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驚夜

  自從宮魅離宮之後,竇漪房悶悶不樂了好一段時間。她肩膀上的狼傷很快就好了,齊霖果然醫術高明,他所配置的草藥療效甚好,敷在傷口上,好得特別快。先前猙獰的疤痕淡化了不少,不到一個月,細嫩的肌膚上只餘下幾條淡淡的紅痕。


  竇漪房嘖嘖稱奇,恨不得問他尋來秘方,心想著萬一再次穿越回到現代,立馬申請個專利,積極投身到美容整容的事業中去。從古至今,女為悅己者容,美容行業絕壁是最坑錢,哦,不,是最賺錢的行當!

  竇漪房小腦袋裡這點小聰明,齊霖當然是不知道的。他只覺得呂后的這個宮人,實在有點讓人讀不懂、看不透。說她天真爛漫吧,卻又心思靈巧、觀人於微;說她隨行率直吧,卻又隱忍內斂,甚至面對兇惡的狼群,也敢在最危險關鍵的時刻,手刃惡狼。


  在呂後身邊辦事,從不恃寵生嬌;被劉恆英雄救美后,也不爭寵賣媚。這麼多的事情過去以後,依舊安守本分地在椒房裡做一個小小的四品恭人,不戒不燥。這樣的修為,即便是在宮中打滾多年的宮人也未必能夠做到。


  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這個女孩和這個年代格格不入,卻又有著天生般的契合。這種矛盾在她身上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吸引力,讓人不自覺地想去深究。


  竇漪房被齊霖專註的眼神看得心裡毛毛的,期期艾艾地道:「齊太醫,我的傷都好了吧?肩膀上的痂都掉了好些日子了。」她動了動自己的右手,提醒這個脈他已經把了好久了。


  齊霖咳嗽一聲,斯文的臉上多了幾分尷尬:「竇姑娘放心,都好了。」


  竇漪房開心地拍了拍手,「歐耶!不用吃苦藥咯!」


  齊霖看著她甜美天真的笑臉,不禁被她愉悅的心情感染,可轉念一想,不用複診之後,就不能每天像現在這樣看到她,心中驀然一陣失落。這種感覺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竇漪房向左右謹慎地看了一眼,確定屋裡四下無人以後,湊到齊霖耳邊,極力地壓低了聲音,道:「清蓮和倚玉的身子都還好嗎?」


  齊霖大吃了一驚,這是椒房的機密,她是怎麼知道的!竇漪房伸出小手,趕緊捂住他意欲驚呼出聲的嘴巴,灼灼的眼神對上他明亮的黑眸,眼底中巍然的正氣是騙不了人的。


  「你答應不亂叫亂喊,我才會鬆開手。」竇漪房對齊霖說道。


  齊霖凝視了她的眼睛好半晌,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竇漪房吁了一口氣,鬆開了手,才發現自己方才緊張到一直是屏住呼吸的,捂住齊霖嘴巴的掌心甚至還沁出了汗。


  這招兵行險著,還真不是蓋的。


  當帶著溫意的小手離開自己臉龐的時候,齊霖發現心中的失落似乎多了幾分,鼻息間還留有她似有若無的馨香,不覺一陣心馳蕩漾。


  他問道:「你知道?」他問的是椒房地牢的事情。


  竇漪房坦誠地點了點頭,道:「清蓮和我是同鄉,都是從津觀縣來的秀女。太后先前派我到魯元公主府護送皇后入嫁,所以我和娘娘的感情就好像姐妹一樣,十分親密。」


  「你是怎麼知道地牢的事情?」齊霖繼續追問道。


  「這個我就不能告訴你了。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不是我不想說,而是說出來會牽扯到另一個人的性命,我不能冒這個險。齊太醫請放心,漪房絕對沒有害人之心,只是擔心皇後娘娘和清蓮的身體狀況,絕無二意。」


  齊霖眯起眼睛,思量著她話里究竟有幾分真切。


  竇漪房繼續道:「清蓮是被迫承歡的,太後娘娘打的是什麼主意,你跟我一清二楚。皇後娘娘年紀尚小,性格怯懦愛哭,要她獨自面對這些變故,實在是太可憐了。還有倚玉,她與人私通,珠胎暗結,太後娘娘準備怎麼對付她們母子還是未知之數。醫者父母心,孫太醫醫術高明,想必醫德也同樣高明,漪房才敢斗膽相求。」


  齊霖笑了笑,道:「別人都說竇姑娘能言善辯,口中巧舌能生出蓮花,連太後娘娘都常被你哄得樂呵呵的,看來此話不假。」


  竇漪房看他臉色鬆動了些,知道成事的幾率已經大了。宮魅離宮以後,她沒有辦法憑自己的力量再進椒房地牢,百般思索之下,才想到了拜託齊霖這招。根據她的觀察,齊霖為人正直,是個可以相信的人。


  齊霖又道:「竇姑娘想知道些什麼?」


  竇漪房道:「我只想知道椒房裡的情況。」


  「這個你可以放心。清蓮姑娘和倚玉姑娘身體並無大礙,孩子和母親的情況都很好。只是長期囚禁在地牢里,精神有點抑鬱罷了。至於皇後娘娘,常公公親自照顧著她,雖然常常落淚,都身體總算是安好的。」


  竇漪房鬆了一口氣,齊霖提供的消息和宮魅先前捎來的差不多,看來椒房裡的情況還是穩定的。


  她又問:「關於孩子的父親是誰,倚玉有沒有透露出什麼端倪?」


  齊霖搖了搖頭,道:「倚玉姑娘嘴硬得很,常公公威逼利誘都試過了,仍然一無所獲。其實,她的胎盤有點低,似乎有早產的可能。我已經請常公公多加留神,一有什麼狀況就第一時間通知我。」


  竇漪房正想道謝,常喜卻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嘴裡不停地嚷嚷:「出事了!出事了!趙國又換諸侯了!」


  「什麼?」竇漪房驚道:「趙王劉友呢?」呂后壽宴之前,他不是意氣風發的嗎?還在椒房小徑里差點就輕薄了自己呢!


  常喜叉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道:「呼呼……有人告密,趙王私養精兵,意圖謀反,呂產和呂祿兩位將軍連夜帶兵佔領了趙王宮,趙王被幽死在宮中,趙王妃呂婠也懸樑自盡,夫妻二人一起薨了!」


  「怎麼會這樣?!」竇漪房反手拍了下常喜的腦袋,嗔道:「宮裡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你現在才說,又顧著跟哪個小太監鬼混去啦?」


  常喜委屈地嘟囔道:「還不是因為你受了傷,可憐我一個人兩邊跑,一邊幫叔父在椒房辦事,一邊還要照顧傷病的你,哪有時間出門打探消息啊?這不一聽說這件事,就馬上回來跟你說了嘛。」


  齊霖也為常喜說話了:「這段時間喜公公確實很忙。竇姑娘的傷好得那麼快,喜公公功不可沒啊。」


  常喜雙手繞在胸前,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臉等著竇漪房報恩的樣子。竇漪房像誇獎寵物似的摸了摸他的頭,口中念叨著:「真乖!來給姐姐伸個手吧。」嘿!常喜還真聽話地把手遞了出來。


  齊霖:……


  恢復了狗腿樣的常喜繼續道:「你知道是誰繼任趙王之位了嗎?想也沒想到,竟然是一向低調、不理世事的梁王殿下!今天他還進了宮,親自叩謝聖恩呢!我告訴你,聽說呂產將軍為了此事大發雷霆,氣得不得了。趙王謀反這件事是他剿滅的,到頭來只混得個將軍的名號,封不了諸侯,別提有多鬧心了。」


  竇漪房深深地覺得,換作現代常喜應該去當個字幕組,擼片王,那誇張的神態、生動的用詞,簡直就是自帶彈幕的效果!


  齊霖顯得穩重多了,摸了摸光潔下巴,道:「梁王的名字我也聽說過,據說是個琴藝高手,他的琴曲可是千金難求的。」


  「可不是!」常喜的聲音往上揚起了幾個聲調,頓了頓才想到了有些不妥:「唉,齊太醫,你怎麼也在這?」


  竇漪房:……


  齊霖:……


  看來常喜還是當不了擼片王,因為遲鈍,反應太慢了!!


  當天晚上,竇漪房睡夢正酣的時候,椒房裡傳來一陣騷動,齊霖和呂后請來的另外兩個御醫統統出動,全趕到椒房裡去了。常喜被常滿拖了過來候命,他自然是不甘心,非要找個墊背的不可。於是二話不說,把竇漪房也扯了過來。


  常喜「有難同當」的行為簡直氣炸了竇家小妹,但一聽聞齊霖和其餘的御醫都趕到椒房裡去了,心知此事肯定和地牢的事情相關,便吞下了所有埋怨,急急忙忙地跟著常喜到椒房中靜候。


  椒房的寢殿里燈火通明,外面守著一隊精兵,竇漪房認得,那都是郎中令審食其的手下。她和常喜被擋在殿外,常滿板著臉警告他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呂后的命令,誰都不能入內。兩個小宮人便哆哆嗦嗦地站在殿外,靜心守候。


  竇漪房不知道寢殿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看見奉常的秦嬤嬤出了又進,進了又出,臉上的皺紋都比先前難看多了,既著急又惱怒。常滿下令讓常喜和竇漪房多打幾盆熱水過來,還有棉巾、以及剪子。竇漪房有些瞭然,拖著常喜就把事情給辦了。


  竇漪房捧著熱水遞給秦嬤嬤的時候,輕輕問了聲:「嬤嬤,是娘娘要生了嗎?」算算日子,應該還未足月才對,怎麼突然就……


  秦嬤嬤狠狠地盯了她一眼,訓斥道:「管好你的嘴!小心娘娘絞了你的舌頭!」說完,接過熱水,轉身就進了寢殿,忽然關緊的宮門差點兒撞扁了竇漪房的鼻子。


  她摸了摸可憐的小鼻頭,偷偷地做了個鬼臉。常喜湊到她跟前打聽,「究竟是不是娘娘要生啦?」


  竇漪房道:「不知道,那個老虔婆什麼也不肯說。」


  沒有辦法之下,他們只好重新退到殿外繼續守著。周遭駐守的精兵個個凶神惡煞的樣子,彷彿只要上前半步就直接把他們刺死一樣。竇漪房估想,別指望能在他們身上打探到什麼消息了。


  要知道今夜椒房裡的真相,只能寄望此刻在寢殿里的齊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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