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絕不辦葬禮
短短的幾句話,可是對厲家人來說,像是用了畢生的智慧才聽懂了那句話的含義,可是哪怕明明這短短一句話的含義。
他們還是不願意接受。
不知道在心裡將這幾個字來來回回拼湊了多少次,得到的結果依然沒有變時,他們才算是徹底絕望了。
而黎晚和首當一衝的怒聲質問,語調是前所未有的失態:「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那個開口說話的人也是一身的狼狽,硝煙似乎還未從他身上散去,他一身血污,從雪域趕到這裡幾乎沒有時間洗去,就直截了當來到了厲家:「姬無欲殉國了。」
姬無欲是三年前厲晟堯卧底時用了的化名。
待他完完整整的將整件事情講說了一遍時,黎晚和只覺得大腦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似乎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直到她突然雙眼一翻,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暈了過去。
厲連城不敢這個時候將她強行叫醒,只讓人先把她送回房。
厲家大廳里的氣氛沉的彷彿一塊大石頭堵在心頭上,很久之後,厲錚的聲音從喉嚨里飄出來,聲音顫顫巍巍的,眸色里浮出一絲不確定,又像是抱了極大的希冀:「你確定沒在跟老頭子我開玩笑?」
這一定是假的,厲晟堯已經退伍三年了,他沒有必要再去特種部隊,雖然厲錚知道這個孫子在雪鷹特種隊也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可他的右臂都受傷了,怎麼能拿槍,怎麼可以再去出任務!
他不信!
其實除了這個當事人,還有幾個身著軍裝的男人也在場,端是從這幾個人身上的軍銜來看,個個來頭不低,可是這會兒,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厲老,您請節哀!」其中一個開口說道,如果不是厲晟堯的身份特殊,他們絕對不會如此興師動眾,可是縱使雪鷹戰隊的人都來了,也難消厲家的痛。
畢竟,厲寧雙腿殘疾之後,厲晟堯是厲家唯一的傳人。
他一死,厲家等於絕了后。
厲錚輕輕的闔上雙目,這個縱橫一生的老人第一次流露出控制不住的情緒,他望著那幾個人,突然一口鮮血從口裡嘔出來。
厲連城大驚:「爸!」
「我……沒事!」厲錚哪怕吐了血,依舊臉色平靜,可是他緊緊的攥住手指,指甲蓋一寸一寸的變得雪白:「連城,你去送客。」
從始至終,這個老人在痛失孫子之後,沒有在外人表現出來一點兒失態。
那幾人離開之後,厲錚當晚一病不起,可是他卻不容置疑的扔出一句話,如果找不到厲晟堯的屍體,絕不辦葬禮。
哪怕他被炸成了灰,也要把他一點一點的拼湊起來。
他們厲家的人,不能就這麼死了!不能!
而厲少容得知這一切時,若有所思的喃喃了句:「噢,竟然死了啊。」
江城,夜半。
時初尖叫了一聲,再一次從睡夢中驚醒,她身上的睡衣都濕透了,頭髮濕噠噠的在她身上散落下來,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一樣,唯獨一雙眼睛微微失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時初一直在做一個相同的夢,夢中的厲晟堯一身鮮血淋漓,一字一句的喊她的名字。
明明離他很近,可是無論怎麼跑,她都抓不到他。
而這一次,一切都那麼真實,厲晟堯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像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他身上的鮮血模糊了她的眼睛,像是一瞬之間開出了大朵大朵的血花。
又像是盛開的奈何橋邊的曼殊沙華,把她的眼睛一層一層的鋪滿。
那麼多血,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多血,腦子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似乎在什麼時候她也見到了這麼多的多。
時初輕微的喘著氣,整個人彷彿還沉於夢魘之中抽不出身來,房間里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秦鄴城一身雪白的衣出現在她床邊,整個人帶著一股子仙氣,像是九重天上的神砥,突然降臨塵世。
他伸手摸了摸她被汗水打濕的長發,語氣帶著稍許的心疼:「小初,又做惡夢了?」
凌晨兩點,時初再一次從惡夢中驚醒,這彷彿已經成了必然的事情,哪怕今天初到江城,她還是在這個點兒醒了過來。
時初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茫然的點了點頭:「嗯。」
秦鄴城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待她喝了半杯水之後,臉色也慢慢恢復了些許,他才開口說道:「別怕,我在這裡,要不我讓清嶼過來陪你說會兒話?」
他知道最近時初睡的不好,所以這段時間也會注意她的動靜。
他一直沒敢睡,生怕她惡夢醒了之後身邊沒有人。
果不其然,又是半夜兩點她從夢中驚醒。
看到時初最近越來越削瘦的身子骨,他豪不懷疑時初又一次想起了厲晟堯。
那天他雖然沒有跟去法院,可是卻能感覺到,時初自從那裡回來之後,變得更不愛說話了,通常他說幾句,都得不到她的一句回應。
大多數的時候,她通常陷在自己的思緒中,對周邊的環境完全都不關心。
時初喝了水之後,溫熱的水慢慢的滑進喉嚨里,讓她整個人慢慢的變得冷靜下來,方才在睡夢中,那一股痛徹心扉難以承受的疼痛似乎緩和了不少。
她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俊美如同謫仙的容顏在她眼前放大,更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可是他的眼眶下,卻有一絲淡淡的黑眼圈。
她知道,秦鄴城這段時間沒有休息好,全是因為她夜裡做惡夢的緣故,光線在他面部雕刻出朦朧的美感,她搖了搖頭,語調輕輕的:「鄴城,不用,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嬌貴,第一天來這裡,我是有點兒認床,不過今天這麼累,我應該很快就能睡著了。」
「小初,如果我現在走了,你是不是打算以淚洗面?」秦鄴城看著在他面前強顏歡笑的女孩兒,突然猝不及防的問了一句。
其實他心裡也明白時初的心思,才故意在方才的話里添了清嶼的名字,依著她的性子,肯定不會三更半夜把清嶼叫過來陪自己聊天,只是她眼底的淚滿的快要溢出來,偏偏在他面前要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這樣的時初,才更為讓他心疼。
秦鄴城認識時初也算比較長的時間了,對她的性格也算頗為了解,時初的性子是那種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人,哪怕再苦,她也只會一個靜靜品嘗。
她不說,可是並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時初聽到這句話,莫名一怔,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可是無論如何,她都不肯讓它落下來,秦鄴城的話一字一句的響起,在這個南方的夜裡,顯得那麼安寧,又顯得那麼溫柔,像是一點兒柔風,慢慢的吹皺了江水:「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是你別忘了,無論什麼時候,你身邊始終有一個我,你如果想做什麼,都可以找我,我不希望你這樣一直憋出什麼病來。」
秦鄴城盡量平靜的說著這些話,貌似他每一個字說的平靜至極,可是不斷捏緊的雙拳卻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我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敢讓自己肆無忌憚的依賴。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總算慢悠悠的抬起了頭,除了眼角有些緋紅以外,她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麼兩樣,時初一抬頭,就撞進了秦鄴城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里盛滿了擔憂,這個曾經風靡一時的偶像,哪怕如現在,一旦他出現,也會造成難以想象的轟動。
偏偏對她,他總是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耐心。
「雖然剛剛開始我是有些難過,可是,在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之後,我已經慢慢的不難過了。」她這樣說,彷彿也是這般想著,眼底的淚光卻一點一點兒的壓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淡笑,這個世界上,有這麼關心他的人,她又怎麼好意思繼續難過下去:「哪怕不為我自己著想,我也要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
從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之後,時初第一時間做出了決定,哪怕她跟厲晟堯沒什麼結果,她也會為他生下這個孩子。
不為別的,只為她愛過一個男人,愛他如命。
無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她都愛他如命。若此生不能在一起,她想留個孩子在自己身邊,這樣彷彿他們兩個還是在一起。
秦鄴城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一時之間,不知道再說什麼。
「我想睡了,你也早點回去睡覺吧!」說完,時初慵慵懶懶的打了一個哈欠,不知道是不是秦鄴城的錯覺,他只覺得這樣的時初似乎更美了。
他退一步說:「那等你睡了,我再走。」
看著男人眼底的堅持,時初很快的又躺回床上,閉上了眼睛,很快,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她,似乎是睡著了。
秦鄴城看著她睡顏恬靜的樣子,替她留了床頭的小夜燈,又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後推門出去,而他剛剛離開,時初已經睜開了眼睛,漂亮的鳳眸里,一絲睡意也無。
她緩緩的撫摸住心口,只覺得那裡疼的厲害,彷彿有什麼東西突然死去了一樣。
厲晟堯,你到底在哪兒?
昨晚近乎一夜無眠,時初的臉色並不好看,她略施粉黛才將難看的膚色遮掩下去,只是沒有想到,她剛剛從房間里出來,就聽到餐廳里兩人壓低聲音的爭執聲。
她頓下步子。
懷孕之後的時初更加削瘦,哪怕每天清嶼變著法兒的給她做各種各樣的葯膳,她還是無法抑制的消瘦了下去,現在她一襲淡色的長裙,幾乎將全身上下圍的密不透風。
一雙眼睛卻是清清亮亮的,帶著一絲莫名的軟意。
長發如同海藻一般鋪了下來,這樣的時初,大概是多了一點兒孕味,依舊美的讓人心悸,秦鄴城總是能第一時間感覺到時初,他突然止住了所有的聲音,同時給清嶼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從容不迫的站了起來,朝時初走了過去:「小初,你醒了?」
「你們一大早的,發生什麼事了嗎?」時初的目光來來回回在兩人身上打轉,試圖看出點兒什麼,清嶼笑著站了起來,給出簡單的解釋:「還不是大明星嫌棄我葯膳做的不好,說是從明天開始,要把你的日常飲食交給他來做。」
時初聽了這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她望著這兩人,嘴角難得勾起一絲淡笑:「我覺得清嶼做的葯膳很好吃,我也喜歡,鄴城,你不用再麻煩了。」
對於很多人來說,秦鄴城是獨一無二的榮寵,他的一雙手可是金貴著呢,又能彈琴,又能寫歌,時初哪裡敢讓他天天給自己做飯。
如果讓他的粉絲知道了,鐵定弄死自己。
清嶼聽到這裡,得意洋洋的揚起了一絲笑,看著秦鄴城,沖他擠了擠眼睛,一副你看吧,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
秦鄴城目光鎮定的望著時初,語氣頗為無奈:「可是你這段時間又瘦了。」
「你不會想把我養成豬吧!」時初無比糾結的開口,雖然懷孕期間長胖是避免不了的,可是時初並不希望自己一直朝著橫向發展啊。
清嶼聽著這句話,想著時初胖起來像球的樣子,難得笑了起來,方才眉宇之間的陰抑一掃而空:「如果是這樣子的話,我還是挺贊成的。」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時初憤憤的說道。
清嶼看著她的表情,突然哈哈的大笑了起來,時初也跟著笑了起來,似乎這段時間的愁悶,一掃而空。
在江城的日子,單調而平和,在清嶼和秦鄴城在,時初幾乎什麼都不用操心,她雖然懷了孕,可是這兩人完全把自己當國寶養的節奏。
每天清嶼會變著法兒給她做葯膳,讓時初胃口多多少少能好一點兒,而秦鄴城每天也會做各種各樣的糕點,立志要把時初養的白白胖胖的。
可惜,幾個月下來,成效甚微。
時初除了肚子慢慢變大以外,整個人倒是沒什麼改變,依舊清清瘦瘦的,一陣風彷彿都能吹走一樣,而後來,清嶼有事回了海城,時初身邊只有秦鄴城。
離開四九城之後,秦鄴城幫時初換了手機號碼,她專心養胎,以前的前塵往事彷彿都忘了一樣,對她來說,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平安安長大才是最重要的。
而秦鄴城,這個大忙人,卻在這段時間徹徹底底的閑下來了,時初知道,他是因為自己,推了所有的通告,合約,甚至電影,劇本。
可是,她心裡更明白,她不願意讓寶兒過來,也不願意告訴陸家自己的情況,她身邊能依賴的人也只有他了。
自從懷孕之後,時初除了偶爾會上網跟寧頌笙聊一些公事,但是一旦被秦鄴城發現,絕對是沒收自己的電腦的。
所以,這段時間,時初的生活真的是過的與世隔絕,清閑至極。
不過這樣的日子,倒是讓她的身體慢慢的恢復了一些,不再像剛剛開始那麼削瘦了,甚至到醫院檢查,都說她的身體各項指數已經慢慢恢復正常了。
對此,時初相當開心。
她的身體恢復的越好,孩子出生之後只會越健康,沒有什麼消息比這個比一個母親更為重要了。
當然,時初也想讓哥哥早點好起來,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像是睡不夠的小王子一樣,直到有一天,醫生突然告訴她,哥哥的身體機能一直很好,說不定很快就能醒了。
也許是十天,也許是一個月,當然,更長的時間也可能是一年。
不過不管怎麼說,總算看到了一點兒希望了。
對此,時初驚喜不已,趴在哥哥病床邊,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跟他說了一大堆的話,大意就是他再不醒過來,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哥哥,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啊,你再不醒,我馬上讓你侄子喊別人舅舅了!」時初看著病床上消瘦驚人的陸朝衍,語氣慢慢的變成了一點兒埋怨。
她來江城前兩個月,幾乎是卧床不起,待她肚子里的胎兒穩定之後,她才敢出門,只不過她在江城本來就不認識什麼人,唯一的樂趣就是過來看哥哥了。
每天跟陸朝衍說一些話,哪怕他聽不見,她都會不知疲倦的去說。
生怕,他會跟自己生疏了一樣。
陸朝衍還是一動不動,時初捏著他的手指頭,故意用力一壓:「陸朝衍,你混蛋,你說好要保護我一輩子的,可是你現在都不管我,有你這麼當人哥哥的嗎?」
「陸朝衍,你混蛋,你再不醒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最後還是秦鄴城把時初拎出去吃飯,她才消停下來,別的秦鄴城都能讓著她。
可是唯獨關於時初的身體,那絕對是頭等大事。
所以秦鄴城不允許任何人耽誤她吃飯的時間,對他來說,天大的事情都沒有時初好好吃一頓來得重要。
因此,他把時初從醫院裡拎了出來時,小女人還有一點兒不滿,吃飯的時候都挑三撿四的,秦鄴城但笑不語,看著時初用筷子挑了挑飯菜,無論如何都不肯把米飯送到自己嘴巴里一口,他嘴角噙著一絲溫潤的笑:「好了,別生氣了,方才的事情算是我的錯,我跟你賠禮道歉,請你吃冰激凌好不好?」
時初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對於甜食她向來沒什麼抵抗力,尤其是冰激凌,她最近更是饞得不行,礙於秦鄴城在,她一口都沒有嘗到。
更何況她現在還是一個孕婦,想吃什麼東西一定要吃到,如果吃不到,她就會一直想著這個事情,懷過孕的人都知道,如果吃不到想吃的東西,那絕對是消停不了的。
時初半信半疑:「真的?」
「吃完飯,我帶你出去走走。」秦鄴城看著時初快要飛起來的眉眼,認真的說道。
時初吃飯的動作頓時快了很多,一看就特別迫不及待,好不容易吃完了飯,秦鄴城帶她去了醫院附近的一家冰激凌店。
一看到那些五顏六色的小球球,時初心軟的不行,迫不及待的點了單,哪曾想,冰激凌端上來之後,她才吃了一個小球球,秦鄴城已經大手一揮,不讓她繼續吃了。
時初頓時就苦了臉。
不知道孕婦吃不滿意脾氣很容易不好嗎?
但是她又沖秦鄴城發不出脾氣,只能可憐巴巴的沖著男人說道:「鄴城哥哥,我再吃一個,就吃一個,好不好,真的好想吃,好想吃。」最後說那幾個字的時候,簡直饞得不行。
秦鄴城看著這樣的時初,無奈一笑:「小初,不是我不給你吃,而是你這個月已經吃了三次了,清嶼說過,懷孕後期,要注意體內的血糖含量。」
「可是,我真的好想吃,你不信問問我肚子里的寶寶,他想不想吃。」時初把孩子都端出來了,為了吃個冰激凌,還真是挺拼的。
秦鄴城哭笑不得了:「就你理多。」
「鄴城哥哥,我真的就再吃一個,好不好?我保證就吃一個。」時初眼珠子里閃著亮晶晶的光,活脫脫一個小吃貨。
「好,只能吃一個。」秦鄴城盯著她認真的叮囑道。
時初得了應允之後,瞬間就覺得滿足了,尤其那軟軟甜甜的味道滑到自己舌頭上時,更是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美妙,她滿足的眯了眯眼睛。
而秦鄴城看到這一幕,心軟的一塌糊塗,他目光一瞬不瞬的望著時初,鬼使神差的問道:「小初,如果我說,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以後照顧你,你會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