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只有痛了才會清醒
宛若睡蓮一般,靜謐斜躺於絨毯上的少年,濃黑卷翹的一雙長睫微顫,如寒鴉展翅時的輕微闔動。
「拿來。」
少年的聲音,不如許多男子的粗獷,或是低沉,還有些少年時期特有的,清朗攖。
嗓音的清潤,讓人第一時間,就會聯想到,每天清晨的蓮葉上,那清潤甘美的露珠。
但很可惜的是,少年聲音再美,語態卻太冷,冷的,就像有宛若實質的寒氣,浸到你的骨頭縫裡償。
連紫霓這般嬌蠻的姑娘,就算聽慣了自個兒主子這說話的口吻,卻仍免不了,打起了寒顫。
紫霓乖乖巧巧的應了一聲,跪下了雙膝,用膝蓋小心翼翼的跪走到了少年的身側,遂,將那盞黑蓮花的河燈,如瑰寶那般捧了過去,再擱置到了少年的身邊兒。
這虔誠小心的樣子,哪裡還有剛才對小廝們趾高氣昂,對黑蓮河燈百般嫌棄的模樣。
擱下后,沒有少年的吩咐,她就自己主動乖順的退了下去。
這一幕雖短暫,可落到湖畔兩岸,還有各家畫舫竹排上,正在朝這裡投以視線的閨女少婦,以及老婦們的眼睛里,不免讓她們好一陣的唉聲嘆氣。
畢竟,紫霓姑娘那般不俗的姿容,還是在那美少年身邊服侍的,都得不到美少年睜眼看上一眼,紫霓還得那般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伺-候。
那她們這些庸脂俗粉,也就只有拿著水流清亮的碧波湖,來顧影自憐了。
這會子,周遭四起的唏噓聲有些大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擾了耳根子的清靜,那斜躺在520小說畫舫船尾上的少年,蹙著眉,便醒了。
寒鴉赫然的展翅般,一雙鴉青的濃密長睫,嚯的張了開。
一對寒鷙幽冷的烏黑瞳仁,便顯露了出來。
四周仍在探望的姑娘們,靠的近些的,免不了都被少年這雙過分冷鷙的眸子給駭到,遠些的,卻是因為距離過遠,根本看不太清什麼。
少年一手揉了揉眉心,一手朝身側的那盞黑蓮河燈,伸了過去。
河燈上,還蓋著那條,絳紫色的,紫霓用來包裹河燈的絲絹。
少年眼中劃過一抹厭色,翻手屈起中指,指尖抵在拇指指腹,做出一個彈指的手勢。
當他中指鬆開,一道無形的勁氣飛出,無聲打在了那條絲絹上,將絲絹擊的騰空飛起,最後,飄飄蕩蕩的,落到了畫舫外的湖面上。
黑蓮河燈是用油紙裁剪編織的,遇水未壞,只是*的,沾滿了水珠。
樣子倒是做的格外逼真,尤是沾了水珠之後,倒是更有幾分蓮花真切的模樣。
左不過,在這個世上,並未有黑色蓮花的存在。
拿起黑蓮河燈,透過兩岸投來的絢爛燈火,少年看到河燈做蕊的殷紅燈芯,被拼成了一個字。
——始。
少年眸光微動,像是湖邊的風掠過,在他沉寂幽冷的眼眸上,吹起一縷縷漣漪。
「來人,遞牌子,明早進宮面見大燕帝君。」
*
雲朵這個晚上,睡的很沉,卻睡的很不安生。
那許久不見的噩夢,又開始糾纏於她。
醒過來時,她已是滿頭大汗,心慌氣短。
但很奇怪,她一旦醒過來,夢裡究竟夢到了什麼,她卻又記不得了。
揉了揉眼睛,雲朵偏過頭,伸手勾起紗帳一角,見窗外的烈日,已是日上三竿。
有青靄的窗紗擋著,陽光縱然照了進來,卻也不怎生刺眼。
只是今兒這天兒,比起昨兒個,又炎熱了許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醉神散的關係,經過這一個晚上,她縱然四肢是恢復了力氣,但總有一種,有氣無力的感覺,特別的不舒服。
雲朵懊惱的一咬牙,催動體內內力真氣,不想,這一動之下,竟是頭痛欲裂。
彷彿是誰將一根無形的長針,狠狠扎進了她的腦袋。
隔開內外屋子的翠玉帘子,一陣玎玲作響。
方瑩挑簾進到內閣里,看到榻上正雙手抱頭,痛的雙眼都起了紅血絲的雲朵,不由皺了眉。
「明知蠱蟲已經蘇醒,還嘗試反抗,四小姐,奴婢真的看不懂您。」
換做以往,即便看不懂雲朵太多的行為,但方瑩卻從來都不會過問。
但自打昨晚有了兩人之間的交易,方瑩就不得不問了。
「呵……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么,只有痛,人才會清醒。」咬著牙根兒,雲朵強忍著大腦的刺痛,意味不明的輕笑道。
「真瘋狂。」方瑩挑了挑眉角,轉回頭,端著手裡盛了早膳的托盤,走向了屋子中心的圓桌,「小姐怎麼玩兒都可以,但切記別把自己弄傷弄壞了,若是不然,奴婢在相爺那兒沒好果子吃,小姐您在相爺那兒,也不會討得半點兒的好。」
「呵,真諷刺。」雲朵扯唇冷笑:「莫非把我弄成這般模樣的,不是他薄久夜,而是別人不成。」
「如果相爺是捅刀子的人,那小姐您,難道不是遞刀子的人么。」在布菜的方瑩,頭也不抬的回了這樣一句。
雲朵一時竟有些語塞,當年可沒人逼本尊吃那該死的食髓蠱,都是本尊自己心甘情願吃的。
而現在她代替本尊而活,那本尊乾的好事兒還是壞事兒,亦或是蠢事兒,都得她買單。
苦笑搖了搖頭,雲朵翻身坐起,將話題轉移,「讓你辦的事兒,辦的怎麼樣了。」
方瑩一進來,就敢如此直面的與她辯駁那些言語,想必暗藏於聞香院左右的眼線暗衛,都讓方瑩給打發了,自然,她也不必說話藏著掖著小心翼翼。
她現在也想看看,這個在她面前敢誇下海口要幫他擺脫薄久夜的方瑩,究竟能有些什麼本事。
「阿花受了家法,挨了二十板子,被趕到浣紗院做浣洗的丫頭。相爺午膳還沒來得及用,便被皇上召見進宮了。」多餘的過程解釋沒有,方瑩只揚著眉角,布好最後一道湯點,漫不經心的回答。
雲朵眸光一動,聽到花無心身份未被拆穿而是以普通家法被趕到了浣紗院,心下稍安不少。
她放下手指上還勾起的一角紗帳,青靄色的紗帳重新垂下,擋住了她對方瑩斜睇過去的視線。
朦朦朧朧的,青煙似的一層,宛若在她的眼前繚繞,將紗帳外的事物,看的有些不真切,雲里霧裡一般。
正如,她彼時,看不真切方瑩這個人一樣,「你的行動,比我想象的要快的多,而行動效果,也比我想的,有效的多的多呢。」
一個早朝的時間,燕帝有大把的時間,找薄久夜問話或是辦事兒,可是燕帝並沒有。
而是到了剛下早朝不久,燕帝卻又私下召見薄久夜。
這說明什麼?
只能說明,燕帝要找薄久夜說的事兒,不是在朝堂上能說的,而是,只能私下談的私事兒。
且這個消息再由她方瑩嘴裡出來,那便十拿九穩,燕帝要找薄久夜所談的目標,就該是她薄雲朵了。
可薄久夜不但是個疑心極重的人,也是個控制yu極強的人,這件事方瑩做的如此神速先撇開不談,單說方瑩若是動用薄久夜那邊的勢力去辦,不但做起來很不容易,而且,極容易被薄久夜發現。
一旦薄久夜察覺,那方瑩的後果,不用想,也能猜度出慘烈的程度了。
然,方瑩也是個聰明人,這樣風險極高後果嚴重的蠢事兒,方瑩肯定是不會去做的。
那這又說明什麼?
便只能說明,方瑩還有自己的勢力,且,很可能,是連薄久夜都不知道的存在。
「四小姐過譽了。」方瑩頓了頓,眸光微閃,踩著蓮步,走向了雲朵的睡榻,將睡榻垂順的青靄紗帳,掛到了金鉤上。
看著從容的忙碌著婢女該做的所有一應事物的方瑩,雲朵略有興緻的彎了彎嘴角。
薄家,還真不是一般的卧虎藏龍之地,真的……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