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生死一線
話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小青侯站得高看得遠,自打那無頭屍一露面,她便覺得這廝氣息頗為熟悉,再見那錦衣男童揮著扇子飛來,細細一瞅,只見如雪扇面上拓著一樹殷紅桃花,八名千嬌百媚的宮裝美人倚於樹下騷首弄姿,頓時認出這正是白乘風的桃花美人扇。
青陽鎮李氏闔族俱亡,惹得大小姐時常黯然神傷,小丫頭感同身受,況且自身也曾被白乘風所傷,當即喝道:「白乘風休走!」
和身撲上,欲將白乘風攔截下來。
孰料,此時的無頭屍兇悍異常,脖子上那逐漸成形的人首突地睜開了眼睛,惡毒怨狠的逼視小青侯,並且再次舉起了白玉骷髏頭,正對著月刃沖將而去。
「嘶……」
一聲裂響,小青侯如斷線的風箏滾落,恰好落入青陽的懷中,「哇」地噴一口血,射了青陽滿臉,小丫頭尚未從青陽的懷中掙脫,便已叫道:「酒鬼,快去給我弄死它!」
「噗!」誰知,青陽竟也噴了一口鮮血,把她也給澆了個滿臉通透。
「酒鬼受傷了?」
小丫頭匆匆一抹眼,但見青陽躺在地上,神情凜重,眉頭緊皺,面如重金,腹中血液汩汩往外冒,嘴巴張了幾下卻難以成聲。
見得此景,小青侯心中怦地一跳,驚駭且怒:『是誰傷了他?那大黑鳥么?』疾眼一掃,院中破敗不堪,到處都是亂石堆,遙遙的,一個黑衣人委頓在地。
『竟敢傷酒鬼,看我弄死你!』
當即,小青侯支著青陽的胸膛,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提著月刃,便想去了結那黑衣人的性命,突然,頭頂響起幾聲驚叫,小丫頭抬頭一看,天上落餃子一般掉下數具人影,其中便有李錦蘇,而此時的天空已然滿目血紅。
「大小姐!」
小青侯大驚失色,將身一縱抱住墜落的李錦蘇,來不及探察大小姐的傷勢,疾疾往天上細看,只見一道血光沖滔天而起,如牆似海,竟將浩浩冷月也盡數遮掩,在那血光之中又有無數扭曲的鬼臉正在不住嘶喊,雖未聞聲,卻令人毛骨悚然。而此尚不算甚,此際,詭靜的血海驀地沸騰如煮,內中一具碩大的物事冉冉升騰而起,衝天血光便是自其而出。
「什麼鬼東西,難道是隻眼睛?」小丫頭驚呆了,此物圓不溜湫的一坨,正中有圈光暈不住轉動,若非色呈血紅,便與人的眼睛一模一樣。
此時,眾人心中驚駭莫名,紛紛抬頭看去。
一應人等俱全,細細一數,經得一番亂戰之後,唯有小青侯與小怪獸夏侯雲姬,以及那白思與白想尚算健全無恙。
李錦蘇面白若紙,額泛細汗,嘴角血液如絲,擒著青煌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特蘭阿尼長發紊亂,腿間的彩帶也綳斷了幾根,反倒顯露出雪嫩長腿瑩潔如玉。青陽從特蘭阿尼的長腿邊爬了起來,挺身護在了李錦蘇與小青侯身前。白思與白想站在角落裡,面上神情茫然,特別是白思,小嘴微張,大眼圓睜,顯得驚中有奇。
至於夏侯雲衣則在其妹夏侯雲姬的協助下,站起了身,仰頭打量著那血眼,喃喃自語:「吉安東陽……」
「嗷!!」
驀然,寂靜的血海中爆起一聲嘶吼,眾人尋聲而望,這才發現那無頭屍竟然身處於其中,脖子上的人首已然成形,雙眼圓瞪,嘴巴大張,無數的鬼臉被其牽引、拉扯入嘴裡,只見他嚼動著那些虛無的鬼臉,神情貪婪無比、目光邪異無端,而他手中白玉頭顱上的裂痕也在緩緩彌合。方才,他強持頭顱硬沖,白玉頭顱已為月刃、青煌劍,以及白思、白想的法寶所傷。
「何方孽障,竟敢竊我之力!」
這時,血海中響起一聲冷哼,便見那龐然大物般的血眼緩緩轉動,面向了無頭屍,血眼中有金輝跳動,璇即,一道金束如劍,剖開層層血浪,正中無頭屍,頓時將其擊飛。
「嗷!!!」
無頭屍慘叫怒吼,身上皮肉似被削了一層、隱可見白骨,手中的白玉頭顱紋裂更甚,眼見那血眼中又跳起金輝,他低頭看了一眼白玉頭顱,目露不甘與怨毒,縱身飛入血海中,竭力催盪頭顱,綻出兩道紅光與金束相抗。
「哼,無知之輩,竟敢覬覦於我!」
「嗷,嗷嗷!」
金束橫空亂掃,將無頭屍颳得嗷嗷亂叫,但他卻不知避退,頂著金束、破浪而前,不多時,竟讓他逼近了血眼,當即跳到血眼上方,猛地一催白玉頭顱。
「噗!」
白玉頭顱爆了,卻撒下道道紅芒,鋪天蓋地的向血眼罩去,與此同時,無頭屍雙手並劍,頭下腳上,決然的向血眼扎去。血眼轉動,金束縱掃,將一層又一層的紅芒掃得煙散,卻未能擋住緊隨其後的無頭屍。此刻的無頭屍渾身皮肉盡除,唯餘一身白骨,但那雙眼睛猶在,不住的蠕動,不住的禁臠,顯然,他正忍受著莫大的痛楚。
「轟!」
兩廂一接,無頭屍融入血眼中,只見那血眼一陣劇烈顫抖,血海狂翻瘋涌,且不時聽聞壓抑的慘叫聲,少傾,金光大放,將半個天空映得如日正中,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想奪我之功煞,唯有身死魂消一途!來吧,不知生,毋寧死!」聲音略顯虛弱,尚有幾許無奈。
話將落腳,血眼轉向城中,金光成束,金虹架橋,城中某個角落處突地升騰而起一個影子,順著金橋向血眼飄去。
那影子正是城主夫人,懷中抱著孩子,拚命吶喊:「吉安東陽,你應承過我,只要我真心待你,你便放過寶翁,如今你為何失言?!!」
血眼並未言語。
「阿娘,寶翁好疼,為什麼不吃肉也會疼?」懷中的孩子高高舉著右手,從手心射出一道玄光護著母子倆,抵抗著金橋的牽引。
「寶翁不疼,寶翁不疼!」
城主夫人將臉貼著孩子的臉,一疊連聲的說著,淚水嘩啦啦的流,繼而,猛然轉過頭看向血眼,聲色俱厲地喊道:「吉安東陽,我恨你!!蒼天啊,我死之後,唯願化作追魂歷鬼,以卻今日之仇!!」
血眼未答。
達久邪勾站在屋頂上,淚流滿面的看著金橋中步履蹣跚卻步步前進的母子,突地吼道:「侯爺!達久邪勾精心服侍你三十餘年,你奪我之妻,謀我之子,我卻仍為你效力,殊不知你竟如此狠毒!罷,罷罷!此生不若生,生之何意?」說完,身形一振,向金橋撞去,其心可嘉,但卻如蟻撼樹,方一觸及那金橋即化作煙散。
「唉……」
這時,血眼中響起一聲嘆息:「何苦來哉,為一鬼胎!」
聞言,小青侯神情一變。
「吉安東陽,納命來!」
夏侯雲大吼一聲,雖然身負重傷,卻搖身一變,化作妖身向血海飛去,同時叫道:「青陽賊廝,這才是害人的妖怪!!」
特蘭阿尼神情數變,突地想起了一事,驚叫:「妖怪正在借力歷劫,需得速速阻止,如若不然滿城遭殃、生靈塗炭。」說著,又斜斜看了一眼李錦蘇,補道:「你們也在劫難逃!」說完,騰身而起,手中長鞭脫手而飛,宛若一道離火長虹貫向血眼。
「哇!」黑線乍飛,夏侯雲姬又化作小怪獸,頭上尖角吐出一道金光,直取血眼。
「青侯,大小姐……」青陽心中沒了主意,看向小青侯與李錦蘇。
小青侯也不知在想啥,眉頭皺來擰去,碩大的眼睛突地一瞪,喝道:「這妖怪連三歲孩童也不放過,哪裡會放過我們,即殺無赦!」腳尖一掂,竄上院牆,再一掂,拉起月光,飛向血海。
李錦蘇心神本弱,且已受傷,但見小青侯已去,只得柳眉一皺、強撐著不適,展開青煌劍,逼出數丈劍芒,飛身刺向血眼。
青陽更不在話下,鐵抓一拋抓住天上的大黑鳥的爪子,借力而起,待至其背,大刀已失,只得抱著酒葫蘆,一待大黑鳥靠近血眼,便可砸它個稀爛。
「好哇,它吞了大公子!嗚嗚,白想,我們得為大公子復仇!」角落裡,縮著頭的白思眼睛忽閃忽閃,見眾人齊上,頓時敲著鎮魂鑼躍躍欲試。
白想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暗想:『敵寡我眾,這仇復得!』當即扯長了脖子,叫道:「兀那肉球,快快把我家大公子吐出來,要不然,你家白大爺這便把你收了當草球踢!」吼完,與白思一道,一左一右向血海衝去。
合算二妖在內,共計八人竄入血海,未想,生人、生靈一入血海,即若身陷泥潭,無邊煞氣猛然貫來,在地上不聞鬼臉嘶吼,如今神魂中卻聽得陣陣慘叫不絕,那叫聲刺得神搖魂裂,中有諸般情緒,喜、怒、憂、思、悲、恐、驚。
為此血海一纏,眾人面色各異,彷彿正經歷著諸般拷問,身形則緩如蝸牛,血眼就在海中央,卻可望而不可及。原來,這血海並非它物,而是那血眼妖平生所殺之生靈,這也是它的本命神能,殺得生靈之後,可將魂魄攝於神海,品味眾生之七情六慾,從而悟全自身之道。一旦歷劫,煞氣反撲,雖可將血眼困於血海中,但也無形中阻得青陽等人除妖。
「大黑鳥,仇人就在眼前,且飛快點!」
青陽站著說話不腰疼,眼見李錦蘇與小青侯困在血海中舉步唯艱,心憂難耐,不住的催促著夏侯雲衣,不知何故,他幾乎不受此情慾所擾。但他不會飛,當然也不能浮空,這是致命的缺陷。
夏侯雲衣也想快,卻被無數的鬼臉纏裹,翅膀也扇得極慢,驀然,他睜開了眼,從痛苦的初生記憶中醒來,看著前方的血眼,勃然一聲怒吼,竟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尖,鮮血直灑,當即脫籠而出,直撲血眼。
青陽飛身而起,雙手高舉酒葫蘆。
酒葫蘆上盪起玄黃光芒。
而此時,血眼猶在收取那對母,青陽與夏侯雲衣已至。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