭扭說「不是那個意思」的道理。


  ——本來也就是「那個意思」！

  司澤張了張嘴，覺得自己心裡像有個被貓抓亂了的毛線球，線亂七八糟的鋪了一地，絨絨的毛線還纏了貓一身。


  是該先收拾整理到處散亂的線還是該先救貓？

  思維的發散方向有些詭異，司澤瞅著跳起來后已經開始站軍姿的軍雌，覺得對方就像是那隻被毛線纏了一身的貓。


  「……訪問時長就15個月，總會到期的。」


  好不容易將發散的思維拉回，人類青年輕聲道。


  「我知道。」


  「我們是隨團訪問，在蟲星的駐留許可簽證也只有這麼長時間。」


  「這個我也知道。」


  「我在地球的大學，就是類似蟲星的高等學院的地方，還有學業未完成，我們的大學是四年制，比起這兒還要多一學年。」


  「……你想讓我對你說『要好好學習』嗎？」


  「這麼叮囑我也沒什麼問題。」


  雌蟲還是僵著脖子直直看前方，一個眼角也不給坐在側邊的自己，司澤笑起來，「導師給我們稍微透露了一點消息，這次的訪問過後，蟲星會考慮在某幾個領域首先開展與地球的穩定長期建交，其中就有醫療科學和生命科學領域，科學院的研究員和中心醫院的高等醫師們都對傳統卻依然有效的治療方式，以及僅地球才出產的各類中草藥頗感興趣。」


  「……」


  厲終於轉動了一下脖子，扭頭過來看著人類。


  他知道人類的主修和輔修專業恰好就是這兩大塊。


  「如果這一交叉領域的穩定交流關係能夠建立，就會考慮調取一部分該領域傑出研究者，常參與與蟲星間的合作研究項目？」


  厲謹慎詢問著司澤。


  「不止。由於傳統醫學和中草藥類目的廣袤複雜性，還有傳統醫學能否與蟲星的高科技醫學良好結合應用的問題待探詢，這個項目的研究預計耗時非常長，到時候會直接採用生態保鮮技術採集齊全藥材，直接運送到蟲星，並給予這一部分研究員蟲星常駐許可。」


  司澤將自己從導師處打探來的東西全部交了底。


  他看著目不轉睛聽自己講話的厲，「所以說，『好好學習』沒有什麼問題。」


  好好學習，才能讓自己在目前所選擇專業領域上走的更遠，才有可能爭取到這第一批常駐蟲星的人類研究員的名額。


  厲沒花多久就想通了這其中的聯繫。


  「你……」


  這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對象變成了厲。


  他看著目光坦然注視著自己的司澤，憋了半天出來一句，「要好好學習！」


  「好好。」


  雖然言語上沒有明說，但司澤能明顯感到身旁軍雌的心情從沉悶變得敞亮許多。


  忽然就想起了最開始見面時，雙方都面癱著一張臉彼此打量的模樣，再瞅瞅如今彼此早就拋卻了那張擺給外人（蟲）看的冷漠臉，情緒表達都坦蕩蕩的模樣。


  人類戳戳姿勢放鬆不少的雌蟲，感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厲。」


  「……？？？」


  厲瞪著不知道在笑什麼的司澤，總覺得那句話聽上去不像是什麼好話。


  除開厲與司澤外，還有另一對「人蟲組合」在這剩餘的21天里來往也非常密切。


  那就是白皓與那位亞雌「學姐」。


  既希望能與好友多相處一些，又想要與難得合拍的「蟲顏知己」多相處一些，兩方都不願割捨的情況下，便導致了接下來的21天里高等學院內不少蟲子都目擊到了四人三蟲這一神奇的午休組合。


  齊斐，展坤與陸北倒是對白皓和司澤分別又拉來了一隻蟲加入到他們的休息聚會裡沒什麼意見，再說厲本來就已經算加入了他們的日常聚會內，亞雌貝奎雖最初的幾次還有些拘謹，在稍微熟悉一些后也就放開了些。


  只是齊斐在最近聚會時的座位問題上，稍稍感受到了一絲惡意。


  一張石質四方桌，大家最近的座位是這樣的——


  【司澤/厲】


  【陸北/展坤】


  【白海/貝奎】


  【齊斐】


  分明是四人三蟲里唯一一個已成家有子，在這種時刻卻有了迷之落單感的黑髮雄蟲心情微妙。


  時間不會因誰的不舍挽留就停止它流逝的速度。


  三周之後，帝國高等學院內如期舉行了送別會。


  不像厲還有著協同護衛的一段同行時間，齊斐在第二天清晨就早早起來，與他馬上要離開的朋友們告別。


  和他一樣早早起來的還有貝奎。


  他抵達了朋友所住的宿舍，準備從宿舍起就陪同著朋友們，直到看他們登上地球方艦船，在白皓的房間門口齊斐看到了正提著什麼等待白皓出來的亞雌。


  「是愛心早餐和送別禮物。」


  快要登艦前司澤偷瞄到了亞雌帶來的物品內容，迅速和朋友們分享。


  「手工做的愛心早餐？」


  展坤看了一眼不遠處和白皓說著話的亞雌。


  知曉臨別前一定還有不少話要說，他們為朋友留出了足夠的空間，沒有靠近。


  「是啊。」


  司澤也只偷瞄了一瞬，便不再打擾那邊的相處。


  長到這麼大除了自家老媽，也就只享受過朋友們的友情手藝的青年不由贊了一句「真是賢惠」。


  羨慕是有上那麼一點，但這句話里還是調侃的成分更多，結果成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在護送地球方星艦返程的任務結束后，言驚訝的發現在學院讀書時，烹飪課程一直是堪堪在及格線上飄過的厲竟然開始向他討教起食材處理和基礎菜肴製作，還從他這兒要走了不少先前對方完全不感興趣的食譜資料及烹飪技巧資料。


  他左看看好友，右看看好友，在厲被他看得不自在繃緊時才露出一個笑容。


  「你說了？」


  「沒有。」


  出乎他的意料，對方竟然搖了搖頭。


  「沒有……說的那麼直白。」


  接觸到言驚訝的目光，厲補充。


  難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他向好友複述了一遍在抵達中轉補給處后，他和司澤最後分別時的對話。


  人類青年承諾會好好學習專業課程，爭取項目一開放就拿到常駐名額，而他則向人類保證，以後出危險任務時會記著自己還有個未履行的約定存在，努力平安歸來。


  他們默契的達成了一致。


  有些話，與其提早說了徒增空想，不如留個未完成的念想，約束著他們努力到念想達成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