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諸天諸尊
刑天,遠古戰神。
故老相傳,刑天是炎帝愛將,身負通天徹地之能,拿山捉月直若兒戲,曾與天帝戰於常羊山,一時不慎,被天帝一劍剁掉了腦袋,但這刑天戰意不歇,心即不死,腦袋雖然掉了,卻以乳作眼,以臍作嘴,踏著戰舞,舞著斧頭與盾牌,咆哮蒼天,誓於天帝再決雌雄。
天帝憐其忠義,任其自生自滅。
當然,人間尚有一說,天帝並非憐其忠義,實是懼了無頭的刑天,唯恐再戰不及,是以只得任刑天咆哮千年。而這天帝,一說是黃帝,一說太一,更有人說是玉帝,不一而足。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可以稱之為天帝的人,又豈是等閑之輩!而連天帝都懼怕的人,又是何等的了得!
日坐中天,萬毒殿外落針可聞。
自從那假身白玉京的若木神尊說出「刑天」二字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無頭人,臉上俱是不可思議、震驚惶然的神情,要知道,若他真是那戰神刑天,那他便是先祖蚩尤座下頭號大將,而非什麼炎帝愛將。而在場之人,理當頂禮膜拜。至於傳聞為什麼會有誤?苗人向來不屑於辯解,自己知道便行了。
血花婆婆眼睛通紅如血,嘴唇卻在輕輕顫抖,細細一辯,她的眼神如針孔,越縮越細,越細越銳利。
卜羲玄蒼半眯著眼睛,指尖冒著一絲弱不可察的金線,那金線彎來繞去,時隱時現,即若她現在的心情,猶豫難決。
特蘭阿尼的心思卻不在無頭人身上,他是刑天也好,是那偷蛇吃的無頭怪物也罷,這些都與她無干,大不了他若真是什麼刑天,那她拜上一拜便好了。她的心在阿爹阿娘身上,在青陽哪裡,她的眼睛雖然看著無頭人,心裡卻在想:『若是阿爹沒有與阿娘為難,那該多好,若是青陽心裡只有我,那該多好。阿爹喜歡桃花,青陽喜歡喝酒,我喜歡釀酒,不論日升或月起,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聽阿璃奏曲,或許,或許再生一個小酒鬼……』想著,腕上、腳踝上戴著曼陀羅花的苗女臉上時白時紅,一時竟然痴了,走神了。
青陽皺著眉頭看著那天上的無頭人,刑天是何人,他自是知曉,但卻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便是刑天!戰意滔天的刑天,戰無不勝的刑天,怎會是這麼一個鬼祟畏縮的小偷?
李錦蘇的神情有些怪異,她微仰著腦袋看那天上的神人,反手卻捉住了背後青煌劍的劍柄,修長的如玉的手指在輕輕顫抖。
「格格格……」
這時,卜羲玄蒼笑了起來,捧著胸口,笑得花枝亂顫,笑得滑天下之大稽,待她笑夠了,又伸手指著天上那愣頭愣腦的無頭人,笑道:「若木啊若木,我算是知道你為何要謀算我們了,你是想要我們通通拜倒在此人的腳下,是也不是?」
柔和的聲音答道:「是,也不是。不過,刑天戰尊當面,理當拜倒。」
「刑天戰尊……」
卜羲玄蒼歪著腦袋凝視無頭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低下頭來,眯著眼睛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冷聲道:「刑天戰尊何等人物,豈會是藏頭縮尾之輩?再說了,刑天戰尊足可與帝戰,豈會是這般一個屍不屍,鬼不鬼的怪物?若論修為,玄蒼若未被算計,足可一巴掌拍死他!就這麼一個沒本事的小怪物,竟想讓我等拜伏於其腳下?!」凝目看向白玉京,笑道:「老樹啊老樹,你被天雷劈身,連心都被劈沒了,所以就傻了么?竟想學漢人那一套,李戴桃僵。你且實言,到底所為何來?」
她這一番話,正好說出眾人心頭所想,雖然那一斧一盾頗是怪異,彷彿具有無上威能一般,但這無頭人身上卻無半點戰意,豈會是以戰意著稱的戰神刑天?
「我,我,我倒底是誰?」
那一直呆立浮空的無頭人也茫然起來,摸了摸脖子,又揉了捶了捶胸口,然後從鼻孔里掏出那一斧一盾,捧在手心裡,好像在細細的看。
「你是刑天!」
柔和的聲音驀地一肅,白玉京臉色一變,踏落台上,朝著那無頭人便是三拜九叩,隨後站起身來,直視著金花婆婆,說道:「玄蒼,別人不知,但驚花理應告知過你們,遠古一戰,魔尊與其座下眾將雖是身隕混沌,但神魂卻不滅於虛空,縱然經歷萬萬載,亦將有歸位之日。半載前,天象異變,數月前,天禁險開,這些別人不知,你們三人豈會不知?」
卜羲玄蒼臉色微微一變,但卻仍然微笑著,且不時的瞟上那無頭人一眼,目光暗藏不善。她的道,乃情乃極乃我,自認天下間除我之外、再無餘子,要她低頭,談何容易?
白玉京道:「天地乾坤浩劫頻起,數萬年來,仙神間共歷三戰,其一,遠古一戰,定鼎大道之勢;其二,上古一戰,問禮天道之劫;其三便是三千年前,天帝屠神那一戰!而那一戰,真真一番血腥浩劫,眾仙眾神無一逃脫,而天帝也隕。然,天帝雖隕,卻設下了天禁,使得這天下間,再無人可超歷三劫而位仙班。道之循環,生生不息,如今天禁險開,即是召示魔尊將歸,再定大道!」
說著,言語一緩,柔聲道:「日月盾與山河斧乃是刑天戰尊法寶,深藏不周山已有萬年,若非戰尊位臨,它們豈會自顯?有此二寶相助,只消天禁一開,戰尊即可復得本我,再戰天地!」
「天禁,哈哈……」
卜羲玄蒼臉上泛著潮紅,笑道:「天禁乃是樊籠,高懸於天,而凡人不知。你我皆是凡物,豈可知曉它何時得開,或許萬萬載亦不開。要不然,你也不會被雷劈了。依我看哪,你當真被雷劈傻了,也不知上哪尋了把破斧頭、爛盾牌,便想冒充日月盾與山河斧!日月盾一展即生日月,足可遮天閉日,以抗風雷水火。山河斧一剖即是萬里,斷川裂空、斬雲撕峰直若兒戲。豈會是這般的頑童把玩之物,休說別的,便是我的金蠶也足可勝它!」
「時候未至而已。」
那白玉京卻不惱,反而微笑道:「誠然,天禁縹緲難捉,凡人只可心察,而不可仰觀。我立於山頭,經歷萬載,終日無事便喜瞎想,思來想去,忽覺一事,那天帝,或許,並未身損。」
「天帝未損……」
此言一出,別人倒還罷了,卜羲玄蒼與血花婆婆臉色卻齊齊一變。而李錦蘇則眯起了眼,悄悄看了青陽一眼,她心裡想著:『奇怪,這若木神尊所說的時間,怎會這般巧……』
青陽聽得頭大,暗覺雲里霧裡,心中煩燥。
白玉京笑道:「天帝,自生於天,處三十三天外,自天外天而來,無人知曉其根腳,無人盡曉其神通。其尊,有萬萬相,便是那號稱道之三君者,也難窺其本尊,何況你我?不過,萬年經歷三戰,天帝已傷,其座下青帝、赤帝、白帝、黑帝,四方帝君,諸天星君也因此盡隕或叛。如今的天帝,或許,不過是一介凡人。」
卜羲玄蒼眸子亂閃,也不知她在想啥,一會皺眉,一會歪嘴,一會又頗是興奮。
白玉京續道:「世事滄桑,萬萬年。滄海已化桑田,人心又豈能如一不變?為迎魔尊、戰尊等諸尊歸位,若木不得不行此卑劣之事,尚請三位見諒!」按著胸口,朝著血花婆婆與卜羲玄蒼彎了彎身,又伸指一點,解了銀花婆婆的禁錮,但卻又朝著那啞奴了點了點頭。
啞奴當即飛到銀花婆婆身旁,與七具獠牙青屍一道,將她合圍,以防萬一。誰知,那銀花婆婆睜開眼來,卻未有怒色,反而複雜的看了無頭人一陣,默默彎身,於天跪浮,三拜九叩:「卜羲冥素拜見刑天戰尊!」
「刑天,刑天,我是刑天……」無頭人在天上翻著跟斗,因為得知自己是誰而開心無比。
白玉京也笑得和顏悅色,說道:「待迎得諸尊歸位,苗人盡附,而後……」
「而後,便是除卻那天帝之時。」卜羲玄蒼指尖冒出一小團金花,媚笑道:「若那天帝並未隕落而是降為凡人,想必天禁即因他而生,因他而滅。而此時,莫論我萬里苗疆,或是眾神之中原,亦或道君之崑崙、更甚於邙山鬼域,都等這一天,等了三千年。想來,大家可以精誠一心,共伐天禁!」
「正是如此。」
白玉京微笑道:「漢人有言,利者驅合,患者聚同。雖說那天帝無人知曉其根腳,也無人可推算其蹤跡,但若是諸方一心,除帝開天,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到得那時,便是大道再定之日!諸尊與我苗人,定可一雪前恥!」
「妙,妙,妙……」
卜羲玄蒼挑著指尖小金花,妖媚一笑,饒有興緻的看了看天上的無頭人,拍了拍金魑子的肩膀。金魑子渾身一抖,卻立即會意,身子下彎,膝蓋著地,跪了下來。她掌著金魑子的肩,跪在台上,正色道:「卜羲玄蒼拜見刑天戰尊。」
因她身上穿著寬大的金袍,難見她的膝蓋是否著地,唯見金袍縫隙處綻露著雪嫩的玉腿。但白玉京是何等人物,豈會看不出她並未著地,只不過,他心中自有計較,也並未道破。在他看來,一切,都只是時間早晚而已,遲早有一日,這卜羲玄蒼定會真心歸附於諸尊座下,任諸尊驅使。而對於萬年孤立於山頭的他來說,時間最是寂寞,並不值得去留戀。
「卜羲血月,拜見刑天戰尊!」
血花婆婆掙扎一陣,終是也跪下了。她一跪下來,萬毒谷的女弟子們紛紛下跪,向那天上的無頭人拜倒。
霎那間,此起彼伏的參拜聲絡繹不絕。唯有青陽與李錦蘇仍然怔立於台上,而小青侯也醒了過來,正揉著腦袋,盯著天上的無頭人看,她的眼中,精光閃爍。
「戰尊即歸,魔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