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密室

  故地重遊,竇漪房的心情是複雜的。


  眼前的景物熟悉而親切,椒房裡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就跟當年她在呂後身邊當差的時候一模一樣。回想起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情景,她就像個好奇寶寶似的,眼珠子被眼前極其奢華秀美的一切緊緊地吸引著,小心臟突突突直跳,惴惴不安的心情就跟今天有著幾分相似。


  沒想到,時移世易,她竟成了這座華美宮殿的女主人!原本當差的地方,變成了她受獲封賜的住所!


  竇漪房不禁心想,母親薄姬重回未央宮的心情估計也是這樣的吧……


  別人都說近鄉情怯,如今的竇漪房也有著類似的感覺,每走一步都好似走在懸於半空中的弦線上,稍有差池,粉身碎骨;腳下又好似踩著針氈,腳底生疼,都快能踩出血腳印了。


  空氣中有種窒息的氣息,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巧珠看出了主子的異樣,輕聲問道:「娘娘,您怎麼啦,是不是頭痛症又犯了?不如讓巧珠到御醫所把太醫請過來為您瞧瞧吧。」


  竇漪房擺擺手,道:「本宮沒事,只是今日北風驟起,稍感不適罷了。」


  梅子鳶小嘴嘟了一下,埋怨道:「娘娘稍感不適的原因是因為萱若宮的那位吧?」自從她們來到未央宮之後,慎夢雨就借著各種各樣的理由接近劉恆,讓她看得心裡直生悶氣。


  竇漪房臉色略沉,巧珠就急著接話了,「慎夫人的小動作再多,還不是跟在代王宮的時候一樣無濟於事。陛下幾乎每夜都因為政事繁忙而獨寢於長樂宮,沒有召見過任何人侍寢!」


  登基前後需要皇帝去處理的事情多得嚇人,為了儘快讓新朝步入軌道,劉恆日夜忙碌,有時連眼都合不上。張武和宋昌兩大心腹跟著他忙裡忙外,工作量並沒有比主子少多少。


  梅子鳶挑起秀眉,有點得意地道:「這倒也是。」


  可是巧珠的小臉蛋往下一沉,心有不解,「可是……陛下怎麼也沒臨幸皇後娘娘宮裡呢?」


  「說什麼傻話呢!」梅子鳶訓斥道:「娘娘才生下太子多久,陛下沒來是因為憐惜咱們娘娘,不捨得娘娘受累!」


  巧珠似懂非懂,「可是長公主剛出生那會兒,陛下天天黏在娘娘身邊,跟現在很不一樣呀……」


  梅子鳶揚起小手,在巧珠的額頭間戳了幾下,斥道:「這……這……這是因為陛下現在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樣了,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天子的威儀,怎麼能跟代國諸侯那會兒先提並論呢?!」


  巧珠委屈地躲著,「梅子姐,巧珠知錯了!」


  竇漪房揉了揉發疼的額角,「好了,別鬧了,這些話要是讓其他宮人聽見了,丟臉的可不僅僅是咱們椒房。梅子說得對,現下大家的身份都跟之前不一樣了,你們的言行舉止都得比以前更加慎重,不能羞了陛下的顏臉,知道了嗎?」


  梅子鳶和巧珠福身請罪,齊聲道:「諾!」


  雖說如此,但聽完她們兩人這麼一說,竇漪房的心也隱隱抽了一下,近來劉恆確實有點奇怪,每次下朝回宮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只有在一雙兒女面前才稍見歡顏。


  如果是因為政事,劉恆鮮少會露出如此煩惱的模樣,只有事關家人且又事關重大的時候,他的眉間才會這樣鬱結不散、愁眉不展。


  所以說……是為了家裡的事?


  竇漪房暗暗在心裡將家裡的事過了一遍,劉啟順利出生,胖小子長得可結實了,健康愛笑,白白嫩嫩,一點心都不用操,就跟他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一模一樣別。別人是三歲定八十,這小子簡直就是胚胎三月定一生啊!


  至於女兒劉嫖就更不用說了,性格跟她父親一樣活潑好動,最近開始開蒙啟智,連夫子都稱讚她聰穎過人呢。


  女漢子一枚,同樣用不著多操心的。


  薄姬身體硬朗,慎夢雨最多也只是借著各種機會拋媚獻身而已,根本構不成大煩惱。


  究竟是什麼事情讓劉恆如此憂愁低落呢?

  正想著,她們一行人已來到了椒房寢殿。


  寬敞的寢殿跟當年呂后居住的時候一樣,熏香爐中香雲裊裊,四處紗幔飄逸,暖暖的香氣飄入鼻間,悄然撩撥心弦。


  梅子鳶眉頭皺了一下,「看來之前的太後娘娘很會享受嘛,這熏香、這紗幔,還有那些擺設哪一樣不是價值連城的,都不知是普通老百姓多少個年的口糧。」


  竇漪房嘆了一口氣,道:「深宮寂寞,也只有這些東西能陪著太後娘娘度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長夜。」


  她還記得當年呂后在椒房裡孤獨靜坐的模樣,背影蕭肅,燭火清冷,讓人看得心酸。滿室芬芳暖不了她寂寞的心,紗幔飛揚牽不走縷縷愁絲,那個居於天下最高位的女人,脆弱而剛強!

  蓮足輕移,竇漪房款款地在房裡繞了一圈,心裡百感交集。終於,腳步在床榻附近的角落邊停駐,美眸含光,淚凝在眼眶中打著轉。


  巧珠嚇壞了,「娘娘,您這是怎麼啦?」


  梅子鳶和她對視一眼,心中有著同樣的不解。這個尋常的角落究竟有什麼不一樣,怎麼主子會傷心成這個樣子?!


  竇漪房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靜靜地看著那個地方,一動也不動。


  許久,腰間忽覺一緊,一陣暖意從后將她包圍,熟悉的懷抱讓她十分安心。


  「你來了?」一回頭,他的吻就落了下來,溫柔而急切,好似有什麼急於傾訴。


  他的手緊緊地圈住她的腰身,彷彿要把她揉進體內一般!

  竇漪房嚶嚀一聲,雙腿酥軟,半依半靠在丈夫的胸膛上,纖細的手臂阻止不了對方激烈的探索。秀髮微散,衣襟半開,動情的模樣點燃了潛藏已久的欲/望。


  「別……」竇漪房紅著臉,輕聲推卻,提醒丈夫大白天的房子里還有其他宮人呢。


  劉恆意猶未盡地舔舐著她的耳廓,只好作罷,「為夫總會討回來的。」大手移動,整理好她的衣襟,將專屬於他的美景好好收藏起來。


  竇漪房全身泛紅,燥熱未散,嗔道:「人家才剛剛囑咐巧珠和梅子她們注意身份,轉頭你就帶了個壞頭,以後要是被宮人們暗地裡笑話了,可不能怪我哦。」


  這鍋她不背!

  劉恆在她的臉上又偷了一個香,「夫妻恩愛,後宮和諧,此乃彰顯天子之威啊,何來的笑話?!」


  竇漪房嗔了一下,扭過頭去,不再理他。這傢伙就是臉皮厚,人前端起架子沉穩自重,一回到她面前就雅痞耍賴,討親討吻討抱抱,各種不要臉!


  但……如今的劉恆也許只有在她面前才能放下一切戒備,做回自己吧?

  劉恆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痕,問道:「要進去看看嗎?」


  那個角落,正是椒房密室的入口處,而清蓮就是在那裡難產而亡的!

  竇漪房忍住心痛,輕輕地點了點頭。有些事情,總該面對!


  劉恆背對著梅子鳶做了個手勢,讓她帶著其餘的宮人們退下;梅子鳶領命而行,寢殿內很快就只剩下劉恆和竇漪房夫妻二人。


  劉恆像之前一樣,熟練地打開了密道,領著妻子慢慢地走了進去。自從清蓮難產去世之後,呂后就把這裡封鎖了起來,密道中空氣混濁,四周灰塵密布,走在裡面讓人覺得非常地壓抑和難受。


  竇漪房心頭輕顫,本能地伸手握住劉恆的手,卻發現他的掌心有傷,好似被什麼東西擦傷過一樣。她疑惑地看了丈夫一眼,只見他烏眸深邃,濃眉深鎖,眉宇間藏著未解的心愁未解。


  竇漪房將心裡的疑問吞進肚子里,跟著他從密道走進密室。


  密室里的擺設跟當年宮魅偷偷帶她進來的時候差不多,床幔四掛,牆上還掛著那些讓人臉紅耳赤的春/宮圖,只是裡面寒意非常,冰冷得讓人從腳底生寒。


  對比當日的暖火明燭,此時的密室顯得冷清而陰森。


  竇漪房緩慢地走到床榻邊上,顫著手碰觸到榻上,好似被什麼燙著了似的,馬上又把手縮了回來。這一刻,她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就像掉線的珍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幾聲哽咽從喉頭中溢出,「清……蓮……」


  雖說過了這麼多年,可清蓮悲慘的命運就像夢靨一樣縈繞在心頭。同樣是從金溪村出來的秀女,她成了帝王之妻,一國之後,清蓮卻成了未央宮中一抹連名字都被掩埋的冤魂,無主地飄蕩著……


  劉恆上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湊在自己唇邊親吻,輕聲道:「清蓮的母親上個月去世了,我讓人將她好好安葬,也算是了卻了清蓮的心愿吧。呂氏已滅,金溪村的事情正是過去了,你也別太傷心,一切都會好的。」


  「可是……她卻再也回不到母親的身邊了。」


  「我已經讓人著手安排你哥哥來長安的事情,你們一家很快就能相見了!」劉恆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她。


  「真的?」她終於能和哥哥團聚了?!


  劉恆清淺地笑著點頭,眸中的柔情幾乎能把人溺斃。


  竇漪房偎依在他的懷抱中,就好像靠在高山巨石上一般,可以為她擋住所有的風雨。她的手圈上對方的腰身,抬起頭迅速地親了他一下,就離開的那一剎那,劉恆反守為攻,攫住她嬌嫩的唇瓣,深深地吸吮起來。


  喉嚨間發出愉悅的喟嘆,如乾柴碰上了熱火,一發不可收拾!

  不對!時間和地點都不對!

  劉恆戀戀不捨地離開她誘人的唇瓣,有一下沒一下不饜足的舔舐著,「為夫要的獎賞,稍後再跟你討。」


  竇漪房嬌羞地推了他一下,人卻還在他的懷裡,感受著他灼熱的氣息。


  劉恆調整了一下呼吸,目光在密室里掃了一圈,道:「要不咱們把寢殿換了吧,直接將密室封了,免得你觸景生情,心裡不好受。」


  竇漪房沉默片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想把這裡收拾一下,改成祭拜堂,為清蓮立個牌位好好供奉。你手下的影士眾多,懷義犧牲之勇士何止百人,咱們沒有辦法為他們光明正大地建墓立碑,若在此祭拜也好慰藉他們在天之靈。」


  劉恆心頭一顫,抱著她的手緊了幾分,「一切都聽你的,回頭我便吩咐梅子去安排。外頭設一副神龕,再做機關連接密道,便可輕易通向此地。」


  他的喉嚨梗了一下,壓抑著心裡激動的心情,「謝謝!」


  為犧牲的影士設立牌位祭奠一直是他多年的心愿,奈何呂后在位的時候,四周線眼眾多,影士的存在是萬萬不能暴露的。沒想到,這麼小的事情,竇漪房一直放在心上,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竇漪房嬌嗔道:「跟我還說什麼謝,是想把我當外人么?」


  劉恆咧嘴一笑,「世間上有咱們『接觸』這麼『密切』的外人么?」俊眸曖昧地眨了幾下,好似在提醒著彼此那些不可描述之事。


  竇漪房捉起他的手,攤開掌心,佯怒道:「那夫君是不是該好好說說,這裡的傷是怎麼來的?」


  劉恆臉色一沉,似有難言之隱鬱結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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