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代國
竇漪房在衛嬤嬤凌厲冰冷的目光下被逼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卻依舊於事無補,仍覺得口乾舌燥,心慌意亂,心虛得無以復加。常喜就更別提了,要不是竇漪房在揪住他的胳膊,人早就掉到地上去了。所以真的不能再對他多加什麼要求,如今渾身顫抖的他,都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沒讓自己喊叫出聲音來。
衛嬤嬤板著陰冷的臉,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們,眼底里的寒光看得人心裡發毛。竇漪房心想,這次肯定死定了!窺視燕王和琳琅公主的私會,不被殺人滅口才怪。雖然說平日里衛嬤嬤老是和和善善的樣子,但護主之心極重,只要是和劉敏相關的事情,她總是第一個跳出來說話的。對待劉敏,就像對待自己親孫女一般。
佛祖啊,菩薩啊,還有尚沒出生的耶穌上帝,求你們幫幫忙,小的真的只是路過打醬油的……求放過!!
竇漪房連氣都不敢大聲粗喘一口,直挺挺的身子僵在那兒,心虛膽顫地迎上衛嬤嬤雙目間的寒光。或許佛祖剛好路過顯靈護佑,衛嬤嬤居然哼也不哼一聲,木無表情地轉過身去,彷彿好似完全沒有看到過他們一樣。竇漪房和常喜面面相覷,有點不敢相信。
只見衛嬤嬤步履清淺地走了進去,跟主子保持一段適當的距離,不輕不重的提醒道:「敏姑娘,時間差不多了。燕王殿下也該回去了,再晚的話,恐怕……」
劉敏撅起小嘴,攥住劉建衣襟的小手怎麼也捨不得鬆開。劉建抿抿唇,好不容易狠下了心,放開懷中的佳人。
他輕撫著戀人的秀髮,這樣的小動作從小到大都不知做過多少遍,「敏兒乖,聽建哥哥的話,好好照顧自己。這段時間,我們……起碼還能見到彼此。」也僅僅只能見到彼此而已!
劉敏不甘願,小臉一皺,淚好似隨時又要掉下來一樣。衛嬤嬤深知主子的性格,只好向劉建那邊勸說了,「燕王殿下……」
劉建抬起手,已經猜到她想說的是什麼:「衛嬤嬤放心,本王自有分寸。」衛嬤嬤低首後退,回到一旁靜候。
劉建輕輕地在劉敏額上印下一吻,柔聲道:「勿與君念,只怕情深。我的敏兒一定是大漢最美麗的新娘……」繾綣纏綿的兩人,又花了一段時間才肯慢慢分開。就在劉建從小徑走出來之前,竇漪房和常喜趁機躡手躡腳地原路返回。
直到回到宮人雜住的院子里,竇漪房才敢深深地吁出一口氣,拍了拍自己強烈起伏的心口。
「嚇死我了!還以為會死在燕王殿下的手裡呢。」常喜到現在還感到心驚膽戰,衛嬤嬤的眼神凌厲地好像可以把人射穿一樣。
竇漪房反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道:「就你聰明。明知道燕王殿下人在那兒,肯定就安排好看風把守的人。居然這樣帶著我大搖大擺地溜進去,你真以為大家的智商都像你一樣嗎?」
「智、智商?」常喜一臉蠢樣,撓頭不解。
竇漪房翻了個白眼,不想在這個時候浪費口舌科普一個兩千年以後的專有名詞。她滿腹的疑問,正撓得心口發癢呢。
她一把揪住常喜的耳朵,質問道:「狗腿喜,快快從實招來,這事你是怎麼發現的?」看常喜的樣子,肯定發現了好一段時間了,只是憋到現在才說出來。難道早在未央宮中,劉建和劉敏的事就被他看出了端倪?但真要是這樣的話,應該瞞不過常滿和呂后的眼睛才對。於公於私,他們一旦知曉,肯定早就動手了,怎麼還會等到今時今日,還讓和親隊伍順利出發呢?
常喜直想嚷嚷,奈何不敢聲張,只好苦著臉求饒:「丫頭,丫頭,你先鬆手,我說,我全招了!」竇漪房哼了聲,鬆開手,朝他丟了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常喜揉揉發紅的耳朵,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這事其實是我從叔父那兒打聽到的。」
「什麼?!」竇漪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常滿早就知道,那呂后肯定也是知情的。既然他們明知劉建和劉敏痴心相愛,為什麼還要任命劉建親自護送劉敏出嫁匈奴?如此虐心,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常喜點點頭,繼續道:「這次太後娘娘是有心棒打鴛鴦的,而皇上則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接受了大臣和太后的建議,讓燕王殿下率兵送嫁。我想,娘娘這樣做,大概是為了打擊燕王殿下吧。」
常喜雖然消息靈通,但性格率直簡單,往往只知其一,卻想不到其二,只求明哲保身罷了。竇漪房卻不一樣,魂穿前早是個見慣辦公室政治的精明小(菜)白(鳥)領(王),穿越后又目睹了宮中各種爭鬥和紛擾,不知不覺間歷經不少磨鍊,對後宮爭鬥和朝廷權爭,心中自有明鏡。有時她甚至會想,幸虧這正身里的靈魂是來自現代的她,否則的話,那個真正的竇漪房入世未深,只怕難在宮內安身立命。
聽完常喜所說的話后,她直覺事情肯定沒有表面看來這麼簡單,燕王劉建在宮中勢力薄弱,封地又遠又小,對呂后而言,根本不足為懼。呂後作出這樣安排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自己一時之間還沒有想通罷了。看來只有到代國跟宮魅聯繫上后,才會有能和自己商討一二的人了。
宮魅噢,那個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
「丫頭,回魂啦!」常喜在她面前把手晃了幾下,喚回她沉思的意識,坦言道:「其實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是為了讓你多提個心眼,做好相應的防範和準備。明日祭祖典儀之後,我們的隊伍便會馬不停蹄地往代國的方向進發,估計用不了一個月的時間,就能進入匈奴和大漢接壤的邊境。在此之前,萬一燕王殿下和琳琅公主之間發生什麼事情的話,我們整隊送嫁的宮人和侍衛,誰都逃不了干係。到時,後果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這一次,竇漪房對常喜的話非常認同。先不說劉建和劉敏會不會毅然私奔,一對年輕熱戀的情侶日夜相對,相思纏綿,萬一鬧出什麼失貞失節的醜聞的話,殃及的池魚恐怕不止一兩條。
看來,這一趟和親之路,只能自勉一句:且行且珍惜!
接下來的行程倒是出乎意料的順利。祭祖儀式之後,他們一行人在皇陵行宮逗留了兩日,就繼續往代國的方向進發了。許是離開未央宮后,少了監視的目光,劉建和劉敏更容易逮到機會獨處,兩人的心情比出宮前明顯好了不少,琳琅公主的臉色也沒有像一開始時那樣嚇人。
竇漪房繃緊神經,偷偷觀察了衛嬤嬤好幾天,卻發現她跟平常一樣,並無二樣,就好似當天晚上真的沒有見過窺視的他們一樣。竇漪房敢肯定,衛嬤嬤肯定是看見到自己的,但她為什麼會如此不動聲色,視若無睹呢?她和常喜把頭都快撓破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戰戰兢兢的日子過了二十多天,直到踏入代國國境,依舊是是福禍未料,兩隻小菜鳥一點也猜不出衛嬤嬤的用意。
琳琅公主要從代國出境和親,代王劉恆帶著舅舅薄昭親自出城相迎。竇漪房小小的身影幾乎淹沒在龐大的隊伍當中,只能透過層層人群,遠遠地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數月不見,他似乎……豐腴見長了?!衣服越穿越寬鬆了,頎長筆挺的身子迎風而立,帶著一份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臉上的笑容如先前一樣爽朗,談笑間依然那樣丰神俊逸、玩世不恭。站在他旁邊的,是身為代國相國的薄昭,樣貌和妹妹薄姬有幾分相似,不難看出年輕時風度翩翩的影子。如今年紀稍長,歲月爬上眉端,帶出儒雅淳厚的風姿,站在劉恆旁邊亦有一派英姿。
更遠一點的地方,武將打扮的張武幹練不凡,和印象中一樣,認真剛毅、忠心耿耿地守在劉恆的不遠處。即便身在自己的封地上,他的警覺性也絲毫沒有降低的意思。
忽然,四目交接,竇漪房意外地對上張武的目光。只見對方看見她后眉頭輕蹙,似驚疑又似不悅,有點看不出喜惡的感覺。竇漪房連忙把眼光別開,暗暗咋舌,果然不作死不會死啊!再向劉恆瞥了一眼,安心地發現他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應該沒有留意到這次和親隊伍里有她的存在吧?
上次劉恆在競技場上力戰餓狼,救她回宮的事情,在宮中鬧得沸沸揚揚,好不容易讓她耳根清凈一點。而這次一同前來的內務府和奉常府的宮人們大都只聞其事、不知其人,竇漪房決定奉行鴕鳥政策,拒絕在這時候再把她和代王劉恆那點小事撩起來說。畢竟人在代國,代王妃呂姝和紅顏知己慎夢雨都在這兒,萬一陷入什麼桃色紛爭里,只會有害無益。
爭寵鬥豔的事情,實在不是她的菜。戚夫人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案例!她可不想趟這趟渾水!
再說,現在這個非常時期,一個衛嬤嬤就夠她怕的了,再加上妻妾爭寵,寶寶實在無法招架啊!求放過!
劉建看見劉恆親自出城相迎,登時感到受寵若驚,立刻下馬,以宮禮參拜:「臣弟見過代王殿下!」
劉恆俯身將他扶起,笑道:「什麼臣弟、殿下,這兒不是長安,沒有那些惱人的宮規。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和阿長一樣叫我四哥的,就跟以前一般稱呼就可以了。記住了嗎,阿建。」
劉建聽了不禁動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不習慣:「四、四哥。」一聲哥哥,叫得劉恆十分愉悅,大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直說他瘦了不少,連說讓代王宮裡的廚子們好好招待他才行。
劉敏從鑾車上由侍女攙扶下來,款款地走到劉恆跟前,盈盈一福:「劉敏見過代王殿下。」
「哦?是王叔家的敏妹子!咱們好多年沒見了吧,都長這麼大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長得晶瑩剔透,就像個瓷娃娃一樣,可愛極了。阿建特別喜歡逗你玩,簡直是愛不釋手啊。」劉恆一向瀟洒,說話言語不像其他諸侯王子一樣拘束,如今在自己的封地上和家人在一起,就表現得更加率性隨意。
劉敏耳根一紅,低頭羞澀地回道:「小時候的事情,敏兒都……不大記得了。」
劉建的臉上也多了幾分尷尬,「四、四哥,琳琅公主已經及笄婚配,不再是小娃娃了。」在他人面前,劉建始終和劉敏保持著君臣之禮,稱呼、相處從不曾逾矩半分。
薄昭連忙上前打圓場,道:「燕王殿下和琳琅公主千里迢迢來到代國,連門都沒進,殿下就扯著弟弟妹妹開始閑話家常,這個主人家做得有點兒不稱職咯。」他特意強調了下劉建和劉敏的封號,提醒劉恆在大批送嫁宮人面前,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
劉恆頓然領悟,旋即朗聲大笑:「還是舅舅說得對,阿恆一時高興過頭了,差點忘了阿建和敏兒從這麼遠趕來,都還沒休息呢。快快到代王宮去,你家四嫂已經備好了酒菜,就等著為你們洗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