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喜嫁
顧修文接著說道:「後來雖說老天保佑,日子愈發好過,我二人人單力薄,只得將家中田地盡數佃出去,只留些供自家口糧用,哪曾想應是長輩庇佑,收成倒是不錯,後來阿浣就又讓我去學堂,她在家操持家務,又種花養草,她平日愛做些胭脂水粉,就拿去托一位兄長去賣,家裡總算有些進賬了,後來她又學會了刺繡,咱們家日子能到如今程度也是靠了阿浣,大哥,我顧修文這輩子是因阿浣方有今日,我在此發誓定不會負她。」
他之所以說這些一是想讓納蘭富格知道些沈浣的事情,以阿浣的性情定是不會提到這些,再有也希望對方明白他們的感情並非一時興起或其他,概是患難與共的真情,也讓對方對兩人有些信心。
納蘭富格知道自家妹子定是過過艱難的日子,誰知當年竟是有如此多磨難,但凡兩個孩子沒有那麼堅韌,但凡村中無人照應,估計兩人會更慘,納蘭富格嘆道:「沒想到你們小小年紀竟是有如此經歷,苦了你們了。」
「大哥莫要如此說,若無阿浣,便沒有今日的顧修文,我二人經歷磨難早已親如一家人,我愛她、經他,以後定會護她一生,說這些也只是希望大哥能夠暫且放下心,我知以大哥的身份,阿浣若是回去,定是錦衣玉食,富貴榮華,那或許是我此生都不會幫她爭到的,只是我卻是自私的緊,不願放她離開,我甚是感激大哥仁義成全我二人。」顧修文站起來認真施了一禮。
「莫要如此,我只望我們將來都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納蘭富格定定的說道。
「修文謹記。」顧修文也鄭重的承諾。
兩人彼此看了一下,倒是相視一笑,接著坐下來,納蘭富格倒是又想起一件事問道:「阿浣怎會有如此好的身手,是有何奇遇?」
「兄長有所不知,聽父親說幼時有一老者來家中討水喝,看到我們兩人說阿浣根骨極佳,就在家裡住了幾日,教了幾招,其實多是些養氣健體的方法,或許阿浣真的是天賦極佳,如此堅持下來,我只是身體強健了些,不再如幼時體弱多病,而阿浣卻是大有作為,也是一番奇遇吧。」
這是實話,他們家的確來過一位老人,聽父親說幼時看自己身子弱,也教了一些養氣的功夫,但是卻並未有如此大的效果,不過,他心知阿浣身上有些不便告知的秘密,他絕不會告訴別人。
如此之後,兩人用過飯,因富格有公務在身,不便逗留,就連夜趕回
沈浣將一個包裹拿出,裡面是她備的一些吃的,還有一件外袍並一些葯,說道:「如今天色愈發寒了,就給你做了件外袍,裡面放了薄薄的棉花,也能擋著寒,還有些吃的、用的和藥品,你且收好。」
「好,多謝阿浣,叫我一聲大哥吧,我痴長你不少雖說,說是兄長卻是有些年紀大了。」納蘭富格說著有些低落。
「嗯,大哥,一路保重。」沈浣說道。
「好,妹子,大哥祝你和修文白頭偕老。」納蘭富格有些不舍。
「謝謝。」
兩人相處不多,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富格道:「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歇著吧,養足精神。」
「好,大哥也早些趕路,注意安全。」
「嗯,就此別過。」
納蘭富格系好黑色披風,駕著馬車出去,外面顧修文已經等著,沈浣不便出去,只能送到這裡。
顧修文將人送到了村口,此時已近陳思,夜色已黑,天空中有半圓的月亮和亮亮的星子閃耀,農家人晚上沒什麼消遣,又怕浪費燈油,故而早已睡下了,幸好,路倒是不那麼難找。
「送君一路,終有一別,修文,你就此停下吧,找些回去,明日還要迎親呢。」納蘭富格未能送親妹子成親,未嘗不是遺憾。
「好,大哥,你要多保重,我會照顧好阿浣的。」顧修文鄭重行了一禮。
「好,大哥信你,回吧。」納蘭富格說完就直接轉身上車了,人生不如意事常□□,不能親手為親人送嫁的遺憾幾乎讓富格承受不住湧上來的無奈。
顧修文站在路口看了一會,方轉身回去,此時沈浣早已回去,簡單沐浴后,顧修文看著屏風前掛著的新郎服,心中湧起說不出的感覺,這是阿浣親手所做,暗紅色的質地、古樸的紋飾,無端多了幾分莊重,顧修文依依不捨的摸著,最後慢慢的穿了起來,先是袖口寬大的裡衣,接著是束上精緻古樸的腰封,最後萬字鑲邊的外衣,鏡中的人面色俊雅、身材修長,上下透出一股喜悅。
半晌后,顧修文方小心翼翼的將衣服脫下、擺好,躺在床上,心中默念古禮,想著明日該做的儀式,漸漸的方歇下。
佳期正值小陽春,風暖華堂擁玉人,應是三生緣夙定,漫教相敬竟如賓。
待到成親這日,顧老先生家早已忙碌起來,沈浣起床后,就有幾位婦人家過來幫助她梳妝、打扮,全福婆婆是村裡一位父母夫君兒女俱全的老太太,家裡一向是行善之家,子孫又孝順和睦,村裡嫁娶多去找她來做全福婆婆,她也樂的做這些善事,今日來給舉人老爺幫忙,老太太樂的合不攏嘴,直說從未給過舉人老爺做全福婆婆,當然要去的。
黑如瀑布的髮絲垂下來,仿若黑色的錦緞般光滑透亮,晨風一吹,幾縷髮絲落在臉頰,襯得皎如明月般的臉龐愈發奪目,讓幾位幫忙的伯娘、嫂子們看的驚艷了。
「阿浣出落的真好,看把咱們看呆了。」半晌,顧靜然笑道,她見多了江南佳麗,但是這姑娘卻彷彿把江南靈氣盡收其身,實在是難以想象這農家小院里竟出了如此鍾靈毓秀的兩個孩子。
「可不是嘛,阿浣自小就生的好,如今倒是更好了,看這小臉、看這頭髮,我再是沒見過別家有這樣更好的姑娘了,阿文這小子有福氣啊。」大家都是嫁了人的婦人,說話倒是比姑娘們說話無所顧忌。
眾人紛紛打趣,阿浣再是淡漠,也覺得耳根有些發熱。
顧靜然笑著攔住大家:「好了,眾位嬸子、大嫂們,咱們該給新娘子上妝了,莫要誤了吉時,以後若是打趣,什麼時候都可以的,反正人就在這裡是不?」
「對的,對的,看咱們這些人一說起話就扯的沒完,快快,給新娘子上妝了,誤了時間,小心新郎倌給咱們急啊。」全福婆婆笑著說。
「是是,快些過來吧。」眾人紛紛點頭。
大家各自忙活起來,開臉的一位嫂子拿著自己的傢伙什忙起來,不過忙了半晌,也不敢太過用力,只得低笑道:「這新娘子的麵皮太嫩了,我稍微用力就紅了,這臉如剝了殼的雞蛋,我就稍稍弄下吧。」
身後,全福婆婆拿著龍鳳雕飾的紅梳子嘴巴念念有詞:「一梳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慢慢的三千青絲挽起,一枚暗紅玉簪插入發隙,水唇上微抹一點朱紅,霎時容顏立刻鮮活起來。
站起身,大紅的象徵著正室嫡妻的素羅霞帔層層疊疊的穿在身上,雕著鳳凰的頭冠戴在頭頂,腳上穿著軟底鮮紅西羅錦緞的繡鞋,上面的鴛鴦栩栩如生。
懷中抱著富貴如意寶瓶,鴛鴦戲水的喜帕蓋住了前方的視線,沈浣有些不習慣這種不安全感覺,不待細想,就聽到鞭炮聲響起,一陣陣雀躍的童聲喊道:「哦,接新娘子了,迎接新娘子了。」
李媒婆穿著紅色吉服連連催促:「吉時到了,新娘子要上轎了。」
喜娘聽了急忙將新娘子扶了出去,門外翠兒、小菊等帶著一群曹顥、趙郎玉一眾孩童在外面笑鬧道:「早生貴子,早生貴子。」
李媒婆拿出一個錢袋撒了一把銅錢,惹的孩童們笑鬧著去撿錢,然後一窩蜂的向前跑著去追新娘子。
待新娘子入了轎,顧修文滿面笑容的跨上馬,一路上吹吹打打的向著前方走去,身後是他村裡的兄弟、縣學的同窗、在河道衙門的同僚,都是青年公子哥,端的是引人奪目的很。
一路上大姑娘小媳婦看的面色通紅,又不忍低下頭,更有大膽的指指點點說哪位公子哥長相俊,讓被點名的幾位讀書人聽的好不自在,心中如何想的就只有他們自己曉得了。
到了顧家,作為長輩的顧里正夫婦和顧老先生夫婦早已端坐高堂,案桌上是紅燭、一應香茶、點心,又有一堆紅包擺滿了喜桌。
知客喊道:「新娘、新郎請入內,叩拜高堂。」
好容易一套禮儀走下去,顧修文方牽著沈浣一步一步走向喜堂,看著紅綢一端的那頭,他的眼睛愈發溫柔,將自己心愛的人迎到了新房內。
待人到了新房,又是一陣喧嘩,眾位客人紛紛祝賀、恭喜,待客人走後,沈浣正想抬起頭,忽然前方視野亮了起來,一人的臉映入眼前,四目相對,兩人久久無語,最後相視一笑。
喜娘伺候著喝了茶、又喂兩人吃了餑餑,就笑著退下了,屋內就有兩人,顧修文看了半天,方笑道:「阿浣,你今日真好看。」顧修文被驚艷了一下,阿浣從未穿過紅衣,這身嫁衣遮蓋了她清淡的氣質愈發多了煙火氣質。
沈浣看著顧修文,並未說話,只是晶亮的眼神、微紅的臉頰讓人覺得她是真的高興。
顧修文最後還是忍不住坐下來,大掌拉著她的手,兩人並肩而坐,顧修文道:「阿浣,你今日歡喜嗎?我是真的高興啊,咱們一輩子都要在一起了。」
「嗯。」
兩人坐了一會,顧修文要去外面陪客,這次成親,他縣學的師友、河道總督張大人以及衙門的同僚都來了,都怠慢不得,顧修文必須去應酬。
沈浣也知道這些,說道:「阿文,你快些出去陪陪客人吧,以後還有很多時間說。」
「好,阿浣,我已經讓翠兒幫你送些吃的過來,你先用些,莫要餓到自己,等我回來。」
沈浣點點頭,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快些去吧。」
顧修文邊走邊回頭,最終還是出去了,不一會,翠兒推開門進來了,手裡端著幾個小碟子,笑道:「阿姐,阿文哥讓我給你送些吃的,你看,阿文哥多體貼你啊。」
說著將吃的擺在桌子上,看著坐在床上那個的沈浣,沈浣起身走到桌子前,動作利落的彷彿那襲繁瑣的嫁衣不存在似的,翠兒笑道:「阿姐,這身嫁衣穿到別人身上累贅的很,倒是穿到你的身上彷彿輕便的很。」
「你吃了嗎?」沈浣問道。
「我吃了,今日席面很好,阿姐,今日阿文哥的好友真是多啊,那位張大人聽說官很大,但是沒想到也和村裡的老人家沒什麼不一樣,慈眉善目的,不過聽說河道有要事,他們用過酒宴就回了。」
沈浣低頭拿著筷子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聽到翠兒的話,倒是並未有什麼驚訝,她早就聽阿文說過聖上南巡,如今他的上峰、同僚能來,可見是真的看重他。
翠兒說完這些,又有些興奮的笑道:「李衛哥來了,雖說趕到了宴席的尾巴,但是終是趕過來了,我還以為他不來了呢,我問他了,他明日一早方走,到時候咱們一起用早膳。」
「好,明日早些起來。」沈浣點點頭,李衛回來,她當然開心的很。
不一會,翠兒端著盤子回去了,沈浣將鳳冠摘掉,又打坐片刻,一個聲響傳來,她立刻睜開眼睛,見熟悉的身影傳來方放鬆下來。
顧修文一身酒氣的回來,眼神似乎有些恍惚,搖搖晃晃的走過來,沈浣伸手扶了一把,被他帶到床上,兩人一起躺在柔軟的喜床上,顧修文胳膊一身,將沈浣拉進懷裡。
「阿浣,終於等到你了。」聲音里彷彿帶著哽咽,也讓沈浣本來推拒的手放下,緩緩的放在他的背上。
慢慢的她感覺到顧修文的手放到自己的衣領上,解開層層的布料,重重疊疊的紅綃帳內愈發熱的灼人,帳外龍鳳囍燭不斷燃燒著,蠟油滴滴答答的落在喜桌上,彷彿為有情人流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