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兄長
揚州風俗,成親前三日新人是不能相見的,故而沈浣早已便住到了顧老先生家,有翠兒作為娘家人陪著,顧師娘和李氏也忙著張羅,男方家早已送來了鳳冠霞帔、首飾箱子,而女方家也要忙著去鋪床,就連曹顥都特地早些和娘親趕來,生生的搶了一個壓床童子的身份,另一個童子當然是李氏的兒子小石頭了,眾人知道曹顥身份不凡,又和沈浣親近的很,倒是並未說什麼,只是訝異那位氣派高貴的曹夫人居然以娘家人的身份來的,並未顧忌身份,而是和村裡的姑娘媳婦們帶著寢帳、被褥去鋪床,最後竟與眾人漸漸熟悉起來。
嫁妝也是要提前送過去的,原眾人以為沈浣即使再是聰慧能幹,但其畢竟無娘家,嫁妝應不多,也多是和村裡姑娘一樣多些布料、綉面,再有簡單的首飾,誰知陸續續的竟有十幾個籠箱,雖比不得官宦人家的小姐們,但是已是足以讓人震驚,端看箱子的材質也知裡面定非些不值錢的東西。
待回頭看著女方來的賓客們,有富貴天成的曹家夫人,還有據說從臨縣趕來的趙家的幾位貴客,男女老少皆衣著不凡,能與這些人相交,可見阿浣這丫頭也是個有能耐的,此時那些雖然有些微微泛酸覺得沈浣嫁了個舉人老爺的人家也不敢再說什麼你,人家相貌、才幹明擺著,又有這麼幾門顯赫親戚,以後自是不會差的。
他人的心思沈浣卻是不知道了估計知道了也不會說些什麼,待天色晚了,眾人吃過宴席走後,她也休息了,此時她簡單的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裙,剛沐浴后,青絲如瀑布,如江南煙雨的一雙眸子愈發讓人溫潤,她眉頭微皺,似乎有些不解。
沈浣其實是在思索今日的嫁妝中的事情,那些嫁妝中有部分是曹夫人帶來的,一些是趙家添妝的,還有一部分是顧修文添置的,當然為了沈浣面上好看,但是又有一部分卻是昨日納蘭富格送來的。
富格公事在身,好容易尋得一個空,悄悄乘著馬車來了,隨之而來的是幾個做工講究的箱子。
顧修文悄悄的帶他見了沈浣,因新人見面不吉利,顧修文就及時避開了,也讓兩人好好說會話。
富格先是恭喜她,接著將箱籠帶開了,一箱是瓷器物件,一箱是布匹再一箱是首飾,另一箱是金銀物件,又掏出一個紫檀木的首飾盒,沈浣打開看,先是一疊厚厚的銀票,下面是幾樣做工極為精緻的首飾,看上去有些年頭,沈浣再不識貨,也看出這些不是市面上賣的,她推給納蘭富格,說道:「太貴重了,不能要。」
「你是我妹子,咱們滿人家女兒一向是金尊玉貴長大,你自小我們沒有照看你已是不該,如今你將嫁人,我們若不添妝,又有什麼臉面自稱你娘家人,其實東西也不多,是我額娘和你嫂子的一片心意,那首飾是瑪麽留下的,家裡的女兒都有,作為傳家寶也是適當的。」納蘭富格如今也只能為自家妹子做這些,有些東西不是不捨得給,只是那些東西代表的意義並非農家之人該有的,他也不想給這個小妹妹惹麻煩。
「你們不必如此的。」沈浣不想無緣無故拿這些東西。
「若是阿瑪在世,你定不會嫁的如此無聲無息,額娘她們不便前來,但是也是關心你的,咱們這房的子嗣如今只有我、還有遠嫁的姐姐並你了,一家人也是天各一方,如今你嫁人了,卻沒有娘家人實在是有些讓人惆悵的很。」
他的話里行間透出的遺憾讓沈浣倒是不好意思再說些什麼,但是她總覺得這是拿了人家的東西,多少有些不自在,納蘭富格何等人,又說道:「這些你只管收著,萬不可卻了親人們的一點心意,我知你喜歡清靜,也知你不想回去,既然如此,倒是自在些好,不過作為兄長也是要與你說道幾句。」
沈浣聽了,抬起卷翹烏黑的睫毛,一雙與其同出一轍的眸子看著對方,納蘭富格的心又是軟了,就溫聲道:「我知你自小長於顧家,與修文一向感情極好,但是須知男子行事自有一套,待日後嫁了人,也要懂得謙讓,錢財雖說是身外之物,但是這些東西也是你將來在婆家的立身之本,故而這次成親只管大張旗鼓的送妝,我還帶了幾個籠箱裝的都是尋常物件,但是也要帶上,讓人知曉你並非是身無長物的。」
沈浣點點頭,她知曉富格這是為自己好,也誠心的接受。
納蘭富格看著乖乖的妹子,心中更是高興,又接著說道:「這些本是娘家的女眷該說的,不過事從權益,我也只是聽了一耳朵額娘她們平時嘮叨的話,你且聽聽是否在理。又有修文,這孩子少年中舉,前途無量,想是個有成算的,他對你也是用心的,你也莫要辜負他,平時照顧他起居也是該的,多為他著想一些,不過世事難料,無論如何,你且記得你是有娘家的,我們便是你的依靠,莫要委屈自己。」
說著說著納蘭富格方覺得自己竟是有些捨不得,果然聽人家說女兒家出嫁,娘家人最是不放心的,果然如此,總是擔心以後受了委屈該如何,故而只能反覆告知這個妹子她是有娘家依靠的。
沈浣似乎察覺到他的不舍,悶悶的回答道:「放心,我並非忍氣吞聲之人,再說,我信阿文。」
「如此我就放心了。」納蘭富格喃喃道。
「你也是要保重身體,你的差事並非是閑差,往往要深涉險境,我送你的那些藥丸你一定帶在身上,必要時候或可保命,還有,多謝你為我操心。」沈浣誠摯的謝道,兩人並非同母,對方能做到如此地步,也是有心了。
「你是我妹子,我當然要為你操心了,還有,你經常送來的藥丸我一直放在身邊,之前用了一些,療效很是不錯的。」納蘭富格誇獎了沈浣一番。
「這次再帶些,還有一些吃的,你能在此多久?」沈浣其實有些想讓對方參加自己的婚宴。
「我尚有皇命在身,這次也是繞了一圈而來,晚膳后就要趕路,你的身份既然不便刻意聲張,我也不好留下來,今日也是作為娘家人來送嫁了。」納蘭富格身負家族使命,能夠幫助沈浣隱瞞身世已是不錯的了,沈浣也不便勉強。
「竟是如此急,待會你用些晚膳再走吧,我去廚房做些,很快的,等會讓阿文陪你。」說完,向著門口走去。
出了房門,倒是未看到顧修文,想了想也有些好笑又感動,因張嬸說過,新人成親三日前見面不吉利,顧修文就早早避開,嚴格遵循這句古訓,兩人也是未打過照面,她就喚了翠兒去找顧修文陪納蘭富格說會話,自己一人去了廚下。
「阿姐,阿文哥已經過去了,你要做什麼,我幫你吧。」翠兒做完了沈浣吩咐的事情就卷著袖子想幫忙。
「不用了,翠兒,你幫我燒火吧,我想自己做些東西。」沈浣不知道如何回報納蘭富格,想著就讓他嘗嘗自己的手藝。
「好啊,阿姐,你是要給阿文哥和那位客人做吃的嗎?」翠兒有些好奇富格的身份。
「是的。」
「那位客人長的真好,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那麼好看的。」翠兒真誠的感嘆,覺得自家阿姐神奇的很,朋友一個比一個好看。
「是嗎?」沈浣笑道。
「當然了,不過阿姐,仔細看,你們長的有幾分相似,是不是你家親戚啊?」
「也算是吧。」沈浣輕聲說道。
兩人說說話,不一會,沈浣就做好了三菜一湯,分量也組,她收拾廚房,又讓翠兒去將飯菜端上去,既然顧修文不願意破了規矩,自己當然也要遵守,又留了一些菜給翠兒和自己,兩人在廚房吃了起來。
房間內,顧修文鄭重的端起酒杯說道:「納蘭大人,您是阿浣的兄長,您對阿浣的照應,顧修文感激不盡,我敬你一杯。」
「哎,話不能如此說,阿浣也是我妹子,她自小被令父令慈收養,免受顛簸之苦,應是在下給謝謝你們家才是,如不嫌棄稱呼我為大哥就好,這杯酒做大哥的敬你。」
顧修文說道:「好,大哥,不管是為何,咱們都應該幹了這杯。」兩人互相碰杯一飲而盡。
「大哥,你一路風塵僕僕辛苦了,先嘗嘗阿浣的手藝,咱們邊吃邊聊。」說完示意對方先執起筷子。
納蘭富格夾了一筷子油燜竹筍,放到嘴巴里,眉頭舒展開,點點頭:「味道真是不錯,阿浣手藝甚好,我做大哥的卻是第一次吃到。」
「大哥再嘗嘗這道翡翠丸子,是阿浣拿手好菜,今日也是託了大哥方有如此口福,她尋常不愛這裡面的一味菜,倒是很少用,今日竟是用上了,可見是真的用心。」
這麼一說,納蘭富格心中倒是好受很多,說明自家妹子敬重自己,就笑道:「哦,真是如此,我可要嘗嘗。」
如此,每樣菜都被顧修文誇成花,自家妹子的手藝被人如此看重,納蘭富格吃的也很是開心,兩人用了大半菜后,方繼續說著。
「大哥有所不知阿浣自小對廚藝一道極為精通,當年高家堰決堤,邵伯哀鴻遍地,家中糧產盡被沖走,當時我和阿浣年紀太小,唯有靠著村裡長輩時不時的送些吃食度日,後來阿浣就帶著我去田裡挖野菜吃,她極擅處理這些食材,本應是苦澀無味的東西,到了她的手裡竟是格外誘人,那段時間靠著她,我二人方能成長到如今。」
顧修文想起那些往事,心中仍然感動異常,納蘭富格自小衣食無憂,哪裡受到這些苦楚,聽著自家妹子受了如此多的苦,倒是有些不酸楚,悄悄的擱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