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接送
帝國初等學院，傍晚時分。
不少早早到校等待幼崽放學的家長們已經接到了自家的幼蟲，但他們大多都並不急著離開，反而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著些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
齊昱趴在自己教室的窗台上，他已經進入到初等學院就讀一段時間，知曉這些成蟲們半晌還不離去是為了什麼。
他與他們在等待著同一個對象的到來，只不過等待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像沒注意到那些有意無意掃過自己的視線，和偶爾夾帶了自己和雌父名字的話語，齊昱只看著朝學院內停機坪方向那頭的走廊，仔細分辨著四周紛雜的走動聲響里有沒有出現自己熟悉的那道足音。
他了解自家雄父的步伐。
雄父走路的步子和雌父一樣，穩健，換腳間間隔有序，但雄父比起雌父來說，落步時更輕巧，行走間不仔細聽辨，幾乎聽不到聲音。
這些細節在小蟲崽經歷第一次進化前還不曾注意到，進化過後五感的靈敏度都提升許多，他才能開始分辨出這些獨屬於雙親的小細節。
「！」
一直悄悄豎著的小耳朵動了動，原本動作有些懶散趴在窗台上的齊昱直起身體，他終於捕捉到了自己期待著的那道足音。
同時，不遠處的走廊也騷動起來。
緊緊盯著騷動傳來的那頭，齊昱感受到了雄父獨有的磁場氣息在不斷靠近，周圍正交談著的家長包括老師，也與他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雄父！」
當黑髮雄蟲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範圍中的第一秒，齊昱猛地一撐窗檯，雙腿順勢屈膝，再蹬地彈起。
他甚至在走廊上帶起了一道小風。
有幾隻成蟲低聲討論著他的彈跳高度和爆發速度，而小傢伙全然無心關注他的表現得到了怎樣的評論，他在乎的只有雄蟲伸出來接住他的那雙平穩手臂。
齊斐穩穩接住今天也是「彈射」到他懷裡的幼崽，摸摸對方的小腦袋。
帝國初等學院與帝國高等學院距離並不遠，帝國中央區的學院都集中在統一特划的教育片區。
從小蟲崽入學后，齊斐每天的日常便又多了一項——接送小傢伙上下學。
滿足的在雄父手掌中蹭蹭，齊昱敏銳的察覺到，因為雄父這寵愛意味十足的小動作，周圍有好幾道嫉羨交加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來自那些隨著他們的家長還未離開此處的同班同學。
與他同班的學生均為帝國初等學院今年的新生，都是才經過第一階段進化的幼蟲。除去來自收容中心的那些無姓氏小蟲崽外，其餘的幼崽都會由自家家長接送，只是這些前來接送的家長也都以雌蟲、亞雌為主，是他們的雌父。偶爾有心血來潮前來接一趟幼崽的雄蟲家長，也都是因為自家有小雄蟲正在上學，才難得一趟的來接接小雄蟲回家。
像齊昱這樣每天雷打不動有雄父來接送的小雌蟲，堪稱初等學院內頭一例。
更何況，他的雄父還是如此惹蟲注目的s級雄蟲。
那些在教室門口及附近走廊逗留，遲遲不離去的家長老師，正是為了每天早晚這兩個短暫的時間段里能一睹s級雄蟲的風采。
如果還能幸運搭上幾句話，那就更好不過。
「您好，今天也辛苦您來接昱了呢。」開口的是齊昱所在班級的班導。
齊斐先前與初等學院院方聯絡時，也曾與對方打過幾次交道。
在四周一溜想與黑髮雄蟲搭上話的蟲子里，這位年輕的雄蟲班導毫無疑問是最有話頭可聊的那隻。
齊昱坐在雄父臂彎里，聽班導朝雄父簡述著自己一天的表現。
並不是每一隻小蟲崽都能得到班導這樣盡心儘力的關注，和對家長詳細闡述幼崽的一天表現。
齊昱非常清楚這點，更清楚這背後的原因是因為他的雄父是齊斐，以及班導是在與雄父找話題搭話。
神情乖巧的注視著面容清秀雋雅班導朝雄父說話，小蟲崽內心裡想著的內容卻一點也不乖巧。
他悄悄在心底想著——
幸虧班導再好看也只是只雄蟲，總比旁邊虎視眈眈的那幾隻雌蟲來找雄父說話要好多了！
然而，這個想法才剛在腦內轉了一圈，一旁等待許久尋找插話時機的蟲子抓住班導和齊斐說話間的某個空隙，笑吟吟的開口，「說起來，總是見您來接幼崽呢。」
他的成功插話讓旁邊另外數名家長也得到了接過話頭的機會。
「每天既要兼顧自己的學業，還要早晚接送幼崽，未免有些太辛苦了。」
「是啊，其實這些事項本是該交給雌侍完成便好，不該讓您這樣的雄蟲為這些事操勞。」
「說的不錯……」
……
……
……嗡嗡嗡。
亞雌的聲音就如他們的外表一般，是能用「漂亮」來形容的音色。
但當多隻亞雌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口，被包圍在其中的齊斐忽的想起了地球上那句俗語——「一個女人約等於500隻鴨子」。
當然，亞雌不是人類女性，這句話也有失偏頗，並非所有女性都如此聒噪愛說話，但將這句話所表達的情境套用在現下的場合里，也還算是契合。
鑒於亞雌屬高等蟲族的雌性分支之一，蟲星上也沒有鴨子，那……一隻愛說話的亞雌約等於500隻小蜜蜂？
被「蜂群」包圍著的齊斐面無表情的想著。
衣服胸口處的布料上增添了些拉力，這細小的拉扯感讓他垂眸看了一眼端坐在自己臂彎里的幼崽。
齊昱的臉上仍舊維持著乖巧的神情，但借側坐姿勢擋住的靠里側的那隻小蟲爪，卻已悄悄攥緊了他的衣服。
那些話語乍聽之下都是對於黑髮雄蟲的關心，字字句句都是對於齊斐是否會太過操勞的擔憂。
但反覆強調著「不該勞煩雄蟲來完成」、「本是雌侍的本分」等語句，這些話的背後含義無非是在指責言失職，未盡到雌侍的本分，竟然讓雄主天天操勞來接送幼崽。
「兼顧軍部的工作，還要早晚接送幼崽，對於孕蟲來說更辛苦。」
之前的對話里一直是其餘幾位家長在說，齊斐在聽。見他們似乎是把想說的話都已說完，開始安靜下來看著自己，他才平靜開口道。
最先開口的那隻亞雌臉上浮現出愕然神色，像是完全沒料到會得來這樣的回應。
「可是……」
另一位家長喃喃開口，想要反駁些什麼，又因黑髮雄蟲說出那句話時十分理所當然的態度語氣弱了下去，「……大多數孕蟲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何況是軍部的雌蟲，您也太……嬌慣了一些。」
後面開口的這位得到了附近幾名軍雌家長的冷冽注目。
——軍部的雌蟲怎麼了！
——軍部的雌蟲怎麼就不能被雄主嬌慣著了！
雌蟲本就不如亞雌擅言辭與搭話，軍部的雌蟲在外則更少言寡語，幾位軍雌家長的「抗議」全都投注在冰冷視線里，讓被盯著的亞雌一陣不適。
「雄父。」
「嗯？」
終於從500的數倍只蜜蜂中脫身，坐上自家的飛行器副駕駛，齊昱在齊斐伸手前就已主動系好安全帶。
在進入到初等學院就讀後，這些日常生活中可以獨立完成的小事他都開始搶著自己完成，以此彰顯自己獨立能力的提升進步。
小傢伙自己系安全帶時齊斐便收回手站在一旁，等幼崽示意系好后再伸手拉拉安全帶的銜接處，確認卡扣鎖都穩固扣好，再為自己繫上安全帶，操控飛行器啟動。
記得幼崽在系安全帶時是喊了自己一聲，而直到飛行器平穩升空，進入前往軍部的飛行道路，齊斐等了半天都沒有等來小傢伙的下文，他不由有些疑惑的側頭看了一眼，正對上幼崽踟躇著看著自己的眼神。
「！」
被雄父側過頭來看自己的舉動驚了一下，齊昱立即想起自己背過的飛行交通安全守則，連忙提醒自家雄父看前面，不要看自己。
「好，雄父看前面。」
被幼崽教育了要好好遵循飛行交通安全守則，這體驗略顯新奇，齊斐將目光投回擋風玻璃上。
「雄父。」
「嗯。」
「雄父……」
「嗯。」
齊昱一連開口叫了兩次黑髮雄蟲，在雄父應聲后想要說些什麼，又猶豫著頓住。
齊斐耐心的等待著，沒有多久，便聽到他家小蟲崽的聲音又響起來。
「每天都來接送我又接送雌父，很辛苦您嗎？」
「不會。」
「可是他們都說這樣您很辛苦。」
「那只是『他們說』。」
「可是……我也覺得您很辛苦。」齊昱的聲音明顯的低落下去，「我不想讓您辛苦。」他想了想補充道，「雌父肯定也不想。」
「……」
齊斐看了一眼路邊，在最近的臨時停機處停了下來。
齊昱為忽然停下來的飛行器歪了歪頭，不解的看著他。
「昱。」
「是的雄父？」
齊斐伸手解開了小傢伙的安全帶，然後把幼崽抱到自己腿上來，「雄父每天來接你，你開心嗎？」
齊昱毫不猶豫的答，「開心！」
他想起了自己一個多小時以前還趴在窗台上等待雄父的模樣。
每天在蟲群里分辨出雄父已經出現，並在不斷朝自己靠近的那一刻，是齊昱每天最開心的幾個時刻之一。
注視著幼崽因為想起開心事而變得亮閃閃的眼睛，齊斐低下頭，在小傢伙額頭上親了親，「每天來接你的時候，雄父也開心。」
「真的嗎？」
「真的。」
齊斐揉揉幼崽柔軟的頭髮，「那，你覺得每天見到我們的時候，你的雌父開心嗎？」
齊昱想起了每天雌父看見自己和雄父時，眼底流露出的柔軟到不可思議的神色，「也開心！」
「你看，明明是既會讓你們開心也會讓我覺得開心的事情。」齊斐捏捏幼崽的小臉蛋，「能讓我們一家都開心的事，又怎麼會覺得辛苦？」
「好像……很有道理。」
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自己好像暈暈乎乎的就被雄父的話給繞了進去，但想一想又覺得這個邏輯沒有什麼問題。
齊昱糾結的皺起了臉，讓齊斐看的想笑。
「好了，我們去接你的雌父吧。」
瞅一眼臨時停機處的計時板，再不重新發動飛行器離開，他們便會超過臨時停機處的限時時長。
「嗯！」
反正也想不通到底哪裡有問題，齊昱索性把那點糾結拋開，用力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