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神王祭（十四）
蘇沐沐怔怔地看著魔法畫面中沈知秋絕望的神情。
他渾身是傷的站在學校門口，茫然四顧, 直到街對面傳來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
「知秋哥哥，我在這裡。」小女孩阿沐被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牽著手，女人正要將阿沐抱進一輛麵包車裡。
見到這一幕, 沈知秋目眥欲裂，瘋了一般朝著小女孩跑去，然而追著他到來的保安們卻將沈知秋從大街上拽了回來。
「他們是綁匪，快逃, 阿沐……」沈知秋瘋狂掙扎，拚命地大喊。
街對面, 紅衣服女人臉色大變, 不顧小女孩的掙扎, 一把就將小女孩塞進了麵包車裡, 然後她回過頭來兇惡地瞪了沈知秋一眼，飛速關上了車門。
沈知秋眼睜睜地看著麵包車在自己的面前絕塵而去, 他的身體彷彿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不再需要幾個保安使勁地壓著他, 他便自己倒在了地上, 他看著麵包車離去的方向, 似乎陷入到某個痛苦無比的回憶中，雙眸空洞，神情麻木。
看到這一幕，蘇沐沐心裡有點澀澀的，縱觀其他幾個玩家的問心，她已經明白，所謂問心，問的便是他們心靈中最恐懼的又或者最深沉的執念。
這些考驗並不是平白無故編造的，問心作為一件鎮國神器，它的一個作用就是可以窺視所有人的記憶，所以，沈知秋曾經肯定經歷過相似的一幕。
這個小女孩就是沈知秋心中最痛的一處記憶，是他的執念，是他最不願回首的往事。
但現在，問心卻把這一幕攤開，血淋淋地擺在他面前。
蘇沐沐輕嘆了一口氣，姬都忽然捏住她的臉頰，強迫她抬起頭來，「你跟那個叫阿沐的小女孩長得有點像，連名字也很像。」
蘇沐沐心說，什麼長得很像，明明就是……
「哪裡有像了啊。」她否認道。
姬都貼近了幾分，幽藍的目光審視著她臉上的表情，「你說和他剛認識不久，只是朋友？」
蘇沐沐翻了個白眼，之前心中升起的莫名陰鬱，就這麼被姬都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審問，問得灰飛煙滅。
「我說過了，只是朋友啊，真的只是朋友……」有個這麼愛吃醋的男朋友真是無奈，擔心李君夜的敵意重演，她耐著性子解釋道，「你都沒看見他平時怎麼對我的，我對他沒興趣，他對我也沒興趣，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想到姬都萬一真去查了，蘇沐沐連忙補充了一句，「不過啊，查歸查，你可不能傷害我的幾個同伴啊。」
以後她還要跟著沈知秋混的，許千肖猛對自己也很好，她可不想為自己的私事影響了團隊成員的關係。
姬都鬆開她的下顎，「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蘇沐沐沖他笑了笑，「知道啦！」
她扭頭再次看向魔法畫面，這十來秒的時間不知發生了什麼，沈知秋赫然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操場。
依舊是體育課。
沈知秋依舊穿著藍白色的校服，失了魂一般低著頭坐在在陽光也無法照耀的角落裡。
數分鐘過去了，小女孩阿沐拿著羽毛球拍笑著從遠處走來，因為長得漂亮，她的人緣很好，一路走來，不時有同學叫她去玩遊戲，都被阿沐一一婉拒。
阿沐走到沈知秋面前，把手裡的羽毛球拍遞了一支給沈知秋，笑容燦爛，「知秋哥哥，我們來打羽毛球吧。」
沈知秋僵硬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小女孩，陽光在她的身後為她鍍上了一層金光，這一刻的阿沐美好得彷彿降臨的天使。
「知秋哥哥不想打羽毛球？」小女孩的動作神情和上一次一模一樣，她收回了羽毛球拍，偏著頭想了想，「那我陪知秋哥哥曬太陽吧，今天陽光很好呢。」
她坐到沈知秋的身邊，眯著眼仰著臉看著天空。
過了幾分鐘，死氣沉沉的沈知秋像是忽然復活了一般，猛然站了起來。
他一把抓起阿沐的手，不顧阿沐驚詫的目光，拉著阿沐就朝學校門口跑去。
「知秋哥哥，去哪兒啊？」阿沐被迫跟著沈知秋跑著，氣喘吁吁地問道。
沈知秋抿著唇，一言不發地抓著她的手跑到學校門口，因為是上課時間，校門緊閉著，沈知秋低聲讓小女孩等在原地，自己轉身去了門衛室，門衛室的兩個保安見到沈知秋，正要詢問，沈知秋一臉漠然地操起牆角的一根鐵棍，狠狠地朝其中一人的後腦勺打去。
圍觀的蘇沐沐暗暗吐槽沈知秋小心眼，一周目里這兩個保安正是圍追堵截的保安成員之二，可憐這兩個保安室毫無防備之下，三兩下就被沈知秋給打暈了。
沈知秋打開了學校的電子門，重新來到校門口和小女孩阿沐匯合。
「知秋哥哥，」阿沐表情有些怯怯的，「現在還是上課時間，我們要去哪裡啊？」
沈知秋定定地看著她，冷漠的表情慢慢緩和了幾分，但他依舊沒有說一個字，既沒告訴小女孩要去哪裡，也沒安撫擔憂的小女孩。他牽著她的手，朝街對面走去。
「知秋哥哥，你今天怎麼……」倏地，小女孩的臉色大變，她尖叫了一聲「小心」，用力推了沈知秋一把。
沈知秋雖然能偷襲兩個保安，但那是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現在只具有小男孩的身體和力量，在措不及防的情況下，被小女孩猛地一推就朝前飛撲了出去。
堅硬的地面擦破了他的皮膚，他聽見尖銳的剎車聲，還聽見阿沐驚恐的叫聲……
上帝視角的蘇沐沐已經閉上了眼睛。
一周目的時候，阿沐被紅衣女子成功綁架便結束了，雖然沒有看到小女孩的結局，蘇沐沐也能猜得到。
二周目，沈知秋想要帶著小女孩逃離被綁架的命運，然而卻在離開學校后遇上了車禍。
上一次小女孩的結局是隱晦的，這一次卻如此鮮血淋漓地呈現在沈知秋的面前。
沈知秋從地上爬起來，漠然地回過頭，看著不遠處躺在血泊中的小女孩。
他一步步地走了過去，蹲在她面前。
鮮血沾染在藍白色的校服上，異常的觸目驚心，阿沐慢慢地睜開雙眼，她張嘴顫抖地喊了一聲，「知秋哥哥。」
沈知秋安靜地注視著她。
蘇沐沐忍不住嘆了口氣，她有點猜不透此刻沈知秋的心理，一周目的時候，他還表現出了憤怒和絕望，然而這一次小女孩就這樣死在他面前，他卻非常的冷靜。
「不能陪你了，知秋哥哥……」一滴眼淚從她的眼窩滾落。
小女孩閉上了眼睛。
沈知秋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然而他卻再一次回到了那個操場，他蹲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宛如沉寂了萬年的時光。
「唉……」蘇沐沐嘆了口氣。
姬都冷颼颼地說著風涼話，「他只要殺掉這個小女孩就可以通過問心的考驗。」
蘇沐沐剜了他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
「姬都，要是你是沈知秋，我是那個小女孩，你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掉我？」蘇沐沐也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或許是因為那個小女孩的長相，或許是因為她此刻有些同情沈知秋，總之，她現在因姬都的冷酷有些不爽。
「當然！」姬都毫不猶豫地回答。
蘇沐沐：「……」突然想發脾氣是怎麼回事！
她板著臉哼了一聲，傲嬌地把頭扭到另外一邊，姬都一怔之後莫名笑出聲來，他一邊笑一邊把她往自己懷裡摟。
「又生什麼氣？因為我說要殺掉？」他的笑聲越來越大，一邊笑一邊戳蘇沐沐的臉，「不殺掉難道你要讓我跟那個假的在那裡卿卿我我？」
蘇沐沐：「……」說得好有道理的樣子，弄得她簡直像是在無理取鬧。
認清自己在無理取鬧后，她被姬都笑得有些惱羞成怒，她伸手推了推他，「有什麼好笑的？」她別過頭，假裝繼續看魔法畫面。
依舊是那個操場，沈知秋沉寂在陰影中，目光漠然地看著操場上玩鬧的同學，直到小女孩阿沐再次來到他的面前。
蘇沐沐敏感地察覺到沈知秋變了，當他從陰影里走出來，站到阿沐面前時，他恢復了她記憶中的從容和冷靜，彷彿旁觀者一般審視著這個世界。
阿沐再一次把羽毛球拍遞給了沈知秋。
這一次沈知秋接過了羽毛球拍，和小女孩阿沐打了半節課的羽毛球，體育課下課後，阿沐依舊約他放學一起回家，沈知秋點頭答應了。
他回到自己的教室，那幾個小男孩依然挑釁了他，沈知秋卻沒有再搭理，幾個小男孩覺得無趣撂了幾句狠話，也沒有再多做糾纏，沈知秋鎮定自若地翻開了課本，看上去很專心認真地聽了兩節小學課，然後放學的鈴聲響了起來。
因為沒有逃課，所以自然沒有被班主任叫到教室，那幾個小男孩雖然想找茬，但也沒有合適的理由，一切意外都沒有發生，沈知秋非常順利地來到了學校門口和小女孩阿沐一起放學回家。
回家的路上，小女孩一直都在講自己班裡的趣事，沈知秋安靜地聽著，從頭到尾都沒發表任何意見，太陽西下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一輛麵包車攔在了沈知秋和小女孩的面前。
紅衣女人從麵包車上走下來，笑盈盈地對小女孩招了招手，「阿沐，還記得薛阿姨嗎？今天去薛阿姨家裡做客好不好？」
阿沐禮貌地叫了一聲「薛阿姨」，回頭看了看沈知秋，猶豫著，「可是……」
沈知秋鬆開了阿沐的手，打斷了阿沐的猶豫，冷冷地拒絕道，「不好。」
紅衣女人臉上閃過一絲惱怒，但很快就壓了下去，她蹲到阿沐面前，繼續笑著對阿沐說，「阿沐，你不想見見嘉兒妹妹嗎？嘉兒妹妹可想你了，去薛阿姨家裡做客好不好？薛阿姨已經和你爸爸說過了，你爸爸也同意……啊！」
紅衣女人猛然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同時阿沐也發出了一聲尖叫。
沈知秋漠然地拔出刺入紅衣女人胸口的水果刀，鮮血從水果刀流到他的手上，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血，微微一笑。
紅衣女人捂著自己的胸口，踉蹌著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淡然微笑的沈知秋，她想說什麼，卻張口吐出一口血，紅衣女人眼裡的光一點點熄滅，最終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薛小姐，你怎麼了？該死的！」一個男人發現情況不對，從麵包車上跳了下來，驚慌地撲向紅衣女人，男人搖晃著她的身體，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撥打120。
看著這一幕，沈知秋緩步走到男人身後，用水果刀切斷了他的喉嚨。
男人手裡的手機滾落到了地上，他僵硬地回過頭來，看了沈知秋一眼，嘴裡「嚯嚯」了兩聲，倒在紅衣女人的身上。
殺掉男人之後，沈知秋將水果刀丟在地上，用校服擦掉了手上的血跡，又隨手丟掉了校服，然後才走到獃滯的小女孩面前，對她溫和一笑，「來，我們回家吧。」
小女孩茫然地伸出手，被他牽著送回了家。
「好了，到家了。」沈知秋的語氣格外的溫柔。
小女孩怯怯地看著他，「知秋哥哥。」
「嗯？」
「我有點怕。」小女孩抿了抿唇，要哭不哭地看著沈知秋。
「所以呢？」沈知秋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似乎在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所以，」小女孩咽了咽唾沫，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衣擺，「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陪我。」
沈知秋的唇角一點點翹了起來，他無聲地笑了笑，然後上前一步，摟住了小女孩，小女孩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然而，這個笑容尚未徹底綻放，沈知秋倏地將雙手放在了小女孩的頸側，面無表情地收緊。
小女孩驚恐地掙扎了起來，拚命地用雙手拉扯著沈知秋的手，眼淚不停地從她的眼眶裡落下，哀求地望著沈知秋。
沈知秋無動於衷地看著她哭泣的臉，看著她因為喘不過氣越來越蒼白的臉，這才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我可以假裝你是阿沐，但你能不能裝得像一點？」
「要知道，我的阿沐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