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寧府風雲(三)
曹顥失蹤的第二日,江寧府附近常州府、松江府發生了洪澇災害,飢殍遍地,民不聊生,萬幸的是本來應該最先成為洪災襲擊的高家堰卻安然無恙,顧修文聽到這一消息,本來忐忑的心,也暫時鬆口氣,阿浣姐姐無事就好,他此時和顧博雅一同在城外搜尋,洪水已經順著地勢蔓延到江寧府附近了,若是再下幾日,江寧府城內必會告急。
曹寅內外焦慮,已是嘴上長了不少泡,他身兼江寧織造,兩淮鹽漕監察御史,江寧府附近州府發生如此水澇災害,他自是忙的不可開交,當晚,又收到密旨說是:「朕將南巡視察河工,重申歷次南巡諸禁。二十五日起行,除太后鑾駕外,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八子胤禩、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隨行。」
他知曉皇上定是對江南的河道不滿,畢竟前兩年聖上對河道讚不絕口,曾開口稱讚:「黃水泛濫,凡爾等所立之地,皆黃水也。彼時自舟中望之,水與岸平,岸之四圍皆可搖見。其後水漸歸漕,岸高於水。今則岸之去水,又高有丈余。清水暢流,逼黃竟抵北岸,黃流僅成一線。觀此形勢,朕之河工大成矣。朕心甚為快然。」,如此剛誇獎過江南河道修築之事,誰知不到幾個月就自打了臉,須知龍臉是那樣好打的,當皇上的不痛快,誰也別想過好日子,這不,聖上又要南巡了。
曹寅既要忙著找自己兒子的事情,又要忙著接駕、行宮的事情,真的是忙的不可開交,屋漏偏風連陰雨,偏偏回來時候,管家告訴他一件事情,說夫人已經找到了拐走小少爺的人,而這人讓他的心驚了一下,大踏步向前走去。
陰暗的牢房內戒備森嚴,門外是守衛森嚴的兵士,牢裡面幾位身著丫鬟服飾的侍女戰戰兢兢的立著,牢房內隱約傳來女子痛苦的喊叫聲,膽小的侍女隨著喊聲一陣陣顫抖,倒是牢房外一處收拾的格外乾淨的地方坐著一位貌美異常的夫人,這位夫人年約20左右,皮膚晶瑩剔透,素來和善的臉上是冷冽入骨的表情,微蹙的淡眉表露出其內心的不平靜。
聽了一會,夫人抬手,行刑的人立刻停手,夫人站起來,旁邊一位面容焦慮的老媽媽向前說道:「夫人,那個賤人自會有人招呼,牢房腌臢,您懷有身孕,切莫……。」話未說完,老媽媽聲音停止了,她看到一雙凶潮暗涌的眼睛,照顧夫人將近20年的老媽媽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心中為這個自己從小看大的孩子難過,若非挂念小少爺,夫人可能要倒下了,勸解的話吞下肚子,只得嘆口氣看著夫人進入陰暗的牢房。
走進牢房,被鎖在架子上移動也動不了的嬌媚少女,看著來人力氣彷彿回籠似的說道:「顧氏,快放了我,若是我姑媽知曉你做了什麼,定不會放過你的,她一定會休了你的。」
顧靜然冷哼道:「是嗎?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條命來做吧,孫雅,你的奶娘已經下去了,是被丟到蛇窩裡一口口咬死的,你可要去陪她?」孫雅雙眼大睜,似乎不敢相信對方居然如此做,說道:「什麼,你居然敢這樣,你這個毒婦,我會告訴我表哥的,讓她看看你的真面目。」她想到疼自己的奶娘如此凄慘而死,心中一陣憤怒,掙紮起來。
顧靜然看著對方面上的悲哀,更是痛恨對方的狠毒,咬牙切齒道:「一個老媽媽你尚且如此憐惜,顥兒說來也是你的外甥了,你是何鐵石心腸居然將他拐走扔掉,我自問待你不薄,你竟是這樣報答我的。」
孫雅面色大變,急急地接道:「我沒有,不是我。」
顧靜然道:「現在你還想要狡辯,你房裡的丫頭、你的奶娘都已經招認了,曹家眾多親戚我倒未想到你居然是第一個出手的。」果然會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這個孫雅一貫是笑臉迎人,加上她是老太太的親侄女,倒是讓人萬萬想不到會是她。
這位性情大變的夫人自是顧靜然,從小曹顥被拐到如今已經三天了,初聽到消息,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恨自己的心軟,想著自己剛回來,就並未將太多人手安插在府內,誰知就是有人撿了這個漏。
極力撐起身體,將自己的人手用上,當年逝去的公公擔心那人對柳姨娘和二叔不利,因此將手中的勢力交於自己手中,是時候讓他們動一動了。
最終孫雅還是撐不住,將自己奶娘如何發現顧靜然又有身孕、如何被人挑撥、一時氣急才央著自己奶娘將曹顥抱走想讓顧靜然動胎氣,之後萬一人不在了,自己或許可以放手一搏、
顧靜然氣極反笑:「你竟是為了這個理由動了我的顥兒,可笑我真是樣了一群白眼狼,果然是對你們太客氣,你們竟忘了這是誰的家了。」
迴轉頭,顧靜然說道:「繼續,留半條命就行。」
轉身離開,碰到了匆匆趕來的老太太身邊的孫嬤嬤,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也是孫家人,自是最為關心孫雅,看到了顧靜然匆匆行了一個禮道:「大太太,老太太聽說表小姐被抓走了,吩咐老奴過來說一聲『都是親戚,嬌客,有話還是好好說。』。」
顧靜然笑道:「哦,是嗎?那孫嬤嬤你找錯地方了,表小姐不在這裡,別是出去玩了,要找也是去外面找。」
孫嬤嬤著急道:「就在這裡,老太太吩咐快點把人帶回去。」
「哦,是嗎?我卻不知了,你們可看到表小姐了?」顧靜然掃掃四周。
眾人皆低頭說不知道。
孫嬤嬤急了道:「或許太太您並未看到呢,待奴才搜一下,也好回稟老太太。」說完,就要闖進去,被顧靜然身邊的人拿下,正在僵持不下時候,曹寅剛好趕到。
孫嬤嬤將事情說了一下,提到了老太太擦擦眼淚道:「不知為何太太不讓人搜,老太太又是挂念小少爺,又是擔心表小姐,一顆心啊,真是提著不放。,老爺,您可要幫幫奴才啊。」
曹寅並未說什麼,倒是顧靜然冷笑道:「哼,老太太倒是不知道她最疼愛的人兒做了什麼吧,剛好老爺也在,顧媽媽將事情和老爺說一下,我倒是要聽老爺怎麼辦?是兒子重要,還是表妹重要。」
曹寅聽了顧媽媽的講述,心中一沉,曹福說事情到了芳園,他就是想到可能與之有關係,但是並未想到居然真是表妹做的,為了什麼,難道真的把她們養的野心這麼大了。
孫嬤嬤倒是倒吸了口冷氣,這事情她做不了主,若是真的,那麼只能老太天定奪了,行禮道:「老爺、太太,這事情可是如何是好,表小姐一向是知書達理,尋常螞蟻都不忍踩到,怎麼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還請明鑒啊,若是老太太知曉了,定是承受不住啊。」
曹寅叮囑孫嬤嬤眾人不要告知老太太,只說是表小姐病了,怕過了病氣就不敢來和老太太請安,打發了這些人,他帶著自己的妻子回了內院嘆口氣道:「阿然,我已經派人去找顥兒了,阿雅和修文也去尋找了,你還記得當日玄清大師的評語嗎?顥兒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必會逢凶化吉的,你先保重身體,我也是顥兒的父親,我會找到他的。」
顧靜然搖頭咬牙道:「等你找到我兒再說吧,我已經尋求娘家幫助了,外面兵荒馬亂,到處都是洪水,遲一天我的顥兒就受一天的哭,可憐他如此小的年紀,三天兩頭的大災小難,或許我們娘倆與曹府人有撞,找到兒子我會帶他回娘家,我不求什麼了,只求將孩子平安帶大,這裡給你們的親戚住吧。」她是真的心灰意冷了,自從兒子失蹤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心也空了,或許孫雅是對的,若是顥兒真有不測,自己也活不了吧。
曹寅心痛的抱著自己的妻子,他年少時期母親就不在身邊,一直渴望有個人疼,誰知如今娘回來了,家卻不像自己夢裡那樣的和睦,也許自己沒有親人緣,如今心愛的妻子也被逼離開,他只能抱著她說道:「阿然,我會改的,這個家是你的,是顥兒的,給我機會。」
但是夫妻的心卻不能回到當初心靈相通的時候,顧靜然閉上眼睛,曹寅不能枉顧自己的母親,而她卻不想再陪她愚孝了。
曹寅頹敗的走出後院,心中覺得天大地大自己心裡卻空落落的,迎面一個畏縮呆板的身影走來,急急的說道:「兄長,我聽說顥兒出事了。」
「阿荃,你怎會在此?」來的正是曹寅的庶弟曹荃,兩兄弟小時候關係也還是好的,只是曹寅後來進宮當御前侍衛,而曹荃卻留在老家,后老太太回來了,家裡更是沒有他和其母的身影,如今一看,已是初秋,卻身上還是單薄寒磣的布料,身邊也沒有小廝跟著,15歲的少年各位的單薄。
曹荃眼中是顯而易見的焦慮,他的確在為自己的小侄子擔心,自從爹死後,娘親在佛堂靜修,他知道自己大哥礙於大娘不敢多干涉,內宅大娘說了算,逢年過節記著他們的就只有大嫂、顥兒,如今聽說顥兒出事了,怎能不著急,內院不方便外男進入,他只好鼓足勇氣去見大哥。
曹寅脫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弟弟身上,拍拍對方肩膀到:「已經派人去尋了,會無事的。」
「是的,定是會的,顥兒這麼機靈、聰明,一定會安然無恙的回來,大哥,我也想跟著大家去找,在家裡我干坐著也心裡難安。」
曹寅看著逐漸生疏的弟弟,心中湧起一股熱流,眼圈微紅道:「好,你和曹大他們一起去吧,注意自己的安全。」
曹荃大聲應道:「是。」就跑開了,大哥能夠用到自己真是太好了,他要去找自己的小侄子了。
曹寅低聲道:「福伯,我是不是錯過太多了,當年爹爹託付我的事情,我卻沒有辦到。」
曹福明白老爺心中的苦,低聲道:「老爺,你也是為了二老爺好,有時候對他好,反而是害了他。」
曹寅嘆口氣,正待說什麼,只是道:「哎,家裡事情勞煩福伯多操心,老太太那裡瞞著些,至於孫雅,先關押著,去找顥兒的兵丁再多一些,那個老李頭,你們也要多審訊。」
曹寅忙著家事、國事,不久之後,他又接到了密報說是:「接聖上密旨先行一步密查漕運之事的四貝勒在趕往江寧府的路上遭遇截殺失蹤了,身邊護衛除了納蘭富格,其餘眾人皆已殉職。」
連連遭遇打擊的他,實在承受不住,終於吐出一口血,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