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陳眠聽到聲音,邁出的腳步頓住,愣了半響回過身,看見陶思然一身紅色的大衣,裡面那一件乾淨純白的裙子,也被染上了鮮紅的顏色。
她的下體,一灘鮮血染得刺目,躺在地上蜷縮著,有鮮血源源不斷的溢出。
周圍有來來往往的行人,全部都被吸引去了目光,大家都是一片驚愕然的神色。
然後,不知道誰了喊了一聲:「啊!流血了!快救人!」
周圍忽然亂作一團。
而袁東晉,就是在那麼一團混亂中,如同神祗降臨,出現在陳眠木然的視線里。
站在階梯上,陳眠看見男人那一瞬間的慌亂,爾後是快速俯身將地上的女人抱起,步履匆匆朝她走來。
經過她身側的時候,陳眠甚至看見了他眼底下那一抹冷峻溫漠的神色,沒有任何溫度,像一把鋒利的刀,最後插進了她的骨肉里。
袁東晉把陶思然放在擔架上,急救醫療人員迅速推著她往手術室走,陶思然躺在床上,眼淚糊了她精緻的淡妝,死死捏著袁東晉的手,痛得扭曲了面容,她咬著牙,重複著一句話:「救我的孩子!東晉……救孩子……」
袁東晉整顆心臟都在顫抖,「思然,沒事的,相信我,孩子不會有事,別擔心。」
「我不能沒有孩子……不能……」
看著手術室合上的門,袁東晉有些無力地靠在牆壁上,身心俱疲。
走廊里空蕩蕩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息之間,陳眠遠遠就看見袁東晉雙手握成拳,坐在長椅上,低著頭,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更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一雙白色的布鞋映入他的眼底,袁東晉緩緩抬頭,就看見陳眠精緻且瘦的臉龐,神情有些倨傲,眼底沒有溫度。
「陳眠。」
明明才幾天不見,卻恍若隔世。
袁東晉知道她在躲著他,手機關機,他去過秦桑的家試圖堵她,然而她卻再也沒有出現,他知道,她已經搬離秦桑的家,調查酒店的記錄,也沒有她的入住記錄,港城就這麼大,他卻找不到她,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直到那一刻他才發現,港城原來這麼大。
原來她要躲著他,是那麼地輕而易舉。
袁東晉看著她,輕聲地問:「思然跟你說了什麼?」
陳眠看著他英俊的臉龐上布滿的青胡茬,眼底全是紅色的血絲,輪廓深陷,有些憔悴,她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握了握,卻發現有些無力。
她笑,極冷的笑,淺褐色的瞳仁,驟然一縮,冷冷靜靜地反問他:「你什麼意思?」
兩人固執地對視,彷彿要將對方看透,卻發現誰都看不透誰。
人心如此深,掏出來送你面前也未必能摸到真心,何況隔著皮肉,隔著鮮血和複雜的神經網路。
心底,傳來一陣勝過一陣的尖銳的疼,什麼意思呢?他竟然,在懷疑是她把陶思然給推下去。
袁東晉抿著唇,整個人宛如置身於黑色的煙霧裡,冷峻,陰鷙,駭人,「若是她的孩子沒了……」
「呵呵!」陳眠不等他把話說完,兀自地笑了,涼薄溫漠的笑容不抵眼底,「孽種沒了又如何?正合我的心意。」
袁東晉漠漠看著她,薄唇里蹦出兩個字:「陳眠!」
「你不用這麼瞪我,我過來,也不過是想知道她死了沒有,不過那麼十幾步階梯滾下去,估摸也是死不了。」
陳眠盯著他,嘴巴不受大腦控制,忍不住說出了尖酸刻薄的話。
袁東晉的眼睛陰沉得能滴出水,磨著牙:「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她可以告你蓄意傷害罪!你鬧夠了沒有!」
「不夠!」陳眠陰沉沉冷笑,抬起秀氣的下巴,傲慢又凜冽,「遠遠不夠!」
袁東晉覺得疲倦,看著眼前這個倔犟的女人,心底像是被無數只螞蟻在啃食著,又酸又痛。
他確確實實擔心陶思然肚子里的孩子,那畢竟是他的親骨肉,剛抱著陶思然的時候,她哭著,咬牙得恨著說著陳眠的名字,他抬頭看見階梯上的陳眠那一刻,一整顆心都涼透了,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是陶思然的孩子若是出事了,那麼她必定會發瘋了。
他不想看到這個兩個女人因此鬧騰起來,他無法對誰下狠心。
袁東晉想要開口問陳眠一句,是不是你推了她,但這句話,卡在喉嚨問不出口,然而換了一種說法,這個聰明又好強的女人,又何嘗不懂他的意思?
事情糟糕透頂,他已經身疲力乏。
就像是打了一個死結,怎麼都解不開。
陳眠瞥了他一眼,極淡,極冷,令袁東晉無所適從,莫名心慌。
「你先回去吧。」袁東晉無力靠在椅背上,撇開了視線,不敢在對著她的眼睛,害怕看見她眼底的冷漠,更怕看見那裡受傷的顏色,「她出來看到你,怕情緒會很激動。」
陳眠鼻子有些酸,轉過身,字字冷漠,「我只說一次,不是我。」
也許,這就是她追過來的目的,在他抱著渾身是血的陶思然經過她,連餘光都不給她的時候,她莫名地揪心,即使要分開,她也要光明磊落,告訴他,自己不屑這麼骯髒,不想在他的眼底,讓自己變得那般不堪。
然而,這一切,也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自取其辱。
袁東晉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削瘦孤單的背影一步一步遠離,呼吸一窒。
他讓她離開,不過是不想看見她和陶思然有衝突,更不想看見她被陶思然指責。
可是,她似乎不懂,或者說,她壓根不在乎。
三角形具有穩定性,有著穩固、堅定、耐壓的特點,辟如那充滿謎底的埃及金字塔,不會坍塌,然而,感情上一旦出現三角關係,卻怎麼也無法平穩牢固,輕輕一動,這關係就散了,碎了。
——
小傢伙這一次感冒挺嚴重,還在低燒著,精神也不太好,躺在床上,看著有些可憐兮兮的味道,陳眠看著他小小的臉蛋,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頭。
「綿綿,我想回家了。」溫睿不喜歡醫院,甚至討厭。
陳眠看著他微微紅的眼眶,莫名地心酸,柔聲哄著,「木木乖,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低燒中的溫睿,臉蛋也是緋紅的,不健康的紅,看著令人心疼,尤其是他白嫩的小手丫,針頭扎在皮肉上,有一小塊淤青,看著都疼。
「綿綿,我想爸爸,想回家。」
溫紹庭見她過來,便出門去找秦彥堔了,病房裡只有溫睿和陳眠,所以陳眠以為他是想見溫紹庭,輕笑了一下,摸著他的臉,「你二爸很快就回來了。」
「嗚嗚嗚……」
溫睿忽然就哭了起來,陳眠頓時無措,「木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還是疼?」
「我想爸爸,我想爸爸……」
這時,病房的門打開,溫紹庭氣場冷漠的身形大步邁了進來。
陳眠見溫紹庭回來了,忙開口:「二爸回來了,木木別哭了。」
可是溫睿依舊在哭,驕橫地耍起了脾氣,「我要爸爸,要媽媽……」
溫紹庭聞言,眉心緊蹙,冷漠的臉沉了沉,走到床邊把溫睿抱起來,「是男子漢就別哭。」
那口吻嚴厲,沒有半分柔情。
溫睿看見溫紹庭,癟著嘴巴,不敢那麼放肆地哭了,只是小聲抽泣著,鼻涕都流了出來,那欲哭不敢的模樣,落在陳眠的眼裡真是撓心肝的疼。
陳眠拿著紙巾幫他擦拭眼淚和鼻涕,剜了眼溫紹庭,「他身體不舒服,你別板著一張臭臉嚇唬他了。」
溫睿的小手抓著溫紹庭的衣服,稚嫩的嗓音因為生病變得沙沙的,「二爸,我要見……」
「溫睿。」溫紹庭打斷了溫睿的話,垂著眸,放軟了態度,語調也有幾分柔軟,「聽話。」
陳眠看著溫睿那哭的紅紅的眼睛和鼻子,想起孩子的話,知道他這是想他媽媽了。
說到底,他也才五歲,生病了自然是會想自己的親生媽媽,無可厚非。
不過瞧溫紹庭那表情,似乎並不願意讓溫睿提起這個,她不知道溫紹庭和溫睿的媽媽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往,可她覺得溫睿這個孩子很無辜。
父母感情破裂,最無辜的總是那個被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陳眠忽然想,若是她偷偷生下這個孩子,那以後孩子沒有爸爸,也遇到溫睿這樣的情況?她又要怎麼面對?這個問題,陳眠從來沒有想過,如今看著溫睿,才意識到自己想得太過天真。
陳眠從溫睿的病房裡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情。
溫紹庭親自送她出了醫院門口,甚至體貼的幫她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前,陳眠站在路邊。
陳眠拉開車門,站在門邊上,頓住了動作,溫靜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今天的溫度很低,天空的雲層很厚,層層疊嶂地彷彿要壓下來,一月的港城,似乎要下雪了。
「溫先生。」
溫紹庭半闔著眸,與她對視,溫漠的臉沒有表情,菲薄的唇微抿著,是一貫的模樣。
「你會後悔嗎?」陳眠移開視線,淡淡地口吻,「後悔自己和溫睿的媽媽分開,自己一個人把孩子撫養長大,每當溫睿想要見他媽媽的時候,你會不會心軟讓他見一見?」
冷風輕輕飄過,掀動了女人垂落在腰間的捲髮,露出她精緻的小臉,和飽滿秀氣的額頭,她垂著眼睫,輕顫著,似乎在做某種決定。
時間彷彿沉寂下來,片刻之後陳眠聽見他淡淡的嗓音,「我跟你,不一樣。」
陳眠抬眸,男人已經轉身往醫院裡面走去,沉穩的步伐,挺直的腰背,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能夠撐起一片天空。
陳眠望著他的背影站著沒有動,眼底有些茫然。
不一樣?到底哪裡不是一樣呢?
「小姐,您上不上車啊?」計程車的司機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陳眠這才坐進去,關上門,把寒氣隔絕在外,「去機場,謝謝。」
計程車匯入車流,陳眠靠在車窗上出神,忽然發現窗外真的飄起了白色的雪花,很小,一片片的,緩緩落下,沒有成型便融化了。
下雪了呢。
她沒有注意到,駕駛座上計程車司機詭異的眼神。
——
醫院的高級病房裡。
袁東晉坐在病床邊上,看著面容蒼白的陶思然,心中暗自慶幸,幸好她和孩子都沒事。
陶思然麻醉過了之後就醒了,抬眸是一片白茫茫,轉過頭,便看見了站在窗邊的袁東,病房裡的燈亮著,他被刺目的光暈渲染周身散發著一層冷靜的寒芒,單手抄在褲兜里,兀自盯著窗外出神。
「東晉……」
聽到虛弱的聲音,袁東晉回過身,踱步回到床邊,柔聲道:「醒了?」
「孩子……」
「放心,孩子沒事。」
陶思然這才鬆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盯著袁東晉。
「怎麼?擔心我騙你?」
「不是。」陶思然糯了唇,「陳眠呢?」
袁東晉眼神微頓,低聲冷靜道,「不知道。」
陶思然握住袁東晉的手,「東晉,陳眠她……她推我下去,你知道不知道?」
他淡淡地道:「思然……」
「她還告訴我媽,我和你的事情,她怎麼可以這麼做?東晉,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陶思然蒼白著臉,眼底有些委屈和難過,倒是忍著沒哭。
袁東晉不知道陳眠去找過陶母,所以聽到陶思然這麼說,也是一怔,不過,他還是開口為陳眠辯解了一句:「思然,陳眠她不會推你。」
陶思然一愣,咬著唇,好半響才道,「所以,你覺得是我在污衊她了?」
「你應該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那樣的人?那是怎麼樣的人?陶思然有些恍惚,他的意思是,是她故意栽贓了?
袁東晉伸手幫她捏了捏被子,修長的手指撥開她臉頰的碎發,柔聲道:「你現在身子虛弱,好好休息,其他的都別想,知道嗎?嗯?」
陶思然看著近在眼前俊朗的五官,頓覺窒息,又覺得格外的難堪,他冷靜的臉上,神色很淡然,看著她眼神,帶著濃濃的愧疚之感,跟她說話的時候,依舊是很溫柔,動作也很體貼。
可是,她卻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真心和暖意。
周錦森的話還近在耳際。
【這些年他每一次發脾氣,都是因為太太,如果沒有感情,他又怎麼會有情緒?】
還有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壓著她,吻著她,一遍一遍重複著眠的名字。
【對不起,不要離婚,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
陶思然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痛。
他說不能沒有陳眠,那麼她的存在呢?算什麼?
陶思然不死心的說:「我說,是陳眠推我下去的,你相信我嗎?」
袁東晉波瀾不驚的道:「思然,現在孩子沒事,就好了。」
他不信!
陶思然忽然笑了,眼底儘是悲涼,她忍著欲潰堤的眼淚,故作堅強地說:「袁東晉,你不信我,對吧?陳眠要跟你離婚,你也不願意,所以你是捨不得了是么?既然這樣……既然這樣,我走,我離開你,孩子我會生下來,我自己撫養,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你,不出現在你和陳眠的面前,這樣,可以了么?」
「思然,你別胡思亂想。」袁東晉看著她這般模樣,喉嚨想被什麼捏住,難受得很,「我會照顧好你和孩子,這個你不用擔心!」
「我不用你照顧也可以活得很好,我媽已經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她不同意我跟你這樣在一起!更不同意我生下這個孩子!袁東晉你不要這麼自私地逼我行不行!你明知道陳眠不會接受我和孩子的存在,但是你依舊捨不得她!這麼對我來說,公平嗎?你對得起我嗎!」
陶思然躺在床上,低低沉沉的聲音有些虛弱,她沒有大哭大叫,只是默默地流淚,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袁東晉,無聲地控訴他的寡情。
「你曾經答應過娶我,最後卻和陳眠結婚了,你說我回來,你跟我走,結果我守了一夜,你卻和陳眠抵死纏綿!一直都是你對不起我!是你對不起我,既然你捨不得她,那就我走吧,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孩子就好了。」
袁東晉眼底糾結而痛苦,「思然,你別這樣逼我。」
「是你在逼我……」陶思然心痛得無法呼吸,她那麼愛他啊,他的心卻有了另一個女人的存在,她要怎麼辦?
「你好好在醫院養胎,這個事情,以後再說,好嗎?」袁東晉低聲哀求著,反握著她的手,「我知道你愛我,你也應該明白我的心意,不是嗎?不然也不會有這個孩子的存在了,不是嗎?」
陶思然想要說她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心,可她看著他糾結痛苦的臉,咬著唇說不出口。
愛得越深,傷得越深。
袁東晉的手機響起,打破了這一瞬間尷尬緊繃的氣氛。
他看了她一眼,「喂。」
「袁總,汪小姐來公司找你。」周錦森嚴謹的聲音傳來。
袁東晉正煩著要怎麼安撫陶思然,現在周錦森的電話,正好讓他有了很好的借口避開陶思然的繼續糾纏和追問,「我馬上回來。」
掛了電話,他轉身,「思然,公司還有事,我得先回去。」
陶思然看著他,一言不發,她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他依舊不給她答覆,她還能怎麼辦?
袁東晉嘆息一聲,「思然,我知道你覺得委屈,但是,為了孩子,你不要多想,嗯?」
「你去忙吧。」
「我已經通知保姆過來,有事給我電話。」袁東晉低頭,在她額上印下輕輕的一吻。
他的唇有些冷,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除了柔軟的觸感,只有冰冷。
袁東晉走了,高級病房,足夠大,可也足夠冷清和寂寞。
陶思然抬眸看向窗外,只見雪花紛飛。
她覺得自己的愛情跟那雪花一樣,等到太陽出來,就消失無蹤,怎麼抓都抓不住。
可是真好不甘心,她只是要袁東晉一個人而已,怎麼就那麼難呢?
——
陳眠收回神遊的思緒,敏銳地發現這條路不是開往機場的,周圍的環境有些陌生,路上的車輛稀稀疏疏的,她心驀地一提,腦海中閃過電視新聞報道上那些計程車的一些意外,單身年輕的女人,上了計程車以後,失蹤了,最後找到的,是一具屍體。
一股寒意從她的脊梁骨一路延伸到她的大腦神經里,她心跳得有些快,半闔著眼看了一眼前面的後視鏡,那司機戴了一頂鴨舌帽,看不清他的臉。
她壓著心底的慌,伸手悄悄地摸到自己的手機,用包擋著,正要撥下袁東晉的那一串號碼,手指卻頓住了,眼前忽然浮現了溫紹庭那一張臉,沒有多加思索,她摁通了他的電話,很快就顯示了通話中。
陳眠深呼吸一口氣,保持著冷靜的聲音問:「司機大哥,我是要去機場,您這不是去機場的路,是不是開錯了?」
駕駛座上的男人沒有回答,抬眸陰森駭人的眼睛倒映在後視鏡上,嚇得陳眠倒吸一口冷氣,「停車!」
車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加速了,在前方一個分叉路口,猛得一個大拐彎,輪胎與柏油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陳眠被甩得狠狠撞在車門上,痛得她來不及驚呼,只看見男人一路往前開,路旁落葉梧桐後面是一片蔥鬱的樹木,她的恐懼不斷在心底放大。
陳眠試圖打開車門跳車,卻發現車門落鎖了,寒冬里,她的掌心沁出密密麻麻的汗,心跳幾乎要停止,活了二十八年,她第一次這麼恐懼。
猛得,車在到了一個空曠地方急剎車停了下來,駕駛座上的男人推開下車,拉開了後門,陳眠手指捏著包猛得往後一退,快速從另一邊推開車門,腳落地,迅速跑了起來。
「站住!」粗啞的男人嗓音,帶著暴怒,「廢物,還不給老子追!」
男人一聲令下,忽然又有兩個帶著帽子口罩的男人從一旁的樹叢里躥了出來,陳眠沒有回頭,傾盡全力跑,然而,她還是很快就被追上了,被人從後面一把撲倒在地上。
重重摔下去的瞬間,腹部,驟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媽的!還挺能跑啊!」男人壓在她的身上,動作粗暴將她扳過來,狠狠地一巴掌摑在了她的臉上,「讓你跑!」
男人的力道很大,打得陳眠眼冒金星,耳朵一陣嗡鳴,嘴巴里瞬間湧出一股血腥味。
「綁著她!」
陳眠掙扎,抑制不住的顫抖,發現根本反抗不了,反而是冷靜了下來,壓著心底的恐懼,「你們是不是要錢,我給,別傷害我!」
三個男人一聽,面面相窺了一下,陳眠見他們動搖了,繼續往下說:「既然你們求財,我給就是,要多少,你們開口。」
若是求財,凡事好談,陳眠必須知道他們的真正目的。
「大哥,這個女人看著也挺有錢的,要不……」試圖綁陳眠的男人開了口。
陳眠手攥成拳,目光沉著,可她的心,是在顫抖的。
另一個男人也幫腔了一句:「老大,反正都是為了錢,要是這個女人給我們的錢更多,不是更好么?」
他們口中的老大就是那個司機,他沉吟了半響,「不行,那邊的人是要綁這個女人,我們要交人!否則他們找上門來就麻煩。」
聞言,陳眠的呼吸都結了冰,原來,真正的人在背後。
腹部的痛愈發的強烈,陳眠攥緊手裡的軍用刀,趁著他們說話不注意,猛得一揮,鋒利的刀尖狠狠扎在了男人的手臂上。
「啊!」男人吃痛止不住地哀嚎,響徹荒涼的路。
另外一個男人和那個抽煙的老大都一愣,而後是快速上前一把揪住了試圖爬起來的陳眠的頭髮,狠狠一拽,將她拖得重新摔倒在地上,冰冷的水泥地板,發出重重的悶響。
不等陳眠反應,又是一個巴掌落下,痛得臉頰發麻,火辣辣的痛,然而她卻死死攥著那把軍用刀,胡亂地揮著。
「媽的!這女人找死!」她瘋狂的模樣,讓他們經常走黑路的人也是心中發憷。
然而,一個女人,哪裡敵得過三個男人的夾攻,陳眠在掙扎中不小心又揮了一刀子揮中了那個挨了一刀的男人,男人徹底被惹怒了,抬腳一腳踹在了陳眠的肚子上,同時奪過她手裡的軍用刀,反手一把捅在了她的腹部上。
巨大的痛感襲來,陳眠單手捂著肚子,大冬天裡,她痛得冷汗直冒。
「狗子!你瘋了!」另一名男人猛得大叫了一聲,「你要殺人嗎?」
鋪著一層薄薄的雪花的地板上,是一灘香艷刺目的血。
那一灘血色,慢慢的流淌放大,她匍匐在地上,鮮紅的血源源不斷從她的大腿內側滲開,像是一朵香艷的紅色花朵,愈來愈大一片血,駭人悚然。
那個老大猛得大聲喝住:「狗子!你想死嗎!」
他們雖然犯事,但是從未鬧出過人命!這一次也不過是拿了人的錢替人辦事而已,沒想要殺人!
「老、老大……怎、怎麼辦?」被叫做狗子的男人,也慌了神。
「媽的!還等著別人來抓嗎?走!」
三個男人,快速上了車。
陳眠趴在地上,聽著汽車發動離開的聲音,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手指上,溫熱濃稠的血液一點一點往外滲露,一滴一滴地低落在地面上。
腹部那一陣一陣尖銳的痛,讓她全身痙攣起來,陳眠感覺到,有什麼正從她的身體里,慢慢地剝離。
錐心刺骨的痛。
痛得她忍不住泛出了眼淚,卻發不出聲音。
她的手提包就在不遠處,她強忍著痛意,慢慢地,吃力地抬手。
陳眠,不能放棄,你不能放棄。
她咬牙,終於摸到了手提包,又摸到手機,手機屏幕還是亮著的,他沒有掛電話。
「溫……紹……庭……」
「你在哪裡?」溫紹庭心中憾然,接通電話之後,聽到她的話,他就知道出事了,現在已經在車上。
陳眠踹息著,憋著氣,艱難地吐息:「救……我……」
眼前一黑,陳眠攥著手機暈了過去。
「陳眠!」
沒有回應,電話那端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從天空落下,鮮血中的人影成了一個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