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043 艱難
第44章 0043 艱難
「……我們已經在布列傑夫地狹地區堅持戰鬥了近五天，先後擊退了德國人的24次進攻並擊毀德軍坦克26輛，可是德軍的攻勢依舊在加強，我們的損失非常慘重。」
「經過持續近五天的戰鬥，全營損失超過百分之八十，排級以上指揮員僅餘一人倖存，我們缺乏彈藥，缺乏食品和藥品，為保存有生力量，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請求軍區指揮部批准我部突圍。209營營長，鮑里斯?阿爾希波維奇?庫廖科夫少校。」
西南方面軍指揮部里，剛剛啟用的地下隱蔽指揮所內，包括朱可夫在內的七八個方面軍最高指揮官，人人面色凝重，在他們面前的指揮台上，通信營抄送過來的通信記錄就放在那兒，裡面是209營發過來的申請突圍的報告。
就在報告下面的戰役態勢圖上，整個盧茨克地區，從北方的羅日謝到南部的布羅德，再到東部的羅夫諾，方圓近200公里的範圍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德佔區。德國人的第6集團軍牢牢控制著這片廣袤的地域，打退了蘇軍來自南北兩個方向的進攻。
可就在這片地區的核心位置，竟然有一支蘇軍的步兵營還在奮戰，而且他們已經在自己的陣地上堅守了近五天時間。
回想起大前天赫魯曉夫提到的那個方案，誰又能想到這個小小的步兵營，竟然直到現在還堅守在布列傑夫地狹上。儘管朱可夫和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當時真的命令機械化第9軍向地狹地區發動攻勢，這個209營很可能根本擋不住德國人的集中進攻，但誰都不能否認，這個戰鬥到現在才請示突圍的209營，絕對是一支英勇的部隊。他們的戰鬥，是過去幾天整個邊境作戰中，蘇軍方面少有的幾個亮點之一。
朱可夫這些人並不知道鮑里斯的209營整編了大批的逃兵，因此，在他們的觀念中，209營就是一個營的編製，幾百人而已，減員百分之八十，就意味著這個營僅剩幾十個人了，這還包括傷員在內。
在經過數天殘酷的戰鬥之後，彈盡糧絕的幾十個人，發給方面軍指揮部的要求竟然不是撤退，而是要求「突圍」。沒錯，就是突圍，在上百萬德軍的重重圍困之下的突圍。
哪怕是久經戰陣，早已心如鋼鐵，在看到抄送報文上最後這句話的時候，指揮部里的一幹將領也禁不住表情黯然。
將抄送的報文拿過來，朱可夫沉默良久，提筆在最後面寫到：「准予突圍，並祝你們好運。」
寫完這一行批複，朱可夫將報文遞給對面的基爾波諾斯，基爾波諾斯看了點點頭，又遞給旁邊的赫魯曉夫。
赫魯曉夫接過報文後，又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筆，在最下方補充了一點：「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赫魯曉夫。」
沒錯，他就簽了個名，作為方面軍的軍事委員，他準備在這件事上做篇大文章。
自從戰爭爆發以來，整個邊境戰役，方方面面的戰場傳回來的都是壞消息，當年國內戰爭時期英勇頑強的紅軍似乎在一夜之間便消失不見了，到處都是戰敗、逃跑、潰敗、投降之類的消息。部隊士氣低落，人民惶恐不安，最重要的是，斯大林同志非常憤怒，而作為斯大林同志最堅定、最親密的助手，赫魯曉夫認為自己有責任做點事情，振奮一下軍心，給人民一些希望，最重要的是，讓斯大林同志也高興一下。
非常好，209營在布列傑夫地狹區域的戰鬥非常好，不管它對整個戰役的進行有沒有實質性的意義，至少這種精神是值得稱道的，是值得傳頌的，是值得每一個紅軍士兵學習的。
作為209營的營長，那個鮑里斯?阿爾希波維奇?庫廖科夫，赫魯曉夫因為只接觸過一次，並不怎麼了解，不過這都沒關係，他已經想好了一整套的宣傳方案。不管他過去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了這次的戰鬥經歷，他都會成為一個英雄，軍事委員會需要調查一下他過去的經歷，把他曾經的戰友、朋友，甚至是親屬、鄰居什麼的都找出來，通過他們的「描述」，將他塑造為一個英勇堅定、頑強不屈的蘇維埃革命戰士。當然，這次的戰鬥經歷以及他最後發來的這份突圍請求，也必須大肆的宣揚，不管是《真理報》還是《紅星報》，都需要發專欄文章，廣播的宣傳也需要利用起來，總之，在宣傳上不能存在任何一個死角，務必讓一億八千萬蘇聯人都知道這件事。
身在布列傑夫森林中的鮑里斯並不知道自己即將成為蘇聯人口中所謂的英雄，他只知道自己終於可以撤退了，終於可以離開這片該死的叢林了。
在接到軍區可以突圍的回復之後，他第一時間便下達了向沼澤撤退的命令。剩餘的士兵炸毀了僅存的那門85mm防空炮，帶上行動不便的傷員，先退入茫茫無際的布列傑夫森林，在向北穿行了近兩公里之後，才轉入沼澤地區，循著之前探索出來的道路，往東北方向上撤退。
鮑里斯受傷的部位除了耳朵之外，還有後背的左肩位置，一枚巴掌大小的炸彈碎片擊中了他肩胛骨的位置，將他左肩的肩胛骨打裂了。因為條件有限，簡單的包紮並不能幫他恢復傷勢，再加上天氣炎熱，在進入沼澤后的第一天，傷口便感染化膿了。
傷勢的急劇惡化，令鮑里斯發起高燒，整個人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原本荒涼無人的沼澤地帶，如今也失去了寧靜，就在進入沼澤帶的第一天，撤退中的209營便遇上了一股同樣逃入沼澤地帶，並在其中迷失了方向的蘇軍士兵。負責指揮209營的安季普中尉將這60多個人編入209營，並從他們口中得知了盧茨克方向的一些戰鬥情況。
這些人來自機械化第19軍下屬第16摩化師的135摩化團，他們在盧茨克以東的克里萬地區同德軍第29軍發生激戰，戰鬥持續一晝夜，最終，連一輛坦克都沒有的所謂摩托化16師被德軍擊潰，德軍在前天下午進駐了克里萬。
入夜的沼澤地處處都是危險，當然，這種危險並不僅僅來自於深不知底的爛泥潭，還有齊腰深的荒草里潛藏的毒蛇，以及那些嗜血的沼澤蚊子。
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事先對這片幅員遼闊的沼澤進行過探索，找到了一條相對安全的通道，209營的殘部估計挨不到眼前紮營的這一小片林地，就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夜裡的沼澤帶氣溫下降的很快，儘管是初夏，可棲身在這片澤國里，仍舊讓人感覺有點冷。
鮑里斯在入夜的時候清醒過來，剛剛喝了一份捲心菜湯，整個人的精神似乎好了許多，此刻，他正由尼基塔扶著，靠坐在一堆篝火邊上，與滿臉憂色的安季普中尉談話。
跳動的篝火火光照著在鮑里斯那張憔悴的臉上，那種病態的焦黃以及慘白而乾裂的嘴唇，還有浮腫到幾乎睜不開的眼睛，都說明了他此時的身體狀況有多麼糟糕。
「既然克里萬已經落到了德國人的手裡，那麼科斯托波爾、別廖茲諾，甚至是斯捷潘，恐怕都守不住了，」身上裹著一條毯子，鮑里斯還是冷的發抖，他哆嗦著嘴唇，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所以，我們不能再去斯捷潘了，只能想辦法繞過去，想辦法從庫皮尼察一帶偷渡戈倫河，去往薩爾內。」
安季普中尉看著鋪在地上的地圖，默不作聲。他知道鮑里斯的猜測很可能就是現實，因為克里萬通往斯捷潘方向的道路狀況非常好，既有鐵路也有瀝青路，非常利於德軍的機械化兵團作戰。
「如果去薩爾內的話，我們還要多走將近40公里，」扶著鮑里斯的尼基塔禁不住插口道，「可你的傷勢太重了，現在急需動手術，而我們卻連基本的藥品都沒有了。」
「現在，安季普中尉同志，你需要做的，是儘可能鼓舞戰士們的鬥志，盡一切努力，將他們帶出這片沼澤，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鮑里斯沒有理會尼基塔的建議，他繼續說道，「如果我不堅持不住了，你就是209營的營長，這支部隊歸你指揮。你可以在表現突出的士兵當中，挑選出一些優秀的，將他們提升為班長、排長，儘可能保持部隊的凝聚力和戰鬥力，這也是一名指揮官必備的素質。」
安季普中尉點點頭，隨即，又表情黯然的說道：「是，我明白了，鮑里斯?阿爾希波維奇?庫廖科夫同志。」
作為目前209營殘餘部隊的實際指揮官，安季普中尉自然能夠從醫護兵那裡了解到鮑里斯的狀況：肩部的彈片無法取出，傷口嚴重化膿感染，因為天氣炎熱，傷口處的壞肉正在生蛆，而由傷勢感染引發的高燒持續不退，如此惡性循環，估計這位曾經寧肯違背調查組命令，也要保護屬下的209營指揮官，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