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武俠仙俠>一語驚神> 第四十五章 坐聽水吟

第四十五章 坐聽水吟

  月浮星移,天空靜湛。【零↑九△小↓說△網】


  點點星光彷彿會說話一般眨著眼睛,耳畔卻傳來潺潺流水聲,細細一瞅,原是一隻碩大無朋的湖怪正自吞水吐珠。


  月光撒下來,那水怪半個身子在湖中,半個身子凸現於外,尖尖的嘴巴噴出的水珠墜落在湖面上,漣漪紋盪,又有叮叮咚咚的聲音,頗是悅耳。


  難怪,此地喚作《聽水閣》。


  青陽躺在地上,只覺心中一派平靜。從地上爬起來,竹舍內燭光已燃,窗上剪著李錦蘇婉約的身姿。這酒鬼心頭一盪,既有些許愧疚,又有幾分茫然,還有點甜,古怪無比。但若是細細尋思,卻又摸不著頭腦。


  搖晃著身子,向另一間竹舍走去。


  這時,白玉大道中行來一人,走近了一看,卻是名年約三十上下的苗人男子,那人手裡抱著一壇酒,見了青陽,裂嘴一笑,將酒罈放在地上,轉身便去,未有隻言片語。


  青陽微奇,自打來到萬毒谷,谷中儘是些年輕女子,他尚是頭一次見到除夏侯雲衣之外的男人,當然,夏侯雲衣頂多也只能算是個男妖。


  把酒罈抱起來。


  壇上貼著一張小字條,字跡婉約:知君好酒,贈君桃花釀。


  青陽洒然一笑,揭開封泥,陣陣酒香鑽神入骨,果然是好酒,尚且帶著桃花的芬芳。抬頭一看,只見屋頂浮燈柔和,天上月明星稀,心中升騰起一陣舒爽之意,當即飛出鐵爪,縱身上了屋頂,斜斜的躺下,肆意的伸長著腿,把那酒罈抱在胸前,數一數星星,喝一口酒。


  好不愜意。


  「成天就知道喝,你的心裡難道便裝不下別的事了么?」小青侯飛了上來,在青陽身旁坐下,數落著他。


  青陽笑道:「你不在屋裡照顧大小姐,上來做什麼?」


  「我有些擔心。」小青侯眼睛一閃一閃。


  青陽歪著頭想了想,說道:「不必擔心,大小姐吉人自有天佑,這次定能遇吉呈祥。」許是這桃花釀醉人,亦或風月迷人,酒鬼的舌頭有些大,眼睛也璀璨似星。


  小青侯曲腿於懷前,雙手攬著小腿,下巴枕在膝蓋上,盯著自己的腳尖,低聲道:「我擔心的是你!」


  「嗯?」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酒鬼而已。」


  青陽愣了一下,又自嘲的笑了笑,舉起酒罈一陣悶飲。


  小青侯眼睛閃了一下,歪頭看他:「酒鬼,你說實話,你喜歡大小姐么?」


  青陽避過了她的眼睛,抬頭向天上看去,良久,說道:「大小姐便若那天上的月亮,蟾桂宮裡的仙子,我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一個好酒的車夫而已,哪裡敢私心覬覦。」


  「你是吳剛。」小青侯望著月亮,幽幽地說。


  青陽回頭一笑:「哦,我是吳剛,那你莫非便是那隻蟾蜍?」


  「你才是蟾蜍,你既是吳剛,又是蟾蜍。」小青侯立馬還嘴。


  青陽哈哈一笑,舉酒再飲。


  小青侯正色道:「大小姐仙子一般的人物,你喜歡也不為奇,只是,只是……」


  「只是,我倒底是個車夫。」青陽介面道。


  「唉……」


  小青侯語結,頓了一頓,說道:「這次我們來萬毒谷,吉凶難料,那特蘭阿尼看上了你,有她幫助,我們定能逢凶化吉。」


  「是大小姐叫你來的么?」青陽喝了一口酒,重重哈出一口氣。


  小青侯道:「大小姐是什麼樣的人物,豈會管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說得也是。」青陽揉了揉鼻子。


  星光明滅,一大一小倆個人影躺在屋頂,望著皓皓蒼月,一時沒了言語。


  小青侯沉默了一會,從青陽手裡奪過酒罈,飲了一氣,抹嘴說道:「酒鬼,事有輕重緩急之分,大小姐沒有怨你,你也不能負了大小姐,萬事,待除了大小姐身上的蠱再說吧。」說完,把酒一放,飄身下落。


  青陽舉起酒來,一陣一陣的飲。


  也不知過得多久,竹舍內的燈光悄然滅了,天上的星星愈發黯淡,月亮卻光芒大放,便連那湖怪也不再吐水,四野一片靜悄悄。


  青陽緩緩支起身來,坐在屋頂。


  白玉大道上又走來一人,那人抬頭看見了青陽,嘴巴一歪,縱身飛上屋頂,一屁股坐下來,笑道:「獨自飲酒,恁也無聊。」


  青陽把酒罈遞過去。


  那人接壇飲了一口,未如青陽那般海喝牛飲,而是慢慢一飲、徐徐落肚,便如他的人一般,一刀一斧極有分寸。


  「好酒,桃花釀!」


  那人不擅飲酒,方飲一口,臉上便有些微紅,細細一看,他的額上又滾著密汗,神情也頗顯萎靡,好似將將與誰惡鬥了一番。


  他,正是夏侯雲衣。


  青陽心中有事,更無心打聽別人的事,見他來陪自己喝酒,便只管你一口,我一口的推起酒罈子來。


  「這是阿尼釀的酒,你這廝,真真好福氣,我羨慕你!可惜,便如喝酒一般,你這廝,便,便像你那頭牛,恁地糟蹋好酒!」夏侯雲衣哪裡禁得住青陽這麼灌,只得一會便頭暈眼花,說起胡話來。


  青陽不語,只顧喝酒。


  不多時,一壇桃花釀便落入了兩人的肚子,夏侯雲衣撲倒在屋頂,嘴裡猶自囫圇有聲,卻聽不清他在嘟嚷什麼。


  青陽一手提著空酒罈,一手擰著他的衣領,從屋頂上竄下來。


  夏侯雲衣仍未醒。


  看來,這廝酒量太差,非是我道中人!唉,也不知他住在哪裡!


  青陽搖頭一嘆,只得將夏侯雲衣提入自己的房間,也未掌燈,將他隨意往那竹榻上一扔,自己則跳到了窗邊的木桌上,滋意一躺,閉上了眼睛。


  這時,隔壁的燈光亮了,小青侯鬼鬼祟祟的推開窗,朝青陽的房間瞅了瞅,回頭道:「大小姐,酒鬼睡了。」


  「嗯。」李錦蘇應了一聲。


  小青侯吹滅了燈光。


  那水怪又從湖底鑽了上來,對著頭頂皓月,吞水吐珠。


  「叮叮咚……」


  悠揚、清脆的水聲響起,《聽水閣》安靜入眠。


  遠遠的,白玉大道的盡頭處,站著特蘭阿尼,小怪獸蹲在她的肩膀上,與她一道望向湖中的竹舍,待見舍內燈光盡滅,「哇」了一聲。


  特蘭阿尼收回目光,稀疏的竹林中傳來輕微腳步聲。


  稍徐,林中走出那名苗人男子,他朝著阿尼按胸行禮,指著島中的萬毒殿:「啊,啊啊……」


  「御蘭大叔,你說師尊召我?」


  「啊啊啊……」苗人男子裂著嘴啊個不停,借著月光一瞅,他的嘴裡空空無也,居然沒有舌頭!

  「知道了。」


  特蘭阿尼邁步向萬毒殿而去。


  穿過青石小道,直入殿中,一眼便見,師尊坐在虎皮木床上。


  血花婆婆臉上帶著笑意,面色卻略顯蒼白。


  特蘭阿尼心中驚了一跳,疾步上前,輕聲道:「師尊,那妖物竟然如此厲害么?」


  「咳!」


  血花婆婆咳嗽了一聲,面色更紅幾分,燈光輝映下,仿若浮著一層血。


  特蘭阿尼趕緊走到她身後,從頭上拔下一枚銀簪,便欲刺穿手腕。


  「不必了!」


  血花婆婆搖了搖頭,說道:「那血眼妖來歷非凡,誰也不知其根腳,但它想反噬我也沒那麼容易!我有雲衣、雲姬襄助,又那用得著你的血!只不過,要煉化它也並非易事!再過幾日便是每三十年一屆的斗蠱大會,你身為萬毒谷的大師姐,切切不可懈怠。」


  「是,師尊!」


  特蘭阿尼拜伏於地。


  「阿尼,你我情同母女,你在想甚,我豈會不知。我看那位漢家男娃兒,雖說面目長得……長得較為平凡,但卻氣宇軒昂,定是個有福之人。咱們苗家女兒敢愛敢恨,也不必在乎那些個繁文縟節!你,你給他伏蠱了嗎?」


  「師尊……」


  特蘭阿尼伏在地上,肩頭顫抖不休,眸子里汪起了滿滿的兩湖水。


  半晌,卻未作聲。


  「唉……」


  血花婆婆一聲長嘆,把特蘭阿尼扶起來,攬在懷裡,柔聲道:「你啊,便是心善,一點也不像我!想我當年,也,也……」說到這裡,也不想到什麼,老嫗人臉上竟然驀地一紅,轉口道:「相思樹,相思果,相思蠱,相思路。阿尼,你若真是喜歡他,就理當給他種下相思蠱,如此,方是我們苗家女兒的作派!」


  「師尊,阿尼哪,哪有……」


  「哼,休得狡辯!如若你不喜歡他,縱然他們真的是張應機的弟子,我也懶得理會,豈會耗費心神替那女娃兒除蠱!」


  言至此處,血花婆婆神色一凜,又道:「依我看哪,那漢家男娃兒似對中蠱的女娃兒有意。如此說來,此蠱萬萬不能除!」


  特蘭阿尼心中驚駭,當即便道:「師尊若不救她,她已活不過七日!求師尊大發慈悲,一定要救她!」


  血花婆婆冷然道:「我為何要救她?我的眼還沒瞎,你以為我不知么,我那苦命的妹子死了,多半與她們脫不了干係!」


  特蘭阿尼更驚,脫口道:「那,那人不是死在玉童聖僧手裡么?怎,怎地與她們相干了?」


  「嘿嘿……」


  血花婆婆冷冷一笑,注視著特蘭阿尼,說道:「若真是玉童聖僧出手,五花豈能放出奔雷血煞蠱來?我那苦命的妹子雖素來與我不和,但我又豈會真箇盼著她死?說不得,五花即是死於這幾個娃兒手中!」


  「師尊……」


  特蘭阿尼心中怦怦亂跳,嘴裡卻道:「即,即便不是玉童聖僧出手,也,也有可能是別的和尚偷襲呀。再說了,若說是她們殺害了那人,她,她們也沒那能耐啊。師尊理應得知,她們奉師命遊歷積道,如今連御劍飛行也尚未習得,怎可殺得了那人?」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愈來愈鎮定,條理清晰。


  「唉,你還說不喜歡那男娃兒!你若真是不喜歡,豈會替她們如此上心?阿尼,人世間的一切都不過是如花浮水,唯有這『情』字,世人皆知它虛妄縹緲,卻怎生也堪不破!


  我們苗人修行與漢人不同,漢人棄『情』如敝履,修得跟木雞石狗一般,那不過是走上了道之末節。我們苗人延承祖德,自太古以來,便入情修情,唯情而極!你之路,你之劫,即在此『情』劫!若是,你不為他伏下相思蠱,那為師便也硬上一回心腸,做做那見死不救之人,又有何妨?」


  血花婆婆聲音冷冽如水,說完,長身而起,一拂袍袖,徑自離去。


  特蘭阿尼軟身在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