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因果
顏氏婆媳的到來對於沈浣和翠兒來說實在是件讓人驚訝的事情,畢竟沈浣並非其親生,又或許此生都不得認祖歸宗,故而即使對方不來,權當不知曉這個人也是說得過去的。
鈕鈷祿氏也在猜測婆婆的心思,為何自己親自跑一趟,須知有些事情若是做了也會容易給人留下把柄,對自己對他人都沒有好處的,只是她畢竟是媳婦,有些話她不能說。
雙方都在猜測顏氏的心思,可惜她彷彿沒看到一般,也並無富貴人家太太的架勢,在被人邀請用飯時候,痛快的答應了,又看了院中被油布覆蓋的已經長出不少小苗的青菜,兩人帶的人也不多,都是用慣多年的,當然這件事也不便被太多人知道。
「這青菜長得真好,那是葵吧,聽說是菜中之王,不過多見於江南。」顏氏蹲下身,仔細的看著。
翠兒有些詫異,這位夫人倒是推翻她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接地氣一些,倒是沈浣轉過頭看看顏氏提到的葵說道:「我們家裡稱作冬莧菜,做羹湯口感不錯。」
「嗯,京城倒是少見的,不過當年家中有人愛的很,誇其為蔬菜第一品,故而我仍然記得。」顏氏眼中帶著些回憶。
「阿姐也很喜歡的,每次做羹時候都喜歡放些。」翠兒也加了一句。
「是嗎?」顏氏看著沈浣,又低下頭說:「倒是很巧啊。」
鈕鈷祿氏看著院中的擺設,進門時候粗略看了,也知曉這位妹妹的生活也不過是衣食無憂而已,並不是大富大貴,心中有些遺憾,若是出生在富貴地,以如今滿人家姑奶奶的地位,定是金尊玉貴,婢僕成群的。只是看如今那人的神態卻是輕鬆自在的,院子雖不大,但是卻給人恰到好處的感覺,春日的陽光灑在院中,點點迎春花舒展身子,無論是景還是人都有一種舒服的感覺,聽相公說她嫁的是位少年舉人,又是青梅竹馬長大,想如此心中應是還輕鬆一些罷了。
待幾人看了青菜,又在院子里逛了一會,顏氏點點頭低聲與沈浣說道:「如此這般過日子也是好的,你們小人家家的,有什麼需要告訴富哥兒便是,莫要不好意思,你父親如今只有你們兩個啦。」
「嗯,大哥幫我們很多了。」沈浣點點頭。
翠兒看天色不早了,就說去準備些吃食,沈浣也想去幫忙,顏氏攔住了:「你有孕在身,不便動手,我身邊的王媽媽倒是廚藝很不錯,讓她幫個忙打個下手。」
說完喚了一聲,門外一位面目普通的婦人出現了,雖衣著不顯,但是舉手投足皆有章程,又不奪人耳目。
沈浣搖搖頭:「不能讓客人家動手。」
「一家人不必如此講究的,放心,桂枝知道我的心思得,只是要麻煩翠兒姑娘了。」顏氏笑著說道。
「哪裡,哪裡,夫人是貴客,理當招待的。」翠兒練練擺手。
如此翠兒和王媽媽進了廚內,另有一年輕的丫鬟服飾的姑娘跟了上去,鈕鈷祿氏陪著婆婆和沈浣坐下,笑道:「聽相公說阿浣你的手藝很是不錯的,可惜我是個不太手巧的,只會做些點心。」
顏氏笑著打趣兒媳:「哪裡是不太巧,記得你嫂子剛進門時候,一日富哥兒下了衙門太晚了,她呀就想著給富哥兒下碗面,哪知差點把廚房燒掉,把你大哥嚇得再不許她進廚房了。」
婆婆的一番話,讓鈕鈷祿氏羞得用帕子捂著臉:「額娘,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當年是媳婦不熟悉家裡嗎?相公就是拿著這些打趣媳婦,後來不是做了不少吃的給他,額娘可不許再說啦。」
話語間,可見婆媳之間的感情的確親密無間,沈浣不知道的是,早年富格他們這一房在納蘭家的處境並不是太好,納蘭容若逝去后,其父明珠因怕觸景傷情,對富格有所迴避,家中又有二子揆方、三子揆序,故而慢慢將家族力量放在這兩方,富貴人家慣是踩高捧低,雖說不會太過苛刻,但是失去家中頂樑柱的顏氏及三個兒女的處境可見一般,況且顏氏還並不是其明媒正娶的妻子,幸好顏氏過慣了苦日子,熬到了幾個子女長大,兩個女兒為了家族相繼聯姻最終英年早逝,顏氏這輩子送走了夫君、女兒,心也是如同熬了油一般。
幸好,她的兒子爭氣,納蘭富格15歲起就在外拼搏,依仗父親留下的聲望、人脈,即使納蘭家族並未太過重視,硬生生的闖出了一片天地,後來又娶了內大臣鈕鈷祿尹德之女,如此母子處境方好了不少,顏氏為人寬和,從不為難兒媳,故而淑媛也心甘情願陪著一家人度過各種艱難,也曾親自洗手作羹湯,這種感情自是不一般。
這段往事暫且不提,只聽顏氏笑道:「好好,以後再不提。」轉過頭又對沈浣說道:「如今你大嫂的手藝很是不錯了。」
鈕鈷祿氏笑道:「多謝額娘誇獎,阿浣,以後若是得空定要嘗嘗嫂子的手藝。」
沈浣點點頭,倒是對這種富貴人家的婆媳有了新的看法,果然並非翠兒和小菊曾經說到的,每日只是坐吃等喝,也要做事情的,來自異世,對現世又缺乏常識的人如此想著。
幾人憶苦思甜,倒是親近不少,沈浣說話不多,但是對方倒是時不時的會有恰當的話題,談話也是很舒服的,不一會,那王媽媽過來稟告說是飯菜已經做好,幾人一起向著花廳走去。
沈浣看到翠兒,上前去將她手中的托盤接過,翠兒連連勸阻她道:「阿姐,仔細身子。」
「哪有那麼嬌弱?」沈浣說完,輕巧的將托盤接過放到了桌子上,鈕鈷祿氏送婆母到主桌后,也來搭把手,後面跟隨的丫頭急忙幫忙,待客人坐下后,沈浣拉著翠兒的手在一旁坐下。
「今日真是辛苦翠兒姑娘了,看這菜色,實在是好看的很,可見真是個賢惠靈巧的姑娘。」鈕鈷祿氏笑著誇讚道。
「哪裡,您過獎了,王媽媽和翡翠姐姐也幫了不少。」翠兒並不知曉大戶人家的規矩,稍顯局促的笑道,又誇了方才相處甚佳的王媽和鈕鈷祿氏的貼身丫鬟翡翠。
「嗯,淑媛說的極是,今日都是辛苦翠兒姑娘了,快歇歇吧。」
沈浣轉頭看著站著的王媽媽和翡翠道:「你們為何不坐?都是客人,快些用飯。」
王媽媽和翡翠連連擺手:「奴婢自有去處的,夫人和主子們先用。」
翠兒和沈浣倒是不怎麼習慣,畢竟人忙了如此久,卻不能上桌,之前她們待客時候是女眷分開,單獨進食,但不是看著別人用飯,更何況翠兒和兩人相處一段時間,更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獨用。
顏氏看向王媽媽和翡翠道:「你們兩人也都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拘禮,一起坐下用飯吧。」
「使不得,使不得,奴才兩人在外用些就行。」王媽媽和翡翠自是不從,連連推卻。
「沒關係,王媽媽你是額娘的得力人,翡翠也是打小伴我一起長大的,一起坐下也是適的的。」鈕鈷祿氏也開口勸說。
兩人看情形不好再推脫,只好微微欠身,半坐在凳上,大家一起用了一頓飯。
飯後,時間也不早了,顏氏等人不便久留,說了幾句話后,顏氏規避眾人,問沈浣道:「富哥兒可是和你提到你父親的亡祭之事?」
沈浣點點頭:「說過,這也是我們為何來京城?」
「今年是他20整祭,富哥兒也希望將你帶到你父身邊,以告其在天之靈,如今你父親的血脈也不過是余你兄妹二人,讓他看看也是好的。」顏氏輕聲說道。
「好,那日我定會去的。」沈浣鄭重的回答,她覺得眼前的婦人定是願意聽到這個答案的。
「好,只是那時你的身形已顯,定要注意身子。」顏氏想到這,又有些猶豫。
「放心,我定會注意自己的身體的。」沈浣當然不允許自己腹中的孩子再受傷害。
「嗯,若是有什麼需要找你大哥即可。」顏氏加了一句。
「大哥已經幫我良多。」
「親人之間可不就是如此你來我往的。」顏氏點點頭:「因一些事,雖說不便往來頻繁,但是心中有了牽挂也是好的,你兩位姐姐去的早,富哥兒一人孤零零的,雖說後面有了你侄子,但是終究還是人丁單薄,如今你有了身孕,你父親身後之人又是多了一個,你定要保重自己,只要記得我們都是向著你的,莫學……。」話未完,顏氏卻住了口,只是眼中倒是多了些難解的情緒。
「還有,你的容貌與你父親神似,尋常人見了倒罷了,若是在此遇到相交已久的故知,或許就被認出來了,還是做些掩飾罷,實不相瞞,當年你那位二姐若非因與你父像了幾分,也不會去的如此早,大清第一才子、第一美男,盛名之下,或許帶給家人的並非都是好事,你只管聽我的,我不會害你的。」顏氏看著沈浣,眼中是溫柔。
「你為何待我如此好?我並非你的……。」沈浣猶豫片刻,還是問了。
「我信佛,那日富格遇難我做了一個夢,但是夢裡的情況並不好,那種慘痛太過撕心裂肺,以至於後來富格回來說起這件事,我猶心有餘悸,久久不能釋懷,每每閉上眼,總是浮現截然相反的情形,後來我去了法源寺,主持告訴我富格命中就有一死劫,本牢不可破,哪知卻在南方出現變故,如今化險為夷,卻是遇到了血脈相連之人的庇佑,不過凡事皆有其因果,若想結此果,必要尋其因。」顏氏停頓片刻,又說道:「我此生經歷頗多,唯有子孫勘不破,富格阿瑪對我有恩,我不願其死後無人承繼,故而發下誓言種善因,得善果,實不相瞞,阿浣,我們家處境也是並非一帆風順,若是無此因果,或許我對你之心並不一定誠,只是如今,我卻是以一位母親的方式謝你,你莫要多心。」
沈浣聽了,點點頭,如此倒是一起說的過去了,畢竟納蘭富格出於骨肉親情,而這兩個婆媳太多太過姻親,看來當日的出手相救倒是得到了好報,沈浣覺得自己還是喜歡這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