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提親
百姓們還在城中熱鬧地八卦著這容王爺提親之事,誰知道又從將軍府抬出了八十八抬聘禮,直往城北去,這一路吹鑼打鼓,好不熱鬧,尤其是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玉樹臨風的紅衣少年,穿得像個新郎官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要去迎親呢!
再一看,他身後跟著四個昂藏七尺、威風凜凜的男子,前兩位還留著絡腮鬍,后兩位也是英姿勃發!呀,這下是將軍府五位公子齊上陣了!
中午的時候,容王府去提親,後面跟的都是護衛御林軍,百姓們不敢跟著起鬨湊熱鬧,可是這會兒,將軍府的五公子春風滿面,他常在市井裡混,百姓們都眼熟他,於是全跟去城北看熱鬧了,一下子,京城大街連起了長龍,竟比剛剛容王府的隊伍還長!
就連路兩邊擺攤子的百姓們見了,都忍不住提早收攤,跟著去看熱鬧了。他們倒要看看,這一直默默無聞的葉府四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在一天之內讓京城中三個如此了不得的人去提親。
***
此時此刻的葉府,分外寂靜,整個庭院中都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悲凄。
東廂房裡,一尊牡丹草龍泉浮紋刻花釉面香爐正飄著乳白色的煙氣,煙氣被窗縫裡吹進來的微風吹得縹緲如緞帶,很快又消逝不見。葉如蒙躺在紅櫸木六柱雕花架子床上,身上蓋著的鵝黃色綉海棠花軟被隨著她胸口的呼吸淺淺起伏,她秀眉微蹙,雙目緊閉,輕放在胸前的手微握成拳,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不住地轉動著——
眼前一片白茫茫,她不知行走在何處。忽然,一陣春風吹來,眼前迷霧散開,她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爛漫的桃花林中,桃花林飄滿花雨,花瓣們搖曳著落了地,整個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桃花香氣。
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從背後輕輕擁住了她,明明是突如其來,卻又仿若是在情理之中,緊接著,一隻素白的手輕輕覆在了她手背上,她面容嬌羞,微微低下了頭,淺笑著。
一紙繪著艷艷桃花的婚書,像飄落的花瓣般輕輕旋轉著,飄至二人跟前——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小蒙蒙……」他在她耳旁輕聲呼喚,葉如蒙嬌羞一笑,看著他執筆,在婚書上落下整潔而鄭重的三個字:宋懷遠。
葉如蒙接過筆,在他的名字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葉,如,蒙,蒙……
寫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這筆卻怎麼也寫不出來字了,一寫上去,那墨跡就立刻化掉了。葉如蒙急了,使勁寫,寫,筆突然一下子折斷了。
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蘸著自己指尖上的血,在婚書上書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終於鬆了一口氣,正欲拿起婚書,可這紙婚書突然被人一把奪搶了過去,那人十分粗魯地將她的婚書撕碎了,破碎的婚書隨著漫天的花瓣飄落。眼前這人,竟然一臉猙獰的祝融。
「走!」祝融拉著她,「洞房去!」
「不要!不要!」葉如蒙死死掙扎著,求助地看向了身後的宋懷遠,可是宋懷遠卻身著囚服,全身是血地趴在地上,兩旁的王府侍衛揚起了鞭子,帶血的鞭子甩在了宋懷遠身上,劃開一道道血痕。宋懷遠趴在地上朝她伸出手,痛苦地呼喚著她。
「夫君!夫君!」她呼喚著他,忽然,她眼前白光一閃,只見那王府侍衛舉起了一把大刀,那大刀狠狠砍在了宋懷遠的手上,宋懷遠執筆的手飛了起來,濺得她滿臉鮮血。
畫面一轉,葉如蒙發現自己雙手都沒了,那祝融卻騎在她身上□□著她,原先俊美的面容,此時卻如野獸般扭曲著,可她卻什麼聲音都喊叫不出來。
「又有人來提親啦!」窗外,忽然響起了小廝的聲音。祝融忽地停了下來,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葉如蒙一看來人,竟然是前世她七叔給她安排的後來又退了親的那個人——胡公子!
「不要不要不要!」葉如蒙終於使勁掙扎著哭出了聲音,「救命!救命!」
「我來了!」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手起刀落,祝融和那胡公子人頭落了地。那黑衣人,正是那個殺手!
那個殺手拉住她,飛奔了起來,他們逃離了王府,奔到了山花遍野的郊外。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殺手也停了下來,在喘著氣,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拉下了他的面巾……
「姑娘姑娘!醒醒!」紫衣輕輕搖晃著葉如蒙,葉如蒙終於睜開眼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滿臉都是冰涼的眼淚,忽地,在夢中受過的屈辱如潮水般襲涌而來,她一把抱住紫衣,放聲大哭。
「姑娘,你做惡夢了。」紫衣輕輕拍著她的背。
「畜生!畜生!」葉如蒙連連痛罵。
「姑娘,你、你夢見什麼了?」
「容王爺是個畜生!他侮辱了我!」葉如蒙淚流不止。
「……」
「他還把我賣給了胡公子!」葉如蒙又放聲痛哭。
「姑娘,是做惡夢,惡夢而已!」紫衣連忙安撫。
「姑娘,又有人來提親了!」香北慌忙跑進屋道。
「什麼?」葉如蒙這會兒還心有餘悸,瞪著眼滿臉淚痕地看著香北。剛剛……她在夢中聽到的那句話——又有人來提親啦!好像不是做夢,是剛剛寧致遠在窗外喊的,對對,這句話不是夢。
香北解釋道:「這次來提親的是顏將軍家的五公子!也帶了聘禮來,不過……我們家裡都放不下了!現在全部擺在門外,滿大街都是,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呢!」
葉如蒙懵了好一會兒,「寶、寶兒的哥哥?」顏多多?顏多多怎麼也來提親了?
紫衣見葉如蒙仍有些沒回過神,對香北吩咐道,「你去廚房端碗生薑蜂蜜薄荷茶進來,給姑娘提提神。」
葉如蒙頭昏昏沉沉的,坐在床上發著呆,藍衣端了面盆進來,紫衣絞了帕子給她凈了個臉,她這才精神了些。在她喝薄荷茶的時候,紫衣又重新給她梳了個頭,頭梳完了,葉如蒙的三魂七魄總算是歸了位。
香南進來端面盆出去的時候,笑話道:「我看將軍府除了五公子是來提親的,餘下四位公子,都是來看寶兒的!」
「是啊,」香北道,「還好五公子生得不像他四個哥哥,五公子看著俊秀多了。」
「這可不好說,保不準五公子過多兩年,也會長得滿臉絡腮鬍呢。」
「我看倒不會,五公子一看便知道生得像將軍夫人。」
香南香北二人間的打趣葉如蒙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這會兒她眼睛還有些腫,藍衣拿手帕包了個熱雞蛋遞給她,「姑娘,敷一下眼睛吧,去去腫。」
葉如蒙接了過來,覺得頭疼,等一下不會又要出去見顏多多吧,她要是見到顏多多,可得好好和他說說,這個顏多多,無端端來湊這個熱鬧做什麼。
葉如蒙這會兒想起了寶兒,隨口問了句,「寶兒呢?還沒睡醒嗎?」
香北道:「香南說寶兒和小玉中午的時候出去了。」
正閉著眼敷雞蛋的葉如蒙一聽,瞬間睜開眼站了起來,「去哪了?怎麼無端端出去了?」
香南這會兒正在井邊倒水,聽了葉如蒙的問話,腰間托著面盆走到窗檯下,「中午的時候,將軍府來人了,說是將軍夫人想見她,派了一輛馬車把她接走了。」
葉如蒙一聽,手裡的雞蛋都掉了下來。這怎麼可能,她昨日都和顏夫人說了,讓寶兒這兩天好好休息一下,將軍夫人怎麼可能會派人私下來接走寶兒?
葉如蒙連忙快步跑了出去,來到前廳,見前廳熱鬧得很,寶兒的五個哥哥都在,她爹娘正在上座上,和將軍府的人說著話。
見了葉如蒙,林氏吃了一驚,站了起來,「蒙蒙,你過來做什麼?」
「娘!」葉如蒙迎上前去,卻見一襲紅衣的顏多多立在一旁,沖她咧嘴直笑。
葉如蒙連忙問道:「中午的時候你娘派人來接寶兒了嗎?」
顏多多被她問得一愣,連忙搖了搖頭,「沒有啊,中午的時候我娘一直在府里呢,在給妹妹做衣裳。」
葉如蒙一聽眼眶就熱了,「寶兒不見了,中午就給人接走了!」
她此言一出,在座的人皆是心中一慌。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小玉焦急的聲音,「老爺!姑娘!」
葉如蒙連忙跑了出去,卻只見小玉在喘著氣,不見寶兒,「小玉,寶兒呢?」
「春滿樓!我們去了春滿樓,然後寶兒!寶兒就叫我回來找老爺和姑娘,她說她看到綠衣了!」
「綠衣是誰?」顏多多問道。
「遭了!」葉如蒙心急,「快!我們快去春滿樓!總之這綠衣不是什麼好人,去晚了寶兒可能就會出事了!」
顏家五位公子聞言,連忙出府,五人幾乎是同時上了馬,葉如蒙見他們的隨從也是騎馬來的,二話不說,直接挑了一匹看起來略小一點的馬便爬了上去,只不過上得不太利索,畢竟她也好幾年沒騎過了。
顏家幾位公子馬騎得極快,都往春滿樓趕了去,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顏多多見葉如蒙騎得搖搖欲墜的,連忙道:「你騎慢一些!小心摔了!我先去看我妹妹!」
「好好!你們趕緊去!」葉如蒙緊緊抓著韁繩,不敢鬆懈,這馬是家養的,性子溫馴得很,只要不受驚便不會出事。
顏多多囑咐了府里的護衛照看她后,便揚鞭而去,一下子就和葉如蒙拉開了距離,顏多多仍有些不放心,遠遠地在馬上回頭看了她一眼,沖她喊道:「你小心啊!」
葉如蒙抬眸,看到他墨發飛揚,映在他耀眼的紅衣上,也沖他大聲喊了句,「知道了!」
顏多多馬術極佳,再加上他騎的那匹是府中最好的汗血寶馬,跑到後面竟超過了他四個哥哥,第一個趕到了春滿樓,一到春滿樓,他立刻就衝上了小玉說的白玉間,可是一踢開門卻驚呆了。
屋內一片狼藉,惶恐的寶兒躲在一臉嚴峻的陶醉身後,可躺在地上的卻是他的小妹顏如玉,以及被打得東歪西倒的一群太師府護衛。
「五哥!」髮鬢凌亂的顏如玉見了他,像是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頓時淚如傾盆。
「小玉!」顏多多立馬沖了過去,可是一蹲下,卻發現顏如玉的下裳全都是血,她身上穿的這一件雙獅雪花球路紋蜀錦都被鮮血染透了,一摸便滿手黏膩血腥,顏多多頓時嚇得手都顫了,「小玉你、你受傷了?」這些血,都是他妹妹身上的?
「五哥殺了她!你殺了她!」顏如玉滿手是血地指向了寶兒,面容激動得都扭曲了。
顏多多大腦一片空白,根本就聽不見她說什麼,他只知道她流了好多血,此時此刻他哪裡還顧得及別人了,「小玉,我帶你去看大夫!」顏多多說著便想將她打橫抱起來。
「五哥你幫我殺了她啊!我求求你殺了她啊!」顏如玉揪住他的衣領又哭又喊。
顏多多這會才聽進去她說的話,終於抬頭看了一眼躲在陶醉身後的寶兒,卻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眸色複雜地看著顏如玉,「小玉,她是我們的妹妹,你是怎麼了?你流了這麼多血,我先帶你去看大夫!」顏多多又想將她抱起來,卻被顏如玉狠狠推了開來,他一個沒蹲穩,便被她穩狠推倒在地上。
「我不要!」顏如玉歇斯底里地叫喊了起來,髮髻上的金步搖顫亂欲墜,「她不是我們的妹妹!她是冒充的!她是假的!她殺了我的孩子!我孩子沒了五哥!她是假的!你快幫我殺了她呀!」顏如玉又哭又喊,雙目幾欲決眥,手死死地揪住了顏多多的衣領,她這副模樣,就像是從修羅地獄里爬起來的血淋淋的惡鬼,哪裡還有往昔一絲絲溫柔的模樣了。
顏多多一時被她喝得有些怔,她這副癲狂的模樣,讓他覺得很是陌生。顏如玉在他的印象中,從小到大都是溫柔得不得了,就算是被他欺負,也只會低著頭抹眼淚,他甚至從來沒有見過她大聲說話的模樣,可是現如今呢,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