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叛變
劉恆臉色沉了幾分,黑眸中隱隱多了份冰冷。
張武和劉恆的反應讓張武有些不解,扭頭便問:「這個人是……?」劉建在燕國偏守一隅,對匈奴外族的熟悉程度遠遠不如身處邊境之地的代王劉恆。
劉恆冰冷的眸色轉瞬即逝,俊逸的臉上隨即揚起完美的弧度,「這個人在匈奴可是出了名的,力大無窮,頭腦簡單,好色貪杯,是個讓人頭痛的人物。」
張武在旁邊補充道:「先前他帶著部下燒了邊境的兩條漢村,掠奪財物和女子,被他爹責罰了一頓。直到最近在匈奴和烏孫的戰事中立了些軍功,才又有機會在軍中再次任職。」
劉建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道:「匈奴竟然派這樣的人來這和親使臣,未免不把我們大漢放在眼裡了。」
他一向把劉敏捧在手心上疼惜的,聽說是這樣的人來為匈奴迎親,不覺心中有氣,捉住韁繩的手也緊了幾分。
劉恆不作聲,心中有著同樣的疑問。
正說著,庫魯圖爾已經策馬來到他們跟前,雙手拱於胸前,學著漢禮向劉恆和劉建行了個禮,道:「庫魯圖爾恭迎大漢公主、諸位王子。」
他的漢語學得不怎麼樣,聲如洪鐘,聽起來怪彆扭的;動作和他的人一樣,帶著一股粗鄙之氣。
劉恆拱手回了個禮,道:「沒想到這次的使臣是庫魯圖爾少將軍,失敬失敬。」
庫魯圖爾大手一揮,回道:「單于叫我來就來了,早一刻看看傳聞中貌美如花的琳琅公主,也是件好差事。」
他粗俗的話語讓劉建聽得眉頭直皺,呼吸不覺粗重了許多。
庫魯圖爾卻沒有發現,鬃獅似的腦袋向四周張望,嘴裡念念有詞地道:「你們公主人在哪裡?快叫她出來吧。」
這時,鑾車裡咔啦一響,車門咿呀拉了一條縫,昏暗中隱約看見衛嬤嬤側身低頭,動作恭敬有禮:「稟告兩位殿下,公主已經準備好了。」
話音一落,跟在鑾車旁邊的常喜很醒目地端來腳踏,放置在車子的旁邊,然後配合衛嬤嬤的動作,將車門再拉開一點,方便公主出來。竇漪房昏昏沉沉的,只能任由衛嬤嬤擺布,半拖半依的踏出車門,看起來非常虛弱。
劉建關切地問道:「公主殿下怎麼啦?」
衛嬤嬤低聲回道:「路途顛簸,公主殿下只是有點兒不適罷了,等稍後到了驛館歇息一下就會好的。」
穿著嫁衣的竇漪房直想大叫,尼瑪才不是暈車,都是你下的迷藥給害的。奈何此刻全身使不上力氣,只能靠衛嬤嬤和常喜的攙扶勉強穩住身子,緩緩被帶下鑾車。
劉敏留在車裡,借著車頂上的錦繡珠簾把自己掩藏起來,只敢伸出一隻手,扶住竇漪房步下車。忽然,一隻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順著纖細的弧度往掌心的方向摸去,帶著酥麻的觸感。
劉敏又驚又慌,大腦一片空白,掌心處慢慢滲出了細汗。
劉建驚訝地看向劉恆,從下馬到出手,一氣呵成,行雲流水,所有的動作彷彿在一瞬間全部完成。劉恆噙著笑意,修長的手指細細描繪著柔荑的線條,那隻驚慌的小手又顫了一下,卻不敢亂動。
衛嬤嬤差點就要上去,奈何手裡還攙扶著半昏半醒的竇漪房,在這麼多人面前,總不能夠丟下「主子」去救一個「宮女」吧。
「四哥,你這是……?」劉恆的舉動讓劉建困惑不已。匈奴的使臣就在跟前,和親公主戰戰巍巍地步下馬車之際,劉恆居然還有心思調戲小宮女?!
劉恆將那隻小手湊到鼻間掃了掃,看起來就好像細吻一樣,其他人看得臉色又紅又青,尷尬得不得了。
竇漪房隔著蓋頭什麼也看不見,但從眾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聽起來,也知道大家對劉恆放蕩不羈的行為有多驚訝。
劉恆邪氣地一笑,終於鬆開了手中的柔荑,劉敏立刻把手縮了回去,仍舊嚇得驚魂未定。除了劉建以外,她從來沒有跟別的男人這麼親近過,剛才那下動作,她的手背幾乎就碰上了劉恆的唇瓣,羞窘夾迫,幾乎就要驚叫出聲。
劉恆卻表現得非常坦然:「這個小宮女先前跟我在未央宮有些淵源,許久不見,就跟她開了個小玩笑,怕她把我給忘了。」
庫魯圖爾哈哈大笑,「代王果然跟傳聞一樣,是個風流種啊!美人近在眼前的那種心癢的感覺,我最明白了!要是我的話,直接就攬人來個快活,哪像你們漢人還唧唧巴巴地親個小手,解不了心頭那份燥熱。」
匈奴人戀愛婚娶都比漢人要直接,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像庫魯圖爾這樣強取豪奪的人,更不在少數。他的話說得直白,讓劉建直皺眉。
劉恆笑著道:「還是少將軍了解本王。改日必定備上美酒美人,請少將軍到代國一聚。」
庫魯圖爾聽得樂呵呵的,又肥又壯的身子在赤色駿馬上一顛一顛的,毫不猥瑣。竇漪房已經在常喜的攙扶下安然下車,半靠在衛嬤嬤的身上喘著氣,剛才那幾下動作消耗了她不少的體力。
庫魯圖爾拿起圈在腰間的長鞭,往前一甩,鞭子凌厲地往新娘子的方向飛去。張武旋身而起,五指成爪,一把將鞭子捉住,目光狠厲地向庫魯圖爾掃了過去,怒氣下剛毅的五官顯得有些扭曲。
「你想幹什麼?!」張武指責道。
庫魯圖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當然是驗貨,看看大漢送來的和親公主究竟長的是什麼樣。你們漢人太狡猾了,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搪塞個人過來冒充公主,不驗驗貨怎麼能行。」
劉建本來就對庫魯圖爾沒有什麼好感,聽他居然把劉敏當做貨物一樣看待,怒氣立即騰起,指著他罵道:「你不要在這裡欺人太甚。我們大漢光明磊落,皇帝陛下寬厚仁義,言出必行,豈會做出找人冒名頂替的事情!」
庫魯圖爾卻不賣賬,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你們漢人陰險狡猾因此早有準備!」接著大手一揮,身後的武士中間押出了一個漢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長發高束,粗布麻衣,看起來應該是個僕役。
「劉風?」劉建認得出來,那人是營陵侯府上的僕役。
劉鳳衣衫凌亂,臉上、手上都掛了彩,顯然來的原因並不是心甘情願。
庫魯圖爾長指一伸,對劉風道:「前面那個新娘究竟是不是營陵侯的女兒?」
劉風縮了縮腦袋,膽怯地抬起頭,左右瞅了幾眼,回道:「好像……應該……是的。」
庫魯圖爾猛一用力,將張武手上的長鞭收了回來,反手往劉風身上抽了一下。啪的一聲,麻衣上撕拉出一條長長的破口,皮肉綻開,現出一道血痕。
劉風吃痛喊救命,害怕得雙腿打顫,差點都站不穩了。
衛嬤嬤扶著軟趴趴的竇漪房,同樣嚇得手腳冰冷,汗流浹背。她千算萬算也沒有想過匈奴人居然捉到營陵侯府的人,準備來個驗明正身。如今箭在弦上,萬一發現她們用竇漪房來掉包頂替,那可不是她和劉敏兩個人人頭落地這麼簡單的事情!
庫魯圖爾呵斥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好像、應該、是!」
劉風顫抖著道:「那姑娘頭上蓋著蓋頭,相貌如何小的實在看不清楚,但是身形看起來確實和我們敏姑娘有□□分相似。」
庫魯圖爾鼻孔噴著怒氣,銅鈴似的眼睛冒著煙,眉毛豎得老高,看起來更加嚇人了。他瞪了劉建一眼,意思很簡單,他就是不相信紅蓋頭下的就是琳琅公主本人。
劉建深呼吸了幾口氣,強壓下胸口那團被挑起的怒火,胡漢和平的壓在他的肩上,他不能因為個人的情緒而感情用事。強忍下慍怒,憤然轉身,伸手搭上了竇漪房頭上的那匹紅蓋頭。
衛嬤嬤嚇得心驚膽戰,劉恆一個快手,捉住弟弟的手腕,瀟洒自若地笑著對庫魯圖爾道:「少將軍,和親匈奴是兩國邦交的大事,有何閃失也是欺君的大罪,不知少將軍何以無故懷疑我方的好意?如此出言不遜,難道就不怕傷了兩國的和氣?屆時你們單于怪罪下來,恐怕連左將軍大人也擔當不起啊。」
他的話說得輕鬆自在,每一句卻正中要害。庫魯圖爾的背景再大,也不過是個接駕的使臣,確實沒有任何資格對大漢提出質疑。更何況,率兵送嫁的是大漢高祖堂堂的兩位王子諸侯,任何一個人的名號都能把他一個將軍之後給壓死。
庫魯圖爾惱羞成怒,大喝一聲,用匈奴話不知喊了些什麼,四周的樹林里竄出大批匈奴兵,唰的一下將他們全部包圍。
劉建和張武率領著兵衛拔劍警備,嚴正以待。劉建迅速地目測了一下形勢,對方大約有三百多號人,他們這邊雖然人數不足一百,但每一個都是燕國和代國的精兵,真要打起來也不是沒有勝算。
劉恆咂咂嘴,笑道:「少將軍,一言不合就兵戎相見,這恐怕不是冒頓單于的意思吧。」
聽劉恆這麼一說,劉建瞬間醒悟過來。庫魯圖爾這樣的人品行為,一時自視甚高的冒頓單于又怎麼會派他來做迎接和親公主的使臣呢。正如劉恆所懷疑的那樣,他們一行人雖然跟在大部隊的後方,但距離並不遠,如果途中遇到單于的使臣,又怎麼會獨自離去?
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顯然,庫魯圖爾是早有預謀的,埋伏在胡漢交界的必經之地,趁大部隊經過以後就截斷兩幫隊伍,伺機下手。
問題是,公主和親事關兩國邦交,庫魯圖爾身為左將軍之子,這樣做的理由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