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交易

  「我們這是在哪裡?」竇漪房環視一周,發現他們已經偏離主道,四周叢林密布,連條像樣的路都看不到。


  劉恆隨便地看了周圍一眼,道:「胡漢交界的某個地方吧,邊境一帶地形錯綜複雜,我也搞不清楚。」


  竇漪房聽得有點氣結,心想:這不是你們代國的地盤嗎?

  她可愛豐富的表情讓劉恆不覺一笑,緊張陰鬱的氣氛也輕鬆了一點。他笑了笑,道:「雖然不知道這是哪裡,但只要一直往南走,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到大漢的國境。這條小路是難走了些,但勝在隱蔽難尋,總比危機四伏的主道要好。」


  竇漪房想想也覺得很有道理,如今主道上前有虎後有狼的,實在不宜冒險。但是,劉建和劉敏生死未卜,張武也不知身在何處,他們只有兩人又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她的疑問都還沒說出口,劉恆就先開口了:「匈奴和烏孫那幫烏合之眾是難不倒張武的,我相信他很快就可以從后趕上。只要我的親兵到了,呂祿的北軍根本不足為懼。」說到呂祿名字的時候,他的目光露出了一絲狠戾。


  「那我們還等什麼,趕快走啊!」竇漪房催促道。


  劉恆扯出一抹苦笑,往自己的腿指了指,竇漪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青袍下的長腿上橫現著七八條血痕,血肉淋漓,觸目驚心,想必是剛才呂祿的衛兵們攻擊戰馬的時候所造成的。


  要不是要保護自己,以他的身手又怎麼會傷成這個樣子呢?劉恆忍住傷痛,抱著她走了半天,直到現在才停下來休息一下。竇漪房心中泛起一陣陣愧疚和不忍,鼻子酸酸的,心尖好似被什麼刺痛了一樣。


  「別擔心,這筆賬我會跟呂祿好好討回來的!」他咬著牙,大手緊握成拳,關節發出嘎嘎的響聲。


  「不如讓我來扶你吧。」竇漪房建議道。


  劉恆眯眯眼,不信任的目光打量了下她嬌小的身軀,似乎對她的話表示懷疑。


  竇漪房往自己胸口一拍,一副豪氣干雲的英雌狀,「奴婢巾幗不讓鬚眉,代王殿下儘管放心好了!」


  劉恆噴笑出聲,被她嬌俏可愛的樣子逗樂,鎖在她身上的目光竟有點挪不開了……


  竇漪房身上的藥力初散,體力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加上劉恆身材高大,她花了好一番力氣才勉強把人扶起來。劉恆一手握劍,一手掛在竇漪房的肩膀上,半個身子斜靠在她的身上,鼻尖還能聞到她髮絲上的馨香。


  突然間,劉恆覺得這個嬌小倔強的小傢伙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堅忍得多。


  暮色逐漸深沉,樹叢里十分寂靜,只有他們沙沙的腳步聲。兩個互相依靠的身影在樹林間蹣跚前進,一步步地往南面的方向走去。


  簌簌……簌簌……


  樹叢深處忽然響起了奇怪的聲音,竇漪房心裡一慌,呼吸隨即加快。劉恆提高警備,大手將她往自己身上攬,握在手上的長劍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範圍還在一直在擴大。竇漪房往四周張望,卻看不到任何人影,不自覺地往劉恆身上靠了過去。晨暮交替之際,樹林里的氣氛帶著難以名狀的詭異,她似乎聽到了野獸的低吼聲……


  沙啦——果然!

  幾匹灰狼從茂密的樹叢里竄了出來,鮮紅的舌頭在獠牙之下若隱若現,一雙雙銀灰色的眼睛盯緊他們,喉嚨里發出嗷嗷低吼。


  一種極度的驚恐從竇漪房的腳尖迅速蔓延全身,被狼爪所傷的記憶在眼前一幕幕地掠過,早已癒合的傷口似乎仍在隱隱作痛,全身冰冷,接著更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


  劉恆把劍橫在胸前,眼裡迸出嗜血的張狂。


  忽地一聲尖銳的哨聲划天而過,狼群聞聲立即低身俯首,俯首稱臣的樣子好似在膜拜什麼似的。噠嗒嗒的馬蹄聲從遠漸近,一個高大的身子坐在駿馬之上,臉龐在逆光下顯得十分模糊。


  劉恆勾了勾唇,臉上露出一抹輕笑:「看來今天撞到的熟人還真不少,呼延將軍!」


  竇漪房驚喘,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匈奴單于的第一猛將——呼延驁!難怪那些灰狼如此聽話,全都因為震懾於主人驁狼的氣勢之下。


  呼延驁傲氣凜然,鐫刻般的俊顏波瀾不驚,當目光觸及半依偎在劉恆懷裡的竇漪房時,瞬間變得冰冷起來。


  「驁狼想和代王殿下做個交易。」沒有寒暄,單刀直入。


  「如果本王沒興趣呢?」


  「只怕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呼延驁伸手一揚,身邊的狼群嗷嗷吼叫,目露凶光。


  庫魯圖爾和呂祿的軍隊就在附近,呼延驁只身前來,單憑自己的身手以及身邊這幾匹灰狼,已然無懼!


  劉恆笑了笑,道:「荒郊野外,本王走得有些犯困了,且把你的交易說來聽聽,好讓本王解解悶。」此刻的形象雖然有點落魄,俊逸不羈的氣質卻絲毫不減。


  呼延驁對他輕佻的態度不以為然,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我可以幫你去救琳琅公主,但有一個條件。」


  「哦?」劉恆偏頭,露出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


  呼延驁沒有回答,眼光卻落在了竇漪房的身上。


  竇漪房被他緊迫的目光盯得有些發麻,心跳加速,不覺又往劉恆懷裡縮了一下。


  劉恆臉上的笑意殆盡,轉而帶上幾分慍怒。


  「天下嬌花多不勝數,代王殿下何必獨守一支?」


  「奈何本王愚鈍,選擇太多,只怕消受不起。」


  「既然消受不起,何不讓人代勞」


  「養花賞花都是體力活,假手於人豈是君子所為?辛苦是辛苦了一點,只能怪本王是個操勞命,清閑不得。」


  什麼種花,養花,竇漪房被他們說得頭昏腦脹,如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形勢下,她可沒有閒情逸緻去討論花花草草。正想著,急躁的怒氣直衝腦門,寶寶表示有情緒了!

  「你們別磨磨蹭蹭了!救人要緊,呼延將軍要什麼條件,代王殿下答應便是。反正您家有權有勢,有什麼給不起的。」


  所謂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說得正是現在的竇漪房。今天的種種經歷都快把她的膽子給嚇腫了,什麼宮規侯爵,全都拋諸於腦後。保命救人,才是重點!


  劉恆和呼延驁被她這麼一吆喝,都愣了一下,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望向她。


  被嚇大的膽子一下子焉了下去,她弱弱地補充道:「那個……奴婢只是建議一下,建議一下。」然後,小腦袋明哲保身地又縮了回去。


  劉恆和呼延驁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嘴角同時隱隱地抽搐了一下。


  劉恆收起玩笑之心,正色道:「呼延將軍怎麼看也不像是散步經過的吧?你的條件是什麼,說吧。」


  竇漪房的心突突地跳了一下,確實——呼延驁會在這裡出現絕非偶然。難道說他早就發現了今天的事情?但,劉敏是送去匈奴和親的公主,如果他早就發現了庫魯圖爾的奸計,怎麼會等到現在才出手呢?

  匈奴人打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算盤?!


  「五萬兵馬!」呼延驁冷冷地道,語氣中一點也沒有討價還價的意思。


  劉恆怔了一下,道:「原來這才是冒頓單于此趟和親的真正目的。」


  竇漪房不解地眨著雙眼。


  劉恆向她解釋道:「匈奴剛剛滅了大小月氏,雖然打了勝戰,但多少傷了元氣。鄰近的烏孫氏又蠢蠢欲動,大有先下手為強的架勢,甚至勾結了庫魯圖爾,意欲起兵叛變。以冒頓單于的性格,怎可能坐以待斃?他到大漢求親的目的,其實就是想拉攏我們,借兵討伐烏孫氏。」


  呼延驁似有若無地點了下頭,似乎對劉恆敏銳的政治洞察力很是欣賞。


  「可是,庫魯圖爾在迎親路上發動攔截,如果冒頓單于早就知道的話,怎麼不派兵支援咱們呢?」竇漪房追問道。


  如果冒頓單于想以姻親關係拉攏大漢的話,萬一公主娶不成,前功盡棄?!

  「估計冒頓單于早就做好了準備吧。如果公主因為私情和燕王私奔,匈奴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以借兵的要求換取兩國的和平;如果烏孫從中作梗,殺死公主來挑撥兩國邦交的話,匈奴亦可以請大漢合力,討伐烏孫。無論哪一樣,匈奴都能得到大漢五萬兵力,怎麼都虧不了。」


  竇漪房聽得瞠目結舌,小小的一封求婚書,冒頓單于居然玩出了那麼大的文章!


  呼延驁冰冷的綠眸終於有了情緒的波動,讚賞的目光投落在劉恆的身上:「代王殿下分析得很好,和我們單于的確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劉恆擺手,道:「冒頓單于深謀遠慮,本王自認愧不敢當。」


  呼延驁道:「琳琅公主和燕王殿下落在了呂祿的手上,那廝只想挑起胡漢相爭,從中獲利,我們單于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你要是跟我聯手的,他們還能有一線生機。」


  劉恆陰沉著臉,黑眸如井,看不出一絲情緒。竇漪房知道,他在掂量呼延驁的話究竟有多少可信。


  和劉恆一同經歷了這些事情以後,她似乎越來越懂得這個人內心的想法,越開始懂就越覺得他跟大家口中所說的放蕩不羈越不相同。


  敏銳的政治觸覺,周密的計謀策劃,勇謀兼備,銳不可當!

  「本王答應你!」事已至此,不管匈奴還有沒有其他陰謀詭計,劉恆決定孤注一擲,只要能救得了弟弟的性命!


  劉恆繼續道:「但本王也有一個條件!」


  呼延驁綠眸一眯,只見對方無限溫柔地朝懷裡的竇漪房看了一眼,道:「我要你保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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