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壯哉英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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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劉關張三人,帶著他們自涿郡招募的五百兵勇,原來當日在廣平與高燚分別後,劉備兄弟三人星夜趕路,到了洛陽之時,盧植已經蒙各方人士上陳情而官復原職,盧植與劉備相見,自然是有一番話要說,然而黃巾戰亂未歇,盧植便寫了一封信,令劉備往投皇甫嵩這裡,一路過來,自然是又剿滅了多股黃巾餘黨,聽聞皇甫嵩與張梁人馬大戰於廣宗城外,這才馬不停蹄而來,卻不成想反救了高燚的性命。
劉備下馬,扶住搖搖欲倒的高燚,打量了一番高燚模樣,和遍地廝殺過後的慘烈情形,慨嘆道:「高小兄弟看來是經歷了一番惡戰啊!」
高燚笑笑:「自常山以來,哪一次不是拚死惡戰?天幸玄德公來助,不然只能看見我的屍體了!」
關羽策馬到了跟前,凜凜而道:「高小兄弟是吉人自有天相,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說罷關羽夾*緊馬肚,口中輕喝一聲「駕」便電光一般向前方疾馳而去,所過之處,無人可擋,關羽趁勢從地上拔出青龍偃月刀,揮舞之間,一招一式盡顯連綿霸氣,大開大合,猶如天神下凡,見到陶升所在,飛馬便去追趕,天威森森,連口中叫罵聲也令人膽戰心驚:「鼠輩哪裡去,看我青龍偃月刀斬爾首級!」
陶升領教到了關羽那一刀的威力,自覺沒有死掉已經是萬幸了,哪裡還敢應戰,自然是打馬便逃,邊逃還邊回頭對關羽回話:「我能哪裡去,自然是逃了,不然還等著你這個紅臉漢來砍我不成?」
此刻葉十七卻閃身到了關羽後面,他自來所向無敵,哪裡知道劉備手下這個二弟關羽的厲害,眼見關羽只一心追擊陶升,葉十七便擎了月牙戟騎著馬要偷襲關羽,張飛在看面看得真切,急忙一聲暴喝猶如平地一聲驚雷:「二哥小心,背後有人使壞!」
關羽豈會不知葉十七這一招,他所謂追擊陶升,不過是用以迷惑葉十七而已,他故意裝作沒有聽到張飛提醒,其實借著刀面的反光,已經看到了背後葉十七的影子,但見這個葉十七一連病怏怏的模樣,似乎弱不禁風一般,更是不以為意,猛然一撥馬頭,青龍偃月刀蓄勢一掃,凌厲無匹,速度之快,威力之猛,葉十七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舉戟來擋時,也只覺得虎口一陣發麻,慨嘆關羽臂力之強,果然又是一員虎狼之將,再見關羽那赤面長髯凜凜模樣時,更是驚嘆不已。
「好一柄青龍偃月刀!」
關羽目視葉十七,傲然道:「張角已死,雖然不知道閣下是何人,但是若仍是負隅反抗,我這柄青龍偃月刀便要飲閣下頸上之血了!」
他語氣凜凜,任是誰聽了都不免要膽寒幾分,葉十七雖不服輸,可是此刻他已經是體力大損,高燚尚且不能輕取,何況關羽這員虎將,更不要說還沒有出手的劉備與張飛了,心有不甘道:「高燚何其幸運,前後有這麼多人為救他性命而來,今日是他命不該絕,我葉十七來日再取他首級!」
關羽鳳目一睜,微微發怒:「廢話真是多,既然不降,那便受死!」說罷青龍偃月刀早趁勢攻出,此時雨勢漸收,混戰之中,亂軍各個攻殺,葉十七每接關羽一刀,都覺得腹內翻江倒海,氣血翻騰,猶如閘門被滔天洪水不斷衝擊一般,看似招招能對上,其實是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猛地策馬後退幾步,裝作去懷內掏出什麼物事一般,口中暗喝:「迷魂散!」
聽到這三個字,高燚當即一驚,立即沖關羽大喊:「關將軍小心,那迷魂散是致命毒藥,我等便是中了這毒的!」
關羽聞聽此言,自然不敢大意,當即回刀,趁勢掩鼻屏息,卻不想那葉十七並沒有丟出什麼毒藥迷魂散來,而是趁著這個機會,撥轉馬頭,真的像高燚先前所所說的哪般,亡命狼狽奔逃而去了。
關羽這才反應過來是上了當,勃然作色怒道:「鼠輩安敢欺我!」正要揮刀提馬追擊,劉備卻制止了他:「雲長,不要追了,謹防對方有詐,先救高小兄弟與這數千官軍性命要緊!」
「哼,算這個鼠輩好運氣!」關羽這才調轉馬頭來,只聽黑魆魆的夜色里,呻吟之聲此起彼伏,他皺著眉頭到得高燚身邊,翻身下馬來,此刻劉備已經將高燚扶到一處乾燥地方,高燚又咳出了好些血,向四處張望了一番,口中奇怪道:「咦,玄德公可見到一個黑衣人嗎?他也是中了這迷魂散的毒氣的,若沒有他先來相救,幾位也看不到我高燚活蹦亂跳的了!」
劉備搖搖頭:「剛才混戰一番,並沒有看到此人,想來應該是無事吧!」
張飛這時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喊道:「是有一個黑衣人,不過二哥前去追那個小白臉時,他便獨自走掉了!」
「這樣啊!」高燚聽了,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正要再說什麼,曹操也強撐這走了過來,看見劉備三人,拱手道:「幾位來得真是及時,在下曹操,謝過救命大恩!」
劉備聽罷悚然一驚,立即去扶曹操:「原來是譽滿天下的曹孟德,在下劉備,久仰孟德大名,不想今日能於此相見!」
「劉備是嗎?」麴義也咳嗽著走了過來,打量著劉備,眸子里起了幾分讚賞,「不過,最近從左將軍哪裡知道了一些你的事迹,你以五百人大破幽州黃巾渠帥程遠志的五萬人馬,並一舉斬殺其大將鄧茂及程遠志本人,后又從幽州刺史劉焉大人,青州刺史龔景大人,並左將軍及右中郎將朱儁大人麾下多次斬將立功,近來聲名鵲起,如今又大破張梁人馬,救應我等,如此大功,足可拜為大將了!」
「這位是?」高燚沒有見到過麴義本人,因此見對方生得容貌魁梧雄壯,卻不知道是什麼人物。
曹操笑著給高燚並劉備等人介紹:「這位便是麴義將軍,他可是恩師麾下的大紅人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今天陰溝裡翻船,還是平生第一次!」
張飛不忿,指著麴義喝道:「好一個大模大樣的紅人,我看你渾身上下除了吐的血有點紅,也沒有什麼別的可紅的,俺大哥可是漢室帝胄,豈容你在此傲慢,不來相謝俺們的救命之恩也便算了,還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當俺哥哥是好欺負的不成?」
「你——」麴義正要反駁張飛幾句,卻不料想喉頭一甜,又吐出一口血來,更是咳嗽不止。
高燚立即好心提醒麴義一句:「將軍切勿動怒,這迷魂散的毒性還沒有完全散去,一旦動怒,氣血相合而攻心,則會命喪不治,將軍可不要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原來是麴義將軍!」劉備躬身對麴義行了一禮,他喝令張飛退後,又對麴義不卑不亢道,「三弟性情魯莽,還望將軍見諒,其實並無惡意,在下也沒有將軍說的那麼玄乎,攻打程遠志,不過在在下用了計策誘引了程遠志先頭數千人馬中了埋伏而已,又有二弟關羽、三弟張飛武藝過人,才趕在賊軍主力到來之前斬殺了中計的主將程遠志及副將鄧茂,論到以少勝多,還是麴義將軍更勝一籌,麴義將軍三千步卒破長社十萬黃巾精銳的事情才是人人傳頌的佳話!」
麴義並不是領情之人,他只哼了一聲道:「這個確是實情,我麾下弟兄各個以一敵百,莫說是十萬人馬,便是三十萬,破之也不在話下!」
高燚心中惡寒:「見過能吹的,沒有見過這麼能吹的!」
此時不覺雨過天晴,夜色也淡了些,儼然已近天明,劉備令手下人馬幫忙打掃戰場,忽然聽得南面人馬聲嘶,還道是又有敵兵來攻,高燚卻搖搖頭:「這會子那個黃巾黨還敢來?定然是我那五百部下到了!」
說罷高燚便獨力撐起身子,果然是落月騎著浮雲馬,手中拿著高燚的銀槍,他領著五百死士,將俘虜的三千多人也一併整編入伍了,才姍姍來遲,一到此地,便看到了已經變成血人般的高燚,當即驚叫一聲:「盜馬賊,你怎麼了!」
高燚勉強笑道:「沒事,看到落月妹子你安然無恙,我也放心了!」
落月清淚盈盈:「我看到浮雲滿身是血地自己跑來,就猜到你可能出事了,半路上又有一個黑衣人竟然拿著你的槍來還我,說你中了什麼迷魂散的劇毒,要我趕快來救你,我便馬不停蹄趕來,不想這裡境況如此慘烈!」
「嘿嘿,我說過,我高燚福大命大,怎麼可能死掉?倒是讓你看見我這醜八怪的模樣,沒有噁心到吧?」高燚這個時候依然不忘說些玩笑話來逗樂落月這個大美人,本想著再擠出個笑容來讓落月寬心的,卻不想反倒止不住體內毒氣翻騰的涌動,一口血噗地吐出,把已經浸透鮮血的衣袍更新染了一層。
落月早已翻身下得馬來,將手中驚鴻劍與落月槍一併丟了開去,扶住已經顫顫巍巍的高燚,兩串珠淚也滾落下來:「你為什麼這麼傻,你明明知道這裡有危險的,才騙了我留下來,自己卻親身涉險,知道我看到你傷成這樣,心裡有多痛嗎?」
高燚本來都快昏過去了,卻被落月這番令人哭笑不得的話給弄清醒了:「我哪有妹子你說的這麼偉大,我難道是傻子嗎自己明知道有坑還往裡跳,不過妹子你有句話說對了,我就算知道這裡有危險也不會讓妹子你來涉險的,我是男人,男人受了傷,留下傷疤,是榮譽,是光彩,可是妹子你是個美人,美人要是有了傷疤,可就不美了!」
高燚說得雖是實情,卻也趁機在落月面前又為自己樹立了個好形象,不過他想到因他魯莽出戰而死難的二百多個死士,心中驀地騰起萬分愧疚,他輕輕推開落月緊挽著他的手臂,一步步向前走去,期間幾度因為道路泥濘而險些摔倒,但還是正了正身形繼續向前走著。
其他人不解地望著高燚的背影,紛紛嘀咕道:「高校尉這是怎麼了?」
這是探馬來報:「捷報,左將軍在城北伏擊賊首張梁成功,陣斬張梁並剿滅賊軍一萬多人,又奪了敵梟張角的棺木,得高校尉扼守南門的百人小隊之力,自北門入城一舉俘虜了城中剩餘萬餘人馬,先遣小人前來報捷,左將軍知道諸位將軍力戰賊軍有功,尤其是奉義校尉,以千人之力先破敵近萬,又以區區三百騎兵牽制賊軍五萬人,當居首功,定會上表朝廷,不吝封賞!」
高燚離得遠,卻也聽得真切,他正行走的身形也驀然頓住。
探馬報說的這一切,分明是剛剛發生,高燚自己都是才反應過來一切,皇甫嵩又沒有千里眼順風耳,如何這麼快就知道了,他是把所有人都當做傻子嗎?
不,誰也不是傻子,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不管是自己人軍中還是黃巾賊中,皇甫嵩定然都派遣了大量的細作,這些細作,在敵軍中,是刺探情報,而在自己人軍中呢?顯然是和先前高燚襲燒黃巾軍糧草一樣,是監視!
高燚雖然能想到這一層,卻想不到皇甫嵩為什麼要這麼做,擔心將領對自己不忠?還是有其他的原因?高燚名義上是皇甫嵩的門徒,卻還要遭受這樣的監視,換做他人估計有過之而無不及。
朝廷的封賞嗎?高燚笑了,眼睛里卻也有淚水流出來,因為他突然可悲的想到,皇甫嵩既然什麼都想到什麼都算到了,那麼,高燚會中葉十七的伏兵也是意料之中了。
這算是利用嗎?還是借刀殺人?
「啪啪啪」隨著一陣陣略顯錯亂的腳步聲,高燚看到了一群渾身帶傷的人馬靜靜朝他走來,正是奉命扼守南門的那百名死士,他們神色肅穆,幾乎沒有一人完好,到得高燚面前,齊聲跪倒:「我等不辱使命,不曾叫一人得脫,未能救應校尉大人,自請死罪!」
雖然事前有約,外人在前,不得以主公相稱,但這一聲「校尉大人」,還是讓高燚覺得自己與這百名死士之間,有了一道隔膜一般。
「何罪之有,功莫大焉,倒是高燚,萬死難辭貿然出戰連累二百弟兄死難之罪!」
落月輕輕步至高燚身側,款款說道:「你何須這樣自責,戰場之上,本來就難免死傷——」
高燚不說話,默默向前,將罹難的死士一具又一具地找出來,雖然體力耗損已經接近極限,雖然體內迷魂散的毒性孩子時不時地發作,雖然隨時都有毒發身亡的危險,但高燚卻不在乎,他堅持地做這些事情,落月要去幫忙也被高燚拒絕了,繼而那百名死士都互望一眼,也加入了搜檢屍體的行列,最後連劉關張與曹操裴元紹及後來的秦翻也冒著撲鼻的血腥氣息,將所有的死士屍體都找到了,排列在一處。
高燚的這三千死士,每個人的衣服上都綉有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因此排在一處,遠遠望去,蔚為壯觀。
皇甫嵩在半路上就聽到了此事,他一出南門,就翻下馬背來,看著所有人都在忙碌著這一切,心下感慨萬分:「果然,我皇甫義真沒有看錯人!」
麴義是唯一沒有參與到這件事之中的人,他有些不滿地對高燚道:「這位姑娘就是高校尉的紅顏知己落月姑娘吧,我覺得她說的就不錯,戰場之上本來就是死傷難免的,這是他們的宿命,也是我們的宿命,如果高校尉連這一點都看不開,還上什麼戰場,我佩服你的勇氣,可是你像一個娘們在這裡磨磨唧唧,還是個男人嗎?」
「麴義將軍說得半點都不錯!」高燚回頭看他,「這些死難的兄弟,本來是我麾下智囊沮授先生的家兵,各個身懷高超武藝,雖不能像將軍你的士兵一樣以一敵百,但若要以一敵五十絕不在話下,這等高超武藝的兄弟,都是為了護衛我這個無能之輩而死,我若是只草草葬了他們,又算得了什麼大丈夫?」
麴義竟無言以對。
高燚說完,向著這些屍體噗通一聲跪下,神色凝重萬分道:「我高燚現在不過是一名雜號校尉,無法厚葬諸位因我而死的兄弟,我高燚現在只能在這裡,給每位兄弟都磕一個頭,待來日,定起樓鑄碑,讓人知道你等今日之功!」
說著高燚便重重一個響頭,磕進污濁的泥水之中,口中高呼:「兄弟好走!」
「兄弟好走!」六百多名死士也一齊跪在高燚身後,隨之高呼,聲徹雲霄。
再沒有人去說什麼,麴義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愧色,他背過身去,曾幾何時,他也如高燚這般重情重義,可現在的他似乎早已為求功名而麻木不仁了。
一共是二百九十七具屍體,高燚與眾人也磕了二百九十七個響頭,喊了二百九十七聲兄弟好走,額頭早已被碎石咯破,順著鼻樑流淌下來,和著泥水混雜一處,聲音也已嘶啞,然而喉嚨里的那四個字卻震撼著所有在場的人心!
兄弟好走!i13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