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下決心

  兩人走出了醫院,夕陽照在身上,有了淡淡的暖意。墨子笙突然覺得似乎曾己何時,他跟君寒也走過同樣的路,做過同樣的事。可是這種感覺也隻是一瞬間,再細想起來,隻覺得有些茫然。


  “我送你們回家吧?”他的聲音淡淡的,一如當初般爽快直接,卻沒了年少時的燦爛。


  “找個地方坐坐吧。”君寒低著頭輕聲道。她看著地上兩道影子越拉越長,心裏竟然有種難得的平靜。似乎人越是到了絕望的時候,就越是看開了。


  墨子笙沒想到君寒竟然會先提出來這些,驚喜不已,連忙招手攔下了出租車,報了一個地址。其實他剛才是想讓君寒等著,自己到車庫去取車的。可是又怕君寒拒絕,所以才攔了出租車,至少這樣,君寒心裏能覺得安全些。


  安靜的包間裏,清香的茶味縈繞在鼻尖,君寒靠在軟軟的沙發上,才感覺放鬆了些,身體也舒服了點。


  浩浩的呼吸很均勻,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像是終於感覺到了暖意,臉上竟然露出了笑來。君寒輕輕的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心裏這才慢慢放下。她還擔心剛才的事會嚇到浩浩,卻沒想到他現在還能在夢裏笑出來。看來她的兒子果然跟她一樣堅強。


  “這幾天還好麽?沒有再出現那種狀況吧?”墨子笙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心裏都帶著一絲酸疼。


  “沒有,隻是偶爾會覺得有些渾身無力,早上起的早了會眼前發黑……”君寒低頭看著麵前的茶杯,那碧綠的茶水中,倒映著她的臉。


  “我已經打聽過了,國外有治愈的先例,隻要你不失去希望,就一定可以恢複的……”墨子笙的聲音婉轉而沙啞,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


  君寒抬起頭,迎上了他的目光,搖了搖頭。“算了,我已經想好了……”


  就算他說的是實話,能治愈了又怎麽樣?她自己就是個醫生,對這種情況很了解。就算是徹底的治愈了,也隻是好聽的話而已。不過是延長了她幾年的生命而已。


  更別說治愈隻是極少數的個例,這種手術的成功率,她心裏清楚的很。


  她不怕死,怕的是浩浩得不到好的照顧,怕的是韓藥湮像現在一樣,整日憂鬱壓抑,被逼入絕路沒辦法脫身……


  “子笙……”她輕輕的喚他。


  墨子笙的眼神晃動了幾下,心口馬上就溢滿了酸楚。自從離婚以後,她就再也沒這麽叫過他了。那麽熟悉的聲音,他卻好像是隔了那麽久才聽到。


  “你說……”他的聲音越發的溫柔起來,溫柔的讓君寒有些恍惚,似乎他對自己這麽耐心,還是第一次。


  她愛著他的那七年,他從來都沒有這麽溫柔的對待過她。哪怕偶爾心情好些,卻也是平淡的語氣。


  想想那個時候,好像就在昨天一般。可是,她和他之間,隔著那麽多事情,隔著那麽多生命,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她看到了他眼角眉梢間的黯淡與憔悴,可是卻沒有辦法從心底原諒他。當一個陌生人,已經是她最大的極限了。


  “我想好了,我答應你,離開藥湮。可是……你也要答應我,放過他,好麽?”她扶著茶杯的手在輕輕的顫抖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已經沁滿了淚水。


  墨子笙突然覺得有些悲哀,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為了另一個男人向自己求情,那種感覺,真的很難受。


  以前是他的錯,是他心心念念的想著顏初晨,無情的把她趕出了家門,又一次一次的相信了顏初晨的話,導致君寒家破人亡。


  可是,他真的是無心的。他知道了以後,也跟她道歉了啊,為什麽她就不能原諒他呢?難道人的一生隻要犯了錯,就是死罪麽?


  以前的君寒,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跟家裏人鬧翻。為了他的事業,可以分身變成兩個人,一個在醫院做自己的工作,另一個四處奔波,為了君笙的發展忙的腳不沾地。


  可是現在,她卻為了另一個男人,寧願付出自己的生命,犧牲自己的幸福……


  他心裏一陣一陣的發酸,眼眶也腫漲的厲害。


  君寒忽然抓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了他的手心,像是從冰山上滴下來的水滴,清涼而透徹。


  “子笙,答應我好不好?”她低了眉眼,一臉的懇求。


  墨子笙終究抬起眼簾,對上了她的目光。她的眼神一如當年般幹淨明亮,讓他無法拒絕。


  “好,我答應你。”他最終還是點了頭,卻像是咽下了一枚苦果,酸澀難嚐。


  君寒眼底淚光閃爍,對他莞爾一笑,卻有種毅然的決絕。


  手上的冰涼觸感轉瞬便消失,像是落在手心的那滴冰水漸漸蒸發,絲毫沒有留下蹤影。


  墨子笙隻覺得心底有濃濃的惆悵,一種抓不住,追不上的失落感折磨著他,怎麽也揮之不去……


  這些日子韓藥湮忙的腳不沾地,有時候一連幾日都住在公司裏,公司就像是他另外一個家。君寒早就已經習慣了,而且這樣,對她而言,或許更好。


  沒日沒夜的忙了一個多月,韓氏卻是沒有一種起色。甚至連賈信在公坐陣,也壓不住林家明對韓氏的死纏爛打。


  韓藥湮一頭紮了進去,有時候竟然把君寒跟浩浩都會拋在腦後,直到夜深人靜時,才會想起他們來。


  好不容易有了會時間,他便想著回家去看看兩人。可是一臉激動的打開門,屋子裏卻是空空蕩蕩。浩浩在臥室裏睡的很香,隻是一張紅嫩的小嘴撅著,很不開心的樣子。


  韓藥湮在浩浩床邊守了一會兒,看著兒子熟睡的樣子,疲憊了幾天的神經終於放鬆了點。


  他轉身進了自己的臥室,卻沒有君寒的影子。想著她許是在家待的煩了,就去朋友家坐坐,所以便沒有多想。疲憊至極的他,倒在床上便昏沉的睡了過去。


  可是一連幾次,當他半夜回家都見不到君寒的時候,便開始有些懷疑了。如果她想要去找朋友,為何總是在晚上?


  可是轉念,又覺得她隻是自己一個人害怕,所以需要去找個伴。心裏矛盾著給於安然打了電話,可是於安然卻說這些天並沒有見過君寒。隻是有的時候,她會把浩浩托付給她。


  君寒在H市隻有於安然一個朋友,除了她,他不知道君寒還會去找誰。心裏不安的撥通了君寒的電話,可是電話那頭卻隻有關機的聲音。


  屋子裏麵一片漆黑,好像連那月光也不願意灑落下來,把這黑暗照亮。


  韓藥湮沒有開燈,隻是一身疲憊的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的一切,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長。


  昨天的一切仿佛還在夢中,君寒跟浩浩一臉興奮的坐在桌前等著他回家,滿屋子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橘黃色的燈光照在他們臉上,暖暖的,甜甜的。


  一家人笑著鬧著,好像是電視上最美好的結局一般,幸福而溫馨。


  可是現在,客廳裏空空蕩蕩,一片漆黑,甚至有些冰冷。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就像一個沒有了生命的遊魂一般,迷了路在人間遊蕩。


  他起身起廚房拿了酒,走到陽台上坐下,對著月亮獨飲起來。古人不是說過,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此時的他,為什麽找不到那樣的意境?隻有種悲涼的寂寞?


  說他是英雄遲暮,卻是不妥,因為他並沒有老去。若說他是虎落平陽,卻也有些矯情。想來想去,竟然想不到一個詞可以形容此時的他。難道就隻有落魄與可憐麽?


  從新年到現在,足足一個半月了。張伯一家人的命案算是徹底的把韓氏拖下了水。韓老爺子動用了一切能用的人脈,也沒能把這件事壓下來。


  而林家明也像瘋了一般,鐵了心要把他置於死地。更別說他後麵還有一個敢出頭的馮以軍,拚了命的想要吞噬韓氏這塊肉。


  韓藥湮突然就覺得累了,身心俱疲,連同他的靈魂,好像也一下子老了幾十歲。最終,他還是沒有辦法挽回一切,沒有辦法像自己說的那樣,打贏這一場硬仗。


  公司裏選擇留下來的那些人,也漸漸的用盡了力氣,再沒有人願意淌這趟渾水。


  原來將要破滅的夢想,就是沒辦法再圓回去的。可是他還想要試一試,結果呢?還不是白白浪費力氣?

  那個曾經一向低調的韓氏,終於是要完結了麽?他現在才明白,當初父親為什麽要讓他低調行事。一直低調的韓氏,竟然默默的存在了幾十年。可是自從他接手以後,一改往日的行事做風,處處搶人風頭,一度處在風口浪尖。


  最終,還是爬的越高,跌的越慘。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乏落井下石的人,尤其是對他這種習慣得罪人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他憑借著一己之力,已經把搖搖欲墜的韓氏堅持到了現在,卻始終沒辦法做到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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