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為自由而戰（十七）
蘇沐沐很久沒有這樣毫無壓力的一覺睡到自然醒。
她睜開眼的時候楞了好一會兒。
因為她醒來的地點並不是昨晚的那張床, 夜毒也不見蹤影。
她自一片白色的瑰麗花海中蘇醒，天空湛藍如洗, 風兒清徐, 帶著花草的芬芳。
她伸手想揉揉眼睛, 抬起手發現自己的手中沾上了幾片白色的花瓣，她不由低下頭, 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由白色不知名花朵編製的花床之上, 一剎那，她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她怔了幾秒, 正準備起身，耳畔便傳來葉子謙的聲音。
「她醒了。」
其實夜毒, 葉子謙，所羅, 李君夜, 姬都, 他們的聲音是一樣的，但每個人說話的語氣, 方式，習慣，略有不同, 就像他們明明有同樣的眉眼, 同樣的的容貌, 但氣質各有區別。
一陣風吹來, 不知名的白色花海中飛揚起無數花瓣, 紛紛揚揚下起了一場花雨，花瓣落在她的發梢，眉心，也落在乘風而來的七個俊秀挺拔的男子身上。
他們從不同的方向二來，齊頭並進地迎著花雨來到她的身邊。
蘇沐沐揉了揉眉心，有點分不清眼前的情況。
她朝自己的左邊看了看，葉子謙帶著他慣有的貴公子笑容，所羅彎著眉眼笑容燦爛，與這兩人相比，李君夜顯得沉默而安寧。
她又望向自己的右邊，同樣是三個俊美非凡的男子，他們有一樣的容顏，卻又有鮮明的區別，不過蘇沐沐只認出了姬都，另外兩個……一個邪魅莫測，一個桀驁不馴——她猜測，這就是夜毒之前說的另外兩個人格吧。
六人緩步來到她的花床前，剛好圍了一圈，只留下了她對面的空位。
「你們……」蘇沐沐正要詢問，她正前方的空氣突然產生了一陣扭曲，黑色的煙霧憑空而生，夜毒從黑霧中一步邁出，走到了她的面前。
蘇沐沐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知道夜毒葉子謙他們到底想幹嘛。
「你們……」她再次開口要詢問，夜毒忽然抬手打斷了她要問的話。
他上前了一步，朝蘇沐沐伸出了一隻手。
蘇沐沐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卻很自然地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
他該不是要求婚什麼的吧？她暗自想著。
不怪她有這樣的想法，這裡環境美得宛如畫卷，碧水青天，花雨漫天，這樣美好的環境，她很自然地覺得會發生一些浪漫而美好的事情。
可是，她都還沒打算輕易原諒他呢。
她這樣想著，然後握住了他的手。
他稍微一使力，便把坐在花床上的蘇沐沐拉了起來。
蘇沐沐一下子沒控制住身體的慣性，撞到了他的胸口，夜毒也沒有扶她，任由她柔軟的身體撞在自己的胸口，並反手抱住了她。
數道視線，或嫉妒或不甘或火熱，齊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感受到這些灼灼的視線，蘇沐沐不由自主地變得局促起來。
在很久以前她就想過，假設有一天葉子謙他們一夥湊在一起是什麼局面。
這種局面只在天山大墳出現了一次，當時的氣氛不怎麼好，她被禁錮著身不由己。
而這一次……
她詭異地想著，自己要是和夜毒在一起了，可真是賺，一周七天，男友天天換。
不過，比起福利麻煩應該更多吧，就夜毒抱她這一會兒，她感覺有幾道火熱的視線都要把她給撕了。
動物的生存本能立刻警示她，今天一定要安分守己，靜觀其變，千萬不要隨便開口，免得惹麻煩上身。
夜毒抱了一分鐘便放開了她，他的雙手從她的腰移到了雙肩，然後順著她的胳膊一路下滑，握住了她的雙手。
一下子，蘇沐沐就感覺那想要撕了她和夜毒的目光又凌厲了幾分。
此時，蘇沐沐縱有一肚子的疑問，也不敢輕易出聲，只能硬著頭皮挺下去，同時，她在心中狂呼，這男朋友是不是多了點，那兩個她不認識的難道也要來摻一腳？
夜毒拉著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然後對她輕輕說，「把潮汐拔出來吧。」
蘇沐沐遲疑地看了他一眼，當他把她的手貼向他的胸口時，她立刻就感應到了潮汐。
它在渴望她，它在呼喚她，它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想要和她融為一體。
彷彿，潮汐是她身上的一根肋骨，是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第一次，蘇沐沐在潮汐身上有如此的感悟。
當初在神王祭中，潮汐自動飛向她的時候，她能感應到它的喜悅，但遠沒有這一次清晰和深刻。
她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緊張，「那我拔了？」
「拔吧。」夜毒點點頭，目光中的肯定給蘇沐沐憑空增加了無數勇氣。
蘇沐沐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和潮汐溝通起來。
剎那間，潮汐回饋的意念變得更加雀躍和急切。
幾乎在同時，一柄只剩下劍柄和一小截劍刃的潮汐，真實地出現在了夜毒的胸口，它穿透了夜毒的心臟，黑色血液從劍柄處和他的後背不停地滴落。
那黑色的血看上去極度的寒冷但又蘊含著驚人的熱度，當它從空中墜落到地面時，被穿透的白色花瓣直接化作了青煙，而地面也被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小洞。
那血液甚至讓蘇沐沐有種心驚肉跳的危險感。
她小心地握住了潮汐的劍柄，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越發清晰起來，她定了定神，對夜毒道，「我要拔了。」
夜毒從容地點點頭。
蘇沐沐現在有種華佗為關公刮骨療毒的既視感，夜毒和關公一般淡定如常，蘇沐沐和華佗一般，心驚緊張。
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握緊了劍柄，用力一拔。
潮汐順從地從夜毒的傷口飛出，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鮮血漫天的景象，夜毒皺著眉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而同一時間獲得自由的潮汐不再受蘇沐沐控制，鑽進了她的心臟位置。
她將手放在自己的心臟處，有些無語。
之前神王祭得到的那截斷刃也是，簡直把她胸口當自己家了，沒事兒絕對不想離開她的心臟。
「你沒事吧？」蘇沐沐擔憂地看著夜毒，也不太清楚他現在到底處於什麼情況。
「沒事。」似乎為了安撫她，夜毒將胸口的手放了下來，蹙起的眉也慢慢舒展。
蘇沐沐鬆了口氣，隨後，後知後覺地發現，之前那數道想撕了自己的目光，此刻大約想把她挫骨揚灰之類的。
「潮汐的還有兩截呢？」蘇沐沐眨巴著眼賣了個萌。
夜毒平攤著一隻手，本空無一物的掌心忽然就多了兩截不停掙扎的斷刃。
一截劍尖，一截劍中。
蘇沐沐急忙接了過來，潮汐斷刃一回到蘇沐沐的手中，便向之前的劍柄一樣，迫不及待地鑽入了她的心臟。
一剎那，蘇沐沐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彷彿她之前並不是完整的，現在，她終於完整了。
但這種完整似乎也並不是最終的，還差一些，她似乎能感覺到自己身上出現了一層隔膜，本能地，她想捅破那一層隔膜。
那種奇怪的感覺剎那便消逝了，潮汐在她的心臟中安靜的蟄伏著——這讓蘇沐沐略微有些失望，她一直以為集齊潮汐能夠發生點不同尋常的事。
然而，最終卻什麼都沒發生，也不能說什麼都沒發生，她還沒來得及細細研究品味剛剛那一閃而逝的奇怪感覺。
就在蘇沐沐皺著眉思索的時候，夜毒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並且單膝跪地。
蘇沐沐一怔，隨後心臟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她心說，來了，這是要求婚呀！
可結果卻跟她預想地完全不同，夜毒握著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邊一吻，然後什麼也沒說，便和他來時一樣，踩著黑色的霧靄扭曲虛空，離開了。
「？？？」蘇沐沐一臉懵逼。
不等她反應，一個身影忽然從後背抱住了她。
蘇沐沐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身體，這是一個很陌生的氣息。
他抱住她，然後輕輕在她耳邊低喃，「我叫懷心。」
他的聲音彷彿帶著細碎的電流，落入蘇沐沐的耳中，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也跟著一起麻痹了。
他抱了半分鐘，耳畔就傳來了所羅不耐煩的聲音，「你快點行不行，我們還等著告別呢！」
告別？
蘇沐沐一怔。
懷心冷哼了一聲，放開了蘇沐沐，從她身後來到她的面前。
蘇沐沐這才知道懷心就是氣質很邪魅的那一個他。
他站定后，像夜毒一樣，單膝跪地，握著她的手，落下了一個吻。
隨後他起身，似乎有話想對蘇沐沐說，但最終他只是嘆了口氣，轉身扭曲了虛空。
第三個是桀驁不馴的他，他比懷心直接了許多，用力地抱了蘇沐沐一下，便單膝跪地拉住了她的手，他的這一吻很用力，她的手背都被吻得紅了起來。
隨後，他便起身離開。
「等等。」蘇沐沐心情複雜地叫住了他。
男人回首。
「既然是告別，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不羈一笑，風華意氣。
「我是祭天。」
話落，他便撕裂虛空，洒脫離去。
不等蘇沐沐反應，姬都緩步走到蘇沐沐面前，然後輕輕抱住了她。
「對不起。」
蘇沐沐一怔。
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他在神王祭中懷疑她嗎？
對不起，他沒有保護到她一直到最後一刻嗎？
「沒關係的。」她微微一笑，強行忍住眼眶裡的淚水。
姬都回以一個溫柔的笑，和之前的男人們一樣，單膝下跪，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第五個是所羅。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就竄到了她面前，然後一個熊抱，把蘇沐沐撲倒在花床上。
蘇沐沐一臉無語。
所羅一臉委屈。
「姐姐，你會記得我的吧？」
蘇沐沐用力點了點頭。
所羅立刻便露出燦爛的笑容，從她身上爬了下來，然後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拽過她的手，在她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
所羅這一口絲毫沒跟她客氣，不但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還吮吸了一口她新生的血液，這才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地撕裂虛空。
第六個是李君夜。
蘇沐沐腦中翻騰著無數和他有關的記憶，最初是他給了她強大的實力，給了她夜神劍，給了她星辰鍛體術，他沉默地付出，一直安靜地站在角落。
他輕輕抱了她一下，然後對她說，「要好好活下去。」
一直被動接受告別的蘇沐沐，終於忍不住了。
「怎麼活下去？我一個人活下去？」 一直強忍的淚水在這一句話后直接崩潰，剎那間蘇沐沐便淚流滿面，哽咽到幾乎不能言語。
「我不想一個人活下去！我會等你們回來！」
他輕輕一嘆，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然而這淚水卻越擦越多，蘇沐沐主動地撲倒了他的懷裡，死死抱住她的腰。
「打不過就逃啊，大不了就亡命天涯，或者一起死，也沒關係，你，你們都要回來！」
李君夜沉默地回抱了她一下，然後推開她，堅定地轉身離開。
蘇沐沐跌倒在花床上，看著李君夜消失的背影眼淚模糊。
「好了，你為李君夜哭這麼慘，夜毒還不得氣個半死。」葉子謙走上前來，調侃了一句。
蘇沐沐仰起頭，抽噎道，「我又不是為他一個人哭，我只是忍不住了，本來不想哭的。」
葉子謙聞言，慢慢收斂了笑容，「蘇沐沐。」
他忽然鄭重地叫了她一聲。
蘇沐沐擦掉眼淚，仰視著他。
葉子謙半跪在她身前，握住她那隻被所羅咬出血的手，在傷口上用力一吻。
「我們和真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一戰是無法避免的。我也很想帶著你一起逃走，什麼也不管，我們可以找一個像這裡一樣美麗的地方隱居，每天都過著悠閑快樂的生活……」
「可是，我不想要短暫的，自欺欺人的幸福，不想你提心弔膽，跟著我不斷逃亡，不想你每天都擔心下一秒是否會死亡。」
「我願用我的生命換你喜樂安康。」
「所以，不管結果如何，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眼淚簌簌地往下掉，視線一次又一次地變得模糊，她擦拭著奪眶而出的眼淚，只為了在多看清他一秒。
葉子謙傾身抱住了她，低聲在她耳邊念出了那彷彿誓言的一句話。
「蘇沐沐，我愛你。」
她的神情忽然變得恍惚起來，她彷彿聽到了數個聲音在重複著這一句話，隨後，她的意識便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