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156貴人

  上了樓。


  溫纖在書房門前躊躇了一會,她想她現在進去肯定會顯得有些貿然,可心裡的擔憂還是讓她抬起手來敲響了門。


  好在,處夏給她找了個不錯的理由。


  房門被從裡面拉開,時辰亦的確就在裡面,打開門,看見她的出現,臉上也有些愣怔閃過。


  似乎是有些顧忌,他眼角的餘光往身後瞧了一眼,抿緊的唇才緩緩張了開償,

  「來做什麼?」


  溫纖有些疑慮的視線看著他,自然沒有忽略坐在書桌前的時燼,戴著一副有些度數的金邊眼睛,蒼勁有力的手背上骨骼清晰可見,夾著一個文件夾,看起來像是在審閱攖。


  溫纖不得已輕聲打斷了他,「伯父,辰亦他現在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現在天色有些晚,如果沒事,我想讓他送送我」


  溫纖說著這話的時候,書桌前坐著的男人甚至頭也沒抬,直到話落,他雄厚的嗓音才至房間里接踵而來。


  不過,只是淡淡的從鼻腔里「嗯」了一聲。


  顯得不冷不熱。


  溫纖想她的出現應該並沒有打擾到他們之間的談話,因為現在時燼臉上雖然有些冷漠,但至少有在回答她的話。


  聽了她的來意,時辰亦也沒有再逗留,邁步跨出書房,直到合上房門也沒有和書房裡的時燼打過一聲招呼。


  似乎是怕打擾他的清凈。


  「以後有事直接給我打電話,不要到處亂跑」下樓時,他又對在身後不緊不慢跟上來的溫纖說了一句話。


  溫纖愣了愣,抬起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眼看前面的男人走得更遠,她才回過神,腳下的步子邁得快了些,幾乎走到了別墅外才追上他。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剛才上樓打擾到你們談話了?」


  時辰亦打開車門,輕輕的撇了她一眼,「沒有,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認為自己的身份在這裡是可以無所顧忌的,我不像大哥,能給人什麼所謂的安全感」


  聽到這話,溫纖心裡自然是有些愣怔的,他說的,難道是今天凈遷帶蘇僅過來的事?

  所以伯母才會說凈遷膽子越來越大,在知情人看來確實是這樣,時家之所以能容忍蘇僅到現在,與兩年前的一個約定有幾分關聯。


  這件事溫纖並不是很清楚,那段時間剛好發生在她回國之前,而時凈遷讓她回到北城時,蘇僅除了受了刺激性格變得有些膽小外,確實是安安全全的站在她面前,直到現在也活蹦亂跳的。


  若說時辰亦不知道這件事,那更不奇怪,他出國留學,回來時,一切結束得剛剛好,或許是因為不了解有這回事,才會讓他覺得時凈遷本事當真大到如此地步,無所顧忌的帶蘇僅過來,為了給蘇僅那什麼所謂的安全感嗎?


  溫纖覺得有些好笑。


  但是,時辰亦,說這番話,一半也是為了她好而說的。


  溫纖一直視他如弟弟看待,感受到他的關心,心裡會有些欣慰,也會想要是一切沒有發生過,那該多好。


  「回家嗎?」時辰亦瞧見她許久沒有從車窗外收回來的視線,出聲打斷了她。


  他要是沒想錯,這深更半夜的她要出門,不是為了回什麼家,而是為了去見大哥。


  至於是怎麼非要讓他送的原因?他不是很感興趣,只是想到兩人已經是快要結婚的關係,他態度又軟和了些,張口提醒道,「他能處理好一切,像那種城府極深的男人,今天發生的事若沒有在他的計算里,不會輕舉妄動」


  他無疑是在讓溫纖不要多此一舉去關心時凈遷的事。


  「我知道,所以不去也行」溫纖回過頭來,透過後視鏡靜靜的看著他,紅潤的唇瓣動了動,聲音隨之輕柔的飄了過來,「我是故意的」


  時辰亦蹙起了眉,摸不清她莫名其妙說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故意到什麼程度?出來?還是說我送你?我看你心不甘情不願的,到現在還在想嫁給我的事,覺得,委屈?」他沒有過多考慮的說著,眸子里夾雜著一絲痞氣,邪妄道,「我記得剛才他們問你意見的時候你說好,挺好的」


  溫纖蹙起眉頭,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絲的滑稽,隨之就讓她臉色微變,急於解釋道,「那不是我能選擇的,我若是不迎合,溫家會受到牽連,就像你說的,這裡不是我能無所顧忌的地方」


  時辰亦有些預料之中,幾根手指搭在黑色的方向盤上輕輕敲著,側眸來看了她一眼,似乎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你是希望我來說,解除婚約的事?」


  溫纖聞言點點頭,溫淡的眼神深刻著認真,「辰亦,我們真的不合適,結婚這件事,意味著兩個人下半輩子的人生過得幸與不幸,要是找一個喜歡自己的人一起也就算了,可你不喜歡我,你自己也知道」


  「何以見得?」時辰亦側眸看了一眼車窗外擁擠的車流,踩下剎車,似乎這一幕讓他有些頭疼,收回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揉了揉太陽穴,他又說道,「就算不喜歡,和我結婚,你可以離他更近,這樣的誘惑不夠大嗎?」


  「誘惑?」溫纖蹙眉,細細研磨著他嘴裡吐出的這兩個字,腦迴路實在無法滲透到他扭曲的想法里。


  被他說得齷蹉至極,免不得讓她心裡有些羞辱,心臟不受控制的「砰咚」了一下,隨後才規律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前方的車流已經疏通,抿著唇才說道,「前面停車」


  聽了她的話,時辰亦不解的回眸看了她一眼,正發動引擎之際,他也沒有多想,加大油門從前方的空隙超車出去,穩穩的剎車將跑車停在了路邊。


  儘管前後的車輛鳴了無數個喇叭,時辰亦仍視若無睹的側眸看著身旁的女人。


  「怎麼?說中你心事了?」


  溫纖眉心緊鎖,這次連頭也沒抬,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打開車門走下了車。


  纖細的身姿站在馬路邊,霎時就吸引了那些被擋在時辰亦車尾后的司機,還有人想入非非的會來搭訕。


  溫纖自然是不會理睬的,腳步移向了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毫不拖泥帶水的坐了進去。


  隨即,一輛全身塗滿了顏料的車子便從他身旁駛了過去。


  時辰亦更是譏誚,慵懶的眯著眸,眼看前方那輛醒目的計程車消失在視線里,手機在一旁傳來了響動。


  他淡淡的瞟了一眼,「溫纖」兩個字就在手機屏幕上跳動著。


  點開,一條簡訊過來。


  「我說我當你是弟弟看待,可不是想做你大嫂的意思,辰亦你現在大概已經分不清自己在說什麼了」


  意思大概是說他誤會她了。


  時辰亦勾了勾唇角,點了點屏幕的左下角,又冒出來一段字。


  確定刪除該條信息?


  ……


  溫纖也沒有等他的回信,發完信息后,前排駕駛座上的師傅問起了話。


  「小姐,你到哪?」


  溫纖抬起頭來,收好了手機,「去城區外的蘇家別墅」


  「好嘞!」


  北城蘇家,在市區外,正好算是邊上的一戶,平時不會有人特別關注,但只要一提蘇家別墅,不少人也會知道。


  溫纖就在路邊下了車,一路過來,她一眼就看到了這棟復古式的別墅。


  別墅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但規模很大,庭院外還有足夠的空間養益花草,外圍則用柵欄添了一道阻礙。


  倒是也不影響溫纖進入,索性她就長腿一邁跨了進去,走到別墅的門前,按下門鈴。


  十幾秒鐘的耽擱,門從裡面被打開來。


  「你是?」看到眼前出現的陌生女人,傭人站在門口疑惑的上下打量著她。


  溫纖笑了笑,禮貌的回道,「你好!我是應蘇董事長的請邀過來的,請問蘇董事長現在在家嗎?」


  傭人反應了一陣,這才恍然大悟的揚起了笑,「你是,溫纖小姐吧?是,姥爺在家,請進來吧!」


  「謝謝!」溫纖沒有客氣,踏進了別墅里,傭人隨後關上門,便走到了前面去領路。


  「姥爺在側廳和幾個朋友下棋,溫小姐請坐,我這就去通知姥爺」傭人帶笑說著,示意她在沙發上坐會。


  畢竟溫纖還是第一次來,確實生疏,便也只聽從安排的規矩坐上沙發,等待傭人去通知。


  等待的空閑,她也順便打量起了別墅的裝潢,這一眼看去,就是大,這是溫纖第二次覺得蘇家不同小可。


  雖然溫纖隨父姓,算是北城出生的人,但從小,就和母親獨自生活在臨市,極少會關注商場上的事,所以蘇家發生的變故她不清楚,是後來因為時凈遷的關係,才唯一知道了蘇家兩年前的那場慘劇。


  因為蘇僅當時的情況,需要了解一些基本信息才能更好的進行治療,為此,溫纖也曾經仔細查過關於蘇家在網上報道的篇幅。


  知道蘇家曾經也是富甲一方的商業巨頭,從上代開始,只不過輪到蘇之城的頭上時,一切變得像是在還一筆無止境的債,肩上沉重無比。


  蘇之城投資了半輩子的歲月在事業上,蘇僅基本是跟著母親長大的,可雖然是這樣,性格方面依舊開朗活潑,像是生活在沒有瑕疵的世界里,那女孩內心清澈透明,太過於治癒人心。


  溫纖在客廳,等待了有幾分鐘的時間,想到蘇僅,她總覺得要是以她那性子,肯定早就已經坐不住了。


  抬手看了看時間,溫纖才覺得自己過來得太冒失了,天色已晚,雖然自己是應邀而來,但這夜裡來拜訪,當真不讓人覺得妥當。


  溫纖掐著手指,正想著待會見了人該如何拯救自己的不修邊幅時,從一側的寬口長廊里緩緩傳來了腳步聲。


  蘇崇天最近還越發精神了,身穿著家居服,身上就披了一件黑色的長衣過來,腳步伴隨著他的拐杖落地一聲聲的臨近。


  「蘇老」溫纖從沙發上起了身,禮貌的率先打了聲招呼。


  「坐,坐,到這了就不需客氣」蘇崇天笑著點了點頭,走到沙發上坐下,將手裡的拐杖擺放在了一旁,又說道,「我想溫小姐今天必是有要緊事要忙,今天是如何也來不了了,見到你能出現,可出乎老頭子我的意料」


  溫纖有些微尷的撩了撩耳邊的頭髮,聽從話意坐下了身,「是溫纖不經深思熟慮,深夜過來打擾,還望你老見諒」


  「你看,又跟我拘束了」蘇崇天無奈的嘆了口氣,仔細瞧了她的模樣,長得倒真是俏麗得很。


  既然是能和凈遷成為摯友的女人,必然心境坦率真誠,蘇崇天倒沒繞圈子,眼神看了看身旁的管家做了個示意,便直言道,「實不相瞞,我今天找你過來是為了蘇僅的事」


  溫纖點點頭,預料得到遲早會有這一天,所以接到他的電話時,接受多於驚訝。


  「兩年前……算起來該說是三年前了,蘇僅是得你幫助才能度過難關,可我知道那小兔崽子一定還不知道這幕後的事,心裡前前後後念的都是她那叔叔,平時可都視你如敵」蘇崇天如同縱觀全局的笑著說完。


  溫纖一愣,這番話真真實實的說進了她的心坎。


  可不是視她如敵嗎?她自認為自己對那小女人溫柔得能滴水了,可人家就是不待見她。


  「怎麼說我也還大著她歲數,要是因為這跟她較真,反倒顯得我心眼如銅錢那麼大了,你說是吧?蘇老」溫纖不在意的說著,視線看著一旁走過來遞上茶水的傭人,又說了一聲,「謝謝」。


  「嗯,說得有理!」蘇崇天不可否認的笑了笑,彎腰取茶杯喝了一口燙茶,心間痛快無比。


  非說傻人有傻福,他那乖孫女身邊的貴人倒是多。


  一口茶水飲畢,蘇崇天又慢慢打壓下了心裡的那絲自豪,放下茶杯,穩聲說道,「蘇僅這孩子生性野蠻,要說非要有個人管教,凈遷倒是壓製得住,晉函這孩子雖說優秀,可也非我同意就能兩情相悅,以前是我頑固不化了,總想著撮合他倆,你說說我辦的這是什麼錯事?」


  溫纖從他口中聽出異樣,被提到溫晉函,不免讓她心驚,出於試探,她出口問了問,「蘇老是說,晉函最近來過這裡?」


  蘇崇天聞言點了點頭,面色似有一絲糾結,「近日來過,說了兩句讓老頭子我不明不白的話,匆匆又走了,我看他像是特意來找我家這小兔崽子的,許是還有些挂念舊情,捨不得吧?」


  聽完這話,溫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去端放在面前的茶杯,心神有些飄蕩,沉著眸深思了一會,她才又沉重的抬起了眼皮,開口道,「蘇老,有件事說出來可能有些不妥,但並非有何惡意,我知道蘇僅和時家在3年前有些恩怨糾葛,若是將來會有何變故,晉函對蘇僅的心思,請你無論如何也不要放任」


  「你這是……」蘇崇天擰起了兩道橫眉,有些震驚她的言辭,隨之一想,又有些眉目,「你是擔心蘇僅會拖累到他?」


  「那倒不是」溫纖見他誤解了她的意思,又出口解釋道,「晉函也不是等閑之輩,若要與時家對抗,一時半會也許不可能,但他若真有心,我相信差的只會是時間,若是蘇僅願意,讓他保護蘇僅或許可以嘗試,可我擔心的,就是蘇僅對他無心,晉函他,曾經受過一段猛烈的感情創傷,蘇老你說,若是他用這股保護蘇僅的力量來毀滅她會如何?」


  世事難料,誰又能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

  蘇崇天確實被她分析得清晰無比的思路震驚得一時愣了神。


  去來的管家從一旁走過來,輕緩的腳步聲才打斷他沉浸的思緒。


  蘇崇天挺直身板,從管家手裡拿過來一個盒子,形狀方方的,看起來有些年代了。


  「這是蘇僅的母親生前留下的,本來是一對兒,可我那兒媳不喜歡這玩意,便一直只戴在左手,說彈鋼琴時不會影響手感,前些日子她那隻給了蘇僅,這隻季婉曾交待過贈與蘇僅的貴人,老頭子我想了想,她身邊能戴上這東西的貴人可少」


  說到這,蘇崇天和藹的笑了笑,料想她輕易不會收下,便勸說道,「你就收下!算是了卻已逝人的一樁心事」


  「……」


  話被說到這個份上,溫纖確實不好拒絕,這份禮,實在貴重。


  何況,當年她替蘇僅治療心理疾患,完全是受時凈遷生逼硬拽的,這份禮,又受之有愧。


  可溫纖抿唇糾結了好半天,還是伸手接了過來,「這份厚禮,溫纖一定好好保管」


  蘇崇天滿意的笑著點頭,隨手拿起了一旁的拐杖起身,似揶揄的道,「那老頭子我也好好考慮考慮你的提議」


  「……」


  某些地方,溫纖簡直覺得這兩爺孫像極了。


  她也沒再糾結,收好禮物,起身告辭了。


  夜也深了。


  溫纖離開后,蘇崇天也打著哈欠從沙發上起了身,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錶,不甘的撐著眼皮,還吩咐道,「去取我的手機來,給我那不爭氣的孫女撥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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