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妻妾

  齊王的國喪大典雖然稍有波折,但總算進展順利,一連串繁瑣的儀式和規矩過後,苦逼憋屈了一輩子的齊王劉肥終於入土為安。劉襄歡歡喜喜、風風光光地當上了他期望已久的齊王,卻遲遲未提要娶齊王後宮宮婢的事情。


  這件事竇漪房暗暗有些納悶,按理說劉襄如果真的為了這個宮婢氣死父親,想必用情頗深,如今喪儀已過,守孝期內雖然不能明媒正娶,但也可以先把名分定下來吧,更何況這個宮婢還懷了他的孩子呢。


  然而,劉襄對於納妾一事始終隻字不提,若不是知曉內情如竇漪房,還真會像其他人一樣把這樁齊王後宮的風流小事輕易淡忘。


  竇漪房有種直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了事的。


  夜涼如水,入春後天氣漸暖,但仍有寒意偶爾徘徊,一不小心便會受寒染病。


  巧珠一邊細心地為主子披上外套,一邊溫聲勸說:「夫人,夜深了,請您安睡吧。您要休息好了,小公子才能快快長大的。」


  竇漪房抿嘴一笑,輕笑她的天真:「再快也要等九個月後才會出生;再說,你怎知這孩子一定是個小公子?難道不許是個女娃兒嗎?」


  巧珠明眸閃爍,神很是堅定:「巧珠就知道夫人的孩子一定是個小公子!必須是個小公子!」宮裡的嬤嬤說過,只有男娃兒才有資格繼承爵位、封侯拜相的。代王妃已經有兩個公子了,庶夫人可不能被比下去!

  竇漪房屈指,在小女孩天真的腦袋上彈了一下,笑道:「是男是女,在受/精/卵著床的那一刻就定下來了,等於是老天爺早就決定的事情,哪輪到我們在這裡說男道女?」


  巧珠偏著頭,似懂非懂:「受/精/卵?著床?」庶夫人的孩子跟鋪床有什麼關係么?


  竇漪房心裡暗樂,自從常喜不在身邊,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肆意地使用過現代的辭彙了,差點都忘了自己魂穿而來的事實。


  「好了,別皺眉頭了,你額頭上的川字紋都快比代王宮的李公公要深了。」做主子的掩嘴輕笑,小宮女只能癟癟嘴,誰叫自己總比庶夫人慢半拍呢。


  倦意襲來,竇漪房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決定放過自家單純乖巧的小宮女,「時候不早了,你也該早些休息,快去睡吧。」


  「可是,代王還沒回房呢。」自從庶夫人進宮以來,劉恆每夜都與竇漪房共宿一房,婚前婚後從未間斷,今夜卻遲遲未見代王身影,巧珠擔心照顧不周,不敢提早安歇。


  竇漪房眸色一黯,低聲幽語:「代王今夜臨幸代王妃,不會到這裡來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苦澀得差點說不出來。


  是懷孕后荷爾蒙作祟的緣故嗎?明明是劉恆早就跟她報備過的事情,她怎麼到現在還覺得胃酸翻騰,胸口好似被人挖了個洞一樣?雨露均沾,是每個君王的責任,劉恆也有他不得已的地方……


  巧珠撅著小嘴,忍不住抱怨道:「代王怎麼突然臨幸代王妃了呢?」


  竇漪房輕斥道:「王妃娘娘是代王正妻,承歡侍寢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代王乃一國諸侯,臨幸哪房妻妾都是他的自由,宮妃尚不可多言,又豈是你一個小宮人胡亂評論的?」


  平日里,竇漪房親切活潑,對待巧珠就像對待自己的妹妹一樣,名為主僕,情似姐妹,從未像現在這樣嚴詞厲聲地給予過訓斥。巧珠登時慌了,生怕因此得罪了主子,從此被貶遣走。


  「巧、巧珠知錯了,求夫人恕罪!」巧珠淚目漣漣,幾乎想跪地請罪了。


  「傻丫頭,我沒怪你。」竇漪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巧珠楚楚可憐的小臉蛋,語重心長地道:「宮中人多口雜,一句話都可能要了你的命!齊王宮不比漪蘭殿,內外未必都是自己人,不可不防。就算在漪蘭殿,隔牆有耳,有些不該說的話,咬斷舌頭也不能出口。代王寵愛於我,並不代表我就可以獨佔他,目空一切。他是代王,是堂堂代國的諸侯,他有他的責任和擔子,身為的他的姬妾,又豈能肆意任性、以我獨尊呢?」恃寵生嬌,輕則恩情轉淡,重則自毀滅亡!


  前車可鑒,戚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仗著高祖皇帝的恩寵,私慾膨脹,漸漸變得目中無人。想爭想奪,爭強好勝,寵愛、權力、地位、封號,什麼都想要,甚至覬覦皇位,日夜想著如何掰倒呂后,取而代之。人心不足,最終引火自焚……


  在未央宮中的所見所聞,至今歷歷在目,幕幕泣血!


  成婚前梅子鳶的一席話驀然浮上心頭:「宮魅是劉恆,他愛你寵你甘願為你赴湯蹈火,不顧後果也要與你相愛相守;代王也是劉恆,肩負社稷,庇護百姓,面對的是陰謀詭計,承受的是無可奈何。跟這樣的他共度一生,你準備好了嗎?」


  心中百轉千回,這個問題的答案彷彿要用一生的時間來回答……


  「夫人……?」竇漪房眼中的幽怨牽動了巧珠的心。


  「我沒事,只是累了。」竇漪房勉強扯出一記微笑,揮揮手,讓巧珠退下休息了。深夜幽寂,她需要空間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有些念頭就好似魔力的種子,在心裡生了根便會不可抑制地瘋長,生出千萬條難解的思緒,縈繞不散。今夜少了劉恆溫暖的懷抱,竇漪房躺在床榻上輾轉難眠,怎麼也睡不踏實。


  三更已過,空氣中瀰漫著寂寞的味道……


  忽地,半夢半醒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眼睛未及睜開,一股溫暖的氣息環繞身側,溫熱的薄唇輕輕印上額頭。


  「阿恆……?」竇漪房半睜著眼,熟悉的溫暖在此刻美好得像夢一般。


  劉恆環上她柔軟的腰身,埋首在馨香的頸項間舔啃,模糊地應了一聲「嗯」。


  他今夜不是要臨幸代王妃嗎?怎麼三更一過就回來了?

  氣息清爽,膚溫體暖,顯然是沐浴剛過。


  「王妃娘娘她……」


  難道劉恆在呂姝房中一完事,就馬上趕回來了,還怕自己會難受,特意沐浴更衣,洗凈一身歡愛的味道?!

  「睡吧,我的小傢伙。」低沉磁性的聲音一如夜魅般迷人,醺醉了竇漪房的心!暖意從四面八方湧來,從心頭蔓延至四肢百骸,甜美的夢鄉發出誘人的香氣,驅散心頭陰霾,漸漸入睡……


  到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劉恆早已離去,只有身邊微微凹陷的床褥,證實昨夜的溫柔並非做夢。


  巧珠奉上浸好的溫帕,眼角唇邊都是愉悅的笑意,「代王殿下卯時未到就起身晨練去了,臨走還吩咐宮奴,不得打擾夫人安眠,說夫人初孕,要多加休息才行。」


  巧珠知道代王臨幸代王妃后,整夜擔心主子的恩寵會減少,不料今早破曉便看見代王出現在竇漪房的房中,不覺暗暗偷樂,代王殿下最愛的果然還是庶夫人。


  竇漪房心頭一暖,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幫我準備一下,向王妃娘娘請安的時辰快到了。」


  巧珠皺眉,「夫人有孕在身,只要跟代王請示一聲或許就能免去問安之禮,不如咱們跟殿下說說吧?」聽說齊王宮中有孕的庶夫人都是這樣做的,以突顯自己恩寵加身,爭得與正妻平起平坐的機會。


  竇漪房理了理鬢邊散開的髮絲,道:「妻妾有別,不管有孕無孕,都是一樣的。」


  「可是,代王殿下說過……」巧珠的後面半截話最後在竇漪房嚴肅的目光下吞進了肚子。


  那邊廂,剛醒的呂姝坐在銅鏡前,任由曲娘為自己梳洗裝扮,鏡中的婦人溫婉高貴,眉深目秀端莊雅麗,卻掩不住眸中濃濃的愁思。


  曲娘為主子插上一支五彩琉璃鳳凰簪,為完美的妝容做最後的點綴:「賀喜娘娘,代王昨夜臨幸娘娘,相信不久娘娘定能承寵受孕,不會讓竇氏獨寵專房的。」


  呂姝眼角動了一下,臉上憂鬱神色未改,顯然緊繃的情緒並沒有因為曲娘的話而舒緩半分。


  曲娘並未察覺,徑自說下去:「代王昨夜真不知節制,讓娘娘折騰了半夜,直到三更才知歇止。見娘娘累極睡去后,殿下還怕擾了您安睡,特意另行歇息,真真用心至極啊!」


  是嗎?呂姝在心底反問自己,劉恆真的是怕打擾她休息才先行離去的嗎?

  這時,門房小太監躬身上前,在呂姝三尺之外就停了下來,畢恭畢敬地請示道:「啟稟娘娘,庶夫人竇氏請安來了。」


  曲娘哼了一聲,道:「還算那洗腳奴識相,沒有自持有孕免卻晨昏二禮。」妻為尊,妾為卑,妾室每日晨昏之際向正室請安敬茶是官家貴族必備的禮數。


  呂姝低斥,「隔牆有耳,曲娘慎言。」


  曲娘努努嘴,心有不忿,「竇氏只是太後宮中小小的一名洗腳奴婢,要不是有幾分姿色,能言善道,怎會把代王勾上/床?!娘娘乃金枝玉葉,家世相貌樣樣勝她百倍,現在卻要跟這樣一個宮奴分寵,曲娘實在為娘娘不甘吶。」


  不甘?!她呂姝又何嘗甘心!


  呂姝藏在袖袍下的拳頭暗暗緊握,表面保持著一如既往的雍容端莊,端出正妻不得已隱忍的模樣,道:「漪房在椒房伺候多時,知進退懂人情,最會就是察言觀色、伺機而動。曲娘護主之情深切,本宮深感寬慰,只可惜代王恩寵正盛,本宮即便想爭也無能為力。」言罷,鳳眸低垂,幽怨之態楚楚可憐。


  曲娘咬咬牙,眼裡閃過一抹狠光,「這件事就讓曲娘為娘娘分憂吧!」有孕算什麼,生得下來再說吧!

  呂姝臻首低眸,長睫下目光隱晦,「宮中人情淡薄,本宮身邊唯有曲娘可依靠了。」


  士為知己者死,曲娘頓然油生臨危受命的正義感,「娘娘請放心,曲娘定不會讓竇氏得逞的。」


  門房小太監等了半晌,仍未得到代王妃的指令,偷偷抬頭覷了一眼,只見主僕二人不知嘀咕些什麼,壓根沒理會過他,只好硬著頭皮又稟報了一回:「啟稟娘娘,庶夫人竇氏請安來了。」


  王妃娘娘是見還是不見,好歹跟奴才說一聲,讓有孕在身的庶夫人在外頭乾等,萬一代王怪罪下來,他一個小奴才屁股可挨不了板子啊。


  呂姝斂下心神,溫婉的笑容重現,「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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