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有一種不知道怎麼諒他的感覺
時初倒是沒有想到厲晨堯突然厚臉皮起來,他以前不屑於做的事情,現在做起來倒是挺悠然自得的。
比如,時初準備開車離開的時候,男人突然拉開她的車門,豪無防備的坐上了她的副駕駛座,這個舉動讓時初措手不及。
不過她僅僅是微微一愣,很快,表情就放的挺淡的,連偽裝都沒有,眸色里像是裹了一層霧,無論風怎麼吹,都散不了。
「我不會讓蘇寒再來打擾你了。」厲晟堯倒是直截了當。
時初覺得自己應該說一聲謝謝,不甚誠意的開了口:「謝謝啊。」
這句話跟諷刺一樣,鑽到了內心深處,厲晟堯臉色難堪至極,不過他並不想跟時初發怒,沉沉的吐了一口氣,像是打算把肚子里的濁氣都吐出去。
「時初,你是不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原諒我了?」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聲音太過於蕭瑟,時初竟然覺得那聲音有前所未有的凝重。
原諒,怎麼原諒,她不知道怎麼原諒,把自己逼進死穴,同樣把厲晟堯逼入絕境,他今天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她看著他,只覺得心中有一種悲愴。
有一種不知道怎麼去原諒他的感覺。
七年前的事情她有想過理解他,畢竟他的立場,她也不能怪他,如果是他做了那等事情,她一定會斬草除根,趕盡殺絕。
而他當年只是把她逐出了四九城,不讓她回去,這個懲罰,說真的,算輕的了。
厲晟堯他已經做得夠好了,至少當年沒有一刀殺了她,雙手還按在方向盤上,只是她的目光有些放空:「現在,說這些還有意思嗎?」
傷害既然已經創造,再說下去就沒什麼意思,時初是成年人,有些事情看得很淡,厲晟堯對自己那樣,有一瞬間,她真的恨不得抱著他同歸於盡。
好過現在,彼此折磨。
只是寶兒和秦鄴城確實對自己太重要,她不想讓那兩個人因為自己的關係而受到任何一點兒傷害,沒有他們,沒有今天的時初。
時初愛他不假,可是有一天,當愛情跟恩情衝突的時候,她寧願自己站在自己秦鄴城和寶兒這邊,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放棄一切,陪自己從頭開始。
秦鄴城和寶兒對她好,她得知恩,一個人,若不知恩回報,枉為活著一遭。
時初清清淡淡的語氣,無悲無喜,她的神色很淡,語氣也很淡,厲晟堯看著這樣的時初,只覺得她身邊彷彿豎了一道高牆,無論他怎麼用力,都邁不過去。
「我的人打了寶兒一槍,如果我讓你打我一槍,你會不會原諒我?」大概是窮途末路,不然依著厲晟堯的性子怎麼可能會說這種話。
時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瞳仁里劃過了一絲震驚,但是很快的,那抹震驚如煙雲一般散去,方才被霧氣繚繞的眼睛里,這會兒澄清一片。
像是湖水一般,繞人深深,她眼底半噙著笑意,隱隱生香:「厲總,你這是何必呢。」何必這樣逼我,何必這樣難堪。
仰起頭,懶懶散散的靠在車座上,眉宇深處亮起一抹光,璀璨迷人:「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哪怕打自己十槍,寶兒身上始終都有一個槍口。」
更重要的是,她跟厲晟堯真的走不到一起,所以這一路行來才會跌跌撞撞,走了這麼久之後,終於幡然醒悟,然後選擇放棄。
曾經,她給自己選了一條最難的路,如今腳底磨穿,鮮血似花一般在腳下蔓開,每行一步,鮮血瀰漫,而她足下鮮血橫流,她不想再堅持下去,想給自己換一條輕鬆點的路。
「所以,無論如何,你始終不肯原諒我了是嗎?」明明近在咫尺的聲音,那聲音幽幽傳來時,卻仿若天涯。
男人的眉眼像是凍結成了霜,原本冷硬深沉的眉眼,這會兒彷彿覆了一層凝重,沉甸甸的壓了下來,時初沒有不理他,可是這種情況比不理他,更讓人難以接受。
她跟他說話,客氣疏離,沒有針鋒相對,語氣綿軟溫和,可是卻彷彿遠若天涯,她真的不打算跟他有任何牽扯了,真的不打算了。
她放棄了,比任何時候都來得直接。
前段時間,她雖然跟他儘力撇清關係,可是她沒有像這樣這般決絕,又像這般風清雲淡,彷彿多年恩怨全部化成了一抹青煙。
而,厲晟堯怎麼可能允許。
時初面部的表情有些無動於衷,聲音淡淡:「我原諒不原諒你,又有什麼關係,厲總,您在乎嗎?」若不是心如死灰,時初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厲晟堯看著她漫不經心的模樣,甚至那一瞬間,很想從她臉上把那些挖苦嘲弄找回來,也好過現在陌路天涯,他突然從身上摸出一把槍來。
那一瞬間,時初的心涼了涼,卻聽男人漫不經心的語氣,徐徐緩緩的開口,波瀾不驚從容有餘:「如果我說我在乎呢,你還會不會給我一次機會。」
時初看著那把槍,沉默著沒出聲。
男人倒是突然慘然一笑,聲音有著沉沉的壓抑和痛苦:「不管怎麼樣,是我做錯了事,我不該讓人傷了寶兒,可是時初,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掌控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俊容上有一層薄薄的自嘲,出現在這個男人臉上時有些不適時宜,他畢竟是四九城聲名赫赫的權少,隻手遮天。
「秦鄴城的事情,跟我無關,如果有下輩子,我不會再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
時初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看到厲晟堯突然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手指微微用力的扣動扳機,那一瞬間,所有的一切在瞳仁里無限放大。
她瞳仁里閃過了一絲不可思議,怎麼樣也想不到厲晟堯會用這種極端的方法逼她就犯,可是無論怎麼樣,她跟他始終走到頭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種鬼把戲嗎?」時初的手心微微冒了一層薄汗,她緊張的不行,但是臉色卻綳得緊緊的,有一種特別的高貴冷艷。
佯裝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冷冷的說道:「厲總,請下車吧。」
厲晟堯的臉色那一刻難看至極,他的心渾了幾分,突然扣動了扳機,而時初從始至終沒有往他這邊再看一眼。
「砰」的一聲,槍聲破空而來,尤其是在密閉的空間里,無限放大,厲晟堯軟軟的癱在副駕駛座上,時初有些發懵。
大腦里作不出任何反應,明明一張臉已經緊繃到極致,可是這會兒的臉色比方才還要緊繃,她咬著唇,渾身都在打顫。
她不知道別人能不能做到若無其事,她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到,這個人,大概是自己命中的劫數,車廂里僵持了大概有十秒鐘的時間,時初終於撲了過去,眼淚掉下來,大顆大顆的掉下來,厲晟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子的眼淚有那麼大顆。
她七年前離開四九城的時候,倔強高傲,不肯認輸,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可是七年後,她哭的沒有聲音,眼淚頃刻成河。
「混蛋,誰讓你死了,厲晟堯,誰讓你比我先死了。」那般軟弱的聲音不像是從時初口裡滑出來的,一生真是,從來沒有這般軟弱的時刻。
她哆嗦的幾乎抱不住他,小手摸著他蒼白俊秀的臉:「厲晟堯,你這個混蛋。」
那一槍,彷彿打在了自己心頭之上。
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八個字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她張了張嘴,胡亂的去摸手機,撥了好幾遍都沒有把電話打出去,她都快要哭了。
「厲晟堯,你聽到了嗎,我不准你死,不準!」時初少有慌亂的時候,除了陸朝衍出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天塌了,可是現在,她不止覺得天塌了,連世界都塌了。
「小時。」厲晟堯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了她的手,握在手心裡,攥得緊緊的,聲音透著一股子暗啞無力,時初聽了痛徹心扉,眼淚流得更急:「我在,晟堯,我在這裡。」
「對不起。」
「沒事,我原諒你了,厲晟堯,只要你不死,我都原諒你了。」在生死面前,所有的恩恩怨怨算什麼,如果厲晟堯真的死了,她恨著他又有什麼意思。
「小時,謝謝你還肯原諒我,我沒事。」謝謝你在我做了這麼多傷害你的事情之後,你還能原諒我,小時,謝謝你。
時初腦子裡被那一聲槍響激得支離破碎,根本沒有理智可言,完全聽不到他說了什麼,這會兒突然恍過神來,聲嘶力竭的沖他喊道:「誰說不會有事,哪有人對著自己的太陽穴開槍,你是嫌自己的命不夠長嗎……」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突然頓住了,腦子裡閃過什麼東西,快的讓她抓不住,但是她的目光落在厲晟堯身上,然後上移到他的俊臉,最後落在他太陽穴上。
明明記得開了一槍,但是他臉上乾乾淨淨,沒有一滴血,一滴都沒有,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樣,一把推開他:「混蛋,你竟然騙我!」
厲晟堯根本沒有想過時初會突然反應過來,整個人被她往旁邊一趔趄,整條右臂狠狠的撞在了玻璃上,疼得他臉色又是一變。
他這條胳膊本來就沒有復原,昨天又挨了時初一槍,雖然子彈沒有沒入骨頭,可終歸還是傷到了根本,醫生讓他在家好好休養。
可是跟時初鬧成這樣,他哪裡休息得了。
他忘不了那天晚上,女人眼底的冰涼之色,那一刻,他能感覺到她的決心,她的打算,她真的打算跟自己陌路天涯。
注意到厲晟堯的臉色變了變,時初卻沒有從方才的震撼中緩過神來,一張芙蓉般美艷的小臉上全是氣急敗壞:「我再也不理你了,趕緊滾!」
厲晟堯卻突然抱住了她,聲音幽幽的傳來:「小時,其實你還是在乎我的。」
時初卻氣得跳腳,這個混蛋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抱住她,硬是讓她動彈不得:「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讓你死在我車上,免得警察找我什麼麻煩。」
男人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卻又很快從容的回了一句:「那你方才,哭什麼?」
時初覺得厲晟堯這傢伙一點兒都不招人喜歡,怎麼比七年前還不會討女孩子喜歡,真不知道陸靜臨看上了他哪一點。
她被他揉在懷裡,動彈不得,還沒有等她回答的時候,厲晟堯又自顧自的開口:「小時,其實我剛剛開始放了子彈,只是在開槍那一刻,把子彈卸了下來。」
這對厲晟堯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卻把時初嚇得不輕,方才的畫面從她腦子裡閃過,如果厲晟堯真的出了什麼事,她肯定不會原諒自己。
只是,他騙了自己這件事情始終是他不對,無論怎麼樣,他不該用這種辦法,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惱羞成怒的推了他一把:「厲晟堯,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你離我遠點。」
厲晟堯的胳膊又成功的撞在了玻璃上,身上傷口本來就沒有復原,何醫生已經三令五申讓他在家休息,可是奈不住他自己任命。
他看了看那一抹血色,不以為意的勾了勾唇,而時初也看到了,神色有些怔忡,方才的感覺這會兒也揮之不散,憑心而論,她哪怕不想跟厲晟堯有什麼牽扯,她也不願意出現這樣的局面,說到底,是她心軟,見不得他受什麼傷害。
更何況,是死亡。
時初想,如果終有一天,他們兩個之間非要死一個,她希望那個人是她,可以讓厲晟堯記一輩子。
厲晟堯容色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傷口碰到兩次的緣故,男人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可是他一聲不吭,只是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了時初身上。
「我想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你哥的案子怎麼辦?小時,我還沒有讓你回去,我還不能死。」男人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把這段話一字一頓說完。
時初眼底並沒有絲毫波動,彷彿聽了別人的一場故事,而她終於反應過來,聲音噙著冷意,涼涼一笑:「厲總擔心的還真多,我說過,這些事情跟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我哥的案子,你當初既然說了不再查下去,我也沒有再指望你,海城我現在沒有人脈不假,可是人脈都是慢慢找人搭起來的,早晚有一天,我會查到我哥出事的真相,還有——」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但是看到男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甚至氣息有幾分無力,只有神色還算如常,她努力壓下心頭的那些情緒:「總有一天,我會風光回去,我一定會讓當年那些逐我離開的人徹底後悔!」
厲晟堯閉了閉眼睛,唇角用力的抿著,彷彿在極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半晌之後,他突然開口說道:「小時,我知道,沒有我,你會做的更好,只是,你明明在乎我,為什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還是說,你真的想讓我死在你面前?」
時初最終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送厲晟堯去了醫院,她要給蘇寒打電話,厲晟堯卻不允許:「如果你給蘇寒打電話,我現在就離開這裡。」
瞧見男人真有這種打算,時初看了看他血跡斑斑的胳膊,最終猶豫了一下收回了手機,但是臉上的表情卻絕對不好看:「算了,我不給他打電話了,你先把傷口處理一下。」
厲晟堯的傷其實並不嚴重,只是新傷引發了舊傷,才讓他吃盡了苦頭,他這胳膊當年中了彈之後本來就沒有養好,又參加了一次行動,後來一次受傷才讓他的右臂差不多毀了。
醫生說過,如果他保養的好的話,這條胳膊看起來跟正常人無異,但是自從來了安城之後厲晨堯的胳膊接二連三的受傷,根本沒有好過。
所以這條胳膊現在傷勢比較嚴重,已經到了非住院不可的地步。
等醫生處理好傷口之後,已經是晚上了,天黑的如同潑了一層墨一般,時初看著病床上的男人,聲音無奈的說道:「我這會兒能走了嗎?」
「那你走吧,我等會兒讓人給人辦出院手續。」厲晟堯波瀾不驚的開口,神色漠漠,彷彿不像在開玩笑。
我去,時初在心底吐了一個槽,真想把厲晟堯這麼不要臉的舉動拍出來,給厲家那些老頑固看看:「厲晟堯,你到底想怎麼樣?」
「時初,我以後再也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了,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厲晟堯的表情冷峻,氣場十足,可是說出來的話,有一種讓人覺得特別小綿羊的感覺。
看著,可憐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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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