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來日方長
初秋,寒風瑟瑟,體弱的學子們早早裹上了秋衫,有的更是加了一層薄薄的披風,另有江南地界水勢蔓延,濕氣入體更是讓人無端打了一個哆嗦。
沈浣一行人剛出了小街被人喚了停下后,迴轉身子見前方几位身披各色披風,氣度各異的書生模樣的年輕公子緩步走來,為首一人濃眉大眼,長相格外硬挺大氣,正是方才出聲之人,恰是上次詩會的才子劉勝浩,他身後跟著還有幾位熟人。
距離很近,不一會一行人就匯合了,那劉勝浩看著兩位同年也是心中歡喜,因明日放榜,眾人便來夫子廟拜拜圖個好兆頭,另外也是一種交際,畢竟誰也不知明日會是怎樣一番境遇,倒不如提前打好交道,因交往幾次,劉勝浩對這兩位顧姓同年較為看重,是個有真學識的。
待得眾人一番介紹,因書生說話多少有些酸腐,彼此你來我往,曹顥、沈浣和李二狗不知是因浪跡江湖,多了幾分匪氣,對這些咬文嚼字格外的不耐煩,皆後退幾步,避之不及。
劉勝浩此人能夠在江南文人圈享有盛名自是不同一般,他出生江寧大族,祖輩世代做官,而今朝中更是有家人為官,見多識廣,自是不會忽略顧博雅身後幾人,聽曹顥的介紹后更是知曉定是曹家的嫡長子,態度更是熟絡自然,看出他對沈浣和李二狗的敬重,也是對兩人照顧的格外周全,他身後的幾位書生眼光也是不錯,言語間倒是頗為融洽。
「博雅兄,諸位,如今已近晌午,倒不如大家找間清凈的茶館歇歇腳,用些午膳可好?我與諸位實在投緣,還望給在下這個面子,可好?」劉勝浩熱情的問道。
「只是怕打攪劉兄及諸位的雅興?」顧博雅倒是有些猶豫。
「沒有,沒有,能與顧兄等話話家常也是一件快事。」
如此,顧博雅只好回頭問問眾人意見,顧修文低頭看沈浣,曹顥、李二狗也回頭看沈浣,眾人看著視線所及的瘦小文弱的少年,心中詫異,為何大家偏生詢問中間看起來最平常不過的一個少年,尤其是劉勝浩並幾位知道曹顥身份的人,沈浣想著如今正值荒年,有飯吃也好,再加上這些書生對於顧修文來說也是一種資源,就點點頭,果然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劉勝浩更是肯定此人不同尋常,不過他自詡結交甚廣,也看不出這人的特別之處。
幾人正要提步前往茶室,又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前方可是顧元?」
沈浣心道今日真是事多,果然是位身材強壯、英氣勃勃的少年,這少年著裝不俗,旁邊一位面色清秀的小廝,再身後跟著的兩位手拿各色物品的精壯侍衛,不是十四阿哥胤幀又是何人?
卻說十四阿哥昨日和八阿哥隨同張鵬翮大人一起巡視河道,今日放歸,聽說皇父過兩日要移駕御舟處,故而忙中偷閑帶人來秦淮河附近逛一逛,康熙也知幼子心思,連日為河道之事奔波,如今雖常州府一帶災情尚在,但是其他縣災民安置妥當,故而也允了他的所請。
胤幀雖然愛玩卻也分得清輕重,只是帶人買了些精緻的小物件,帶回京分與眾親人,好容易在貼身侍從李良兒的勸說下找間地方歇息,恰回頭看到了熟悉的幾人,大清八旗子弟一向重武輕文,沈浣的身手實在讓胤幀驚艷,雖說身份未明,但這不妨礙胤幀對他的欣賞,他原也打算,若是此人身家清白,帶回家做個侍衛陪練武功也是好的,故而忍不住叫住他。
顧博雅、顧修文等人並未見過十四阿哥真面目,曹顥幾人雖見過卻不便如此相見,故而只是尊稱其為公子,胤幀倒是揮揮手,走過去要拍沈浣的肩膀,被其躲過去,又說道:「顧元,你倒是膽大啊,走,跟爺去喝一杯去。」
「我不會喝酒。」沈浣實在不想和他去,又是行禮,又要注意不能傷到他,不自在。
李良兒哪見過有人拒絕自家主子的,怒斥道:「大膽,在公子爺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你才大膽呢。」胤幀輕輕踢了小侍從一腳,說道:「這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又轉身對沈浣道:「我誠心邀請你,你也不能太不給面子吧。」他的聲音不高,但是讓人覺得有股傲氣。
「我不想比試。」沈浣想了想道。
「行,那今日就不比,我請你吃好吃的,可好?」
「可我已經和人約好了。」沈浣示意身旁的一眾人。
「是嗎?爺想他們不會介意的。」胤幀的目光掃及眾書生,天潢貴胄,氣勢自是不同凡響,雖未以勢壓人,但是尋常人也能感受到那股威嚴,更別提出身、家世皆非一般人的幾位書生,
劉勝浩家中有人在朝為官,消息也是靈通,看這公子的打扮、口音又想到如今江寧府中的大消息,對這人的身份有了猜測,介面道:「若公子等有急事,去忙便是,來日方長,切莫誤了公子的事情。」他雖不知沈浣等人身份,但是如今也不想讓他們得罪這位公子,就連忙給了個台階,他身旁的書生們也連連稱是。
「哦,那阿文你們怎麼說?」沈浣看著身旁的顧修文,少年靠的他很近,眉目深沉,話語更少了,讓他有些擔心。
「我聽你的。」聽到沈浣問及自己,顧修文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
李良兒聽到這個回答,險些沒有絕倒,多少人哭著喊著想和自家阿哥搭上關係,這黑小子居然如此拿喬,只是他不敢在主子面前託大,唯有強忍著。
「那你們呢?」沈浣問身邊的顧博雅等人。
顧博雅心知這人身份不同,只是他雖不想動什麼歪腦筋,也不願意顧修文和身邊那位雖說換了模樣卻*不離十的人得罪貴人,就回道:「我們無事,阿,阿元忙自己的事情即可。」
胤幀看著眾人還是有些猶豫,氣道:「你如此別彆扭扭,爺都等的不耐煩了,快些,你身後的人都可以過來。」
他並未說讓那些書生過來,畢竟正值秋闈,他也不想節外生枝,招攬一群書生作何?
沈浣點點頭,帶著顧博雅等人跟著十四阿哥上了附近的一座精緻茶樓。
待坐定,十四阿哥拉著沈浣並曹顥、李二狗講起路途上的經歷,曹顥畢竟年幼,他又是極愛說話的年紀,和威嚴冷肅的四貝勒也算是朝夕相處幾日,十四阿哥這點根本不夠看,不一會幾人就說開了,待詢問了四貝勒、納蘭富格一些簡單的情況后,更是熟悉不少。
顧博雅雖然有猜測這位公子身份,但是真正知曉,心中也是有些緊張,見過禮后,只是在旁邊聽幾人說話,而顧修文卻面色如常,只在旁邊為沈浣倒茶水、拿點心,細緻周到堪比十四阿哥身旁忙碌的李良兒。
都是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十四阿哥叫了不少吃食,幾人也算是吃了一頓較為平和的午膳,十四阿哥年紀不大,也是跟著去幾次塞外,又來到江南巡視河道,往日若是形勢所逼也是要風餐露宿,舉止投足間帶了一股瀟洒。
飯後,幾人又說了些話,顧博雅熟悉后,也插了不少話,他為人風雅,見識不少,十四阿哥倒是與之聊的很是開心,又兼曹顥、李二狗言談甚妙,反而沈浣和顧修文被遺忘一般。
十四阿哥少年心性,聊了一會又想起沈浣了,說道:「顧元,你身手如此好,在哪裡學的本事啊?可想跟著爺去京城見識見識。」
他話語中的親近與看重,讓顧修文的面色沉了沉,曹顥的雙眼大睜,而顧博雅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只有李二狗雖然不清楚事情緣由,但是還是有些緊張,只有沈浣淡然的喝杯茶說道:「本領是幼時偶遇所學,我不去京城,過幾日要回家了。」
十四阿哥不置可否,倒是並未說話,畢竟皇父那邊不會到此為止。
眾人換了個話題,不過天色不早了,眾人告別十四阿哥回府了。
行宮內四貝勒處卻是另一番情境,他一向為人嚴肅,做了不少為國為民的事情,如今常州府地帶情勢不明,康熙帝派景星帶人再去探查,接連幾道昭令下達,一批批官員被羈押,天之一怒,如同驚雷,不少事情需要他從旁協助,故而從回來倒是少了休息時間。
如今諸事告一段落後,他想起靜養的納蘭富格,帶人去了富格修養的住處,彼時,納蘭富格正在看公文,他一慣是個閑不住的,如今主子們都在忙,他也不敢放縱自己,雖然大夫交代不可太大動作,他只能去調查四貝勒被刺的案件。
四貝勒來的時候,納蘭富格剛好看完,如今也將事情緣由一一細說,裡面牽扯甚廣,也是陰差陽錯的將四貝勒當成了欽差大人,不少官員牽扯其中,如今明處暗處都在調查。
四貝勒聽完后,讓納蘭富格坐下道:「我知道了,辛苦富格了,如今不少官員數罪併罰,你還是好生修養,莫要太過擔心。」
納蘭富格道:「屬下傷勢好的差不多了,不過倒是有些挂念顥兒、二狗子還有顧元這幾個孩子,雖只分開一日,倒是覺得相依為命了很久,不知他們如何了?」
「適才我見過曹寅了,幾人吃的好,睡得好,如今已是去江寧城內散心了,倒是比我們逍遙多了。」胤禛想起幾人心中一暖,畢竟患難之交最是難忘,而今再想起更是讓人感嘆,若非身份問題,他微皺眉頭,倒是並未提起。
「那幾個孩子也是辛苦了,如今放鬆一下也好,如今卑職有傷在身,也不便去找他們,所幸來日方長,到時候再謝過他們。」
胤禛聽著富格的話,心中也是一陣暖意,是啊,來日方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