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洗塵
淮南王劉長沒有想到,冒頓單于竟然派了匈奴第一猛將呼延驁來為呂后祝壽。他更沒有想到,這個桀驁不馴的呼延驁,竟然不換漢服、不從漢制,大搖大擺地帶著他的「狼軍」穿著匈奴兵戎戰服長驅直入,直達長安城。
呼延驁手下的這五百精兵個個高大彪悍,手執彎刀,身披盔甲,前後還跟了十幾匹野狼,野性難馴,好似隨時都會脫韁撲殺過來一樣。「狼軍」果然不負其名,不馴犬牙,只養蒼狼!
劉長強忍下心中的懼怕,跨步向前,雙手拱於胸前,禮貌地對呼延驁道:「大漢淮南王劉長見過呼延將軍!」
呼延驁一雙碧綠色的眼眸平靜得猶如深潭,波瀾不驚,雙手握拳置於胸前,以軍禮回之:「有禮!」沉厚冷漠,擲地有聲!
劉長一怔,轉眼換上了淡淡的笑顏:「素聞呼延將軍神勇無敵,跟隨冒頓單于征戰以來大小數百場戰役戰無不克,戰無不勝。如今得見將軍真顏,果然雄姿英發,少年英武,敬佩敬佩!」
呼延驁冷傲的唇線輕輕地往上一勾,細微得幾乎看不出痕迹,綠眸依舊一絲波動都沒有,好像沒有被劉長剛才那番華麗的讚頌所打動。
「此次驁狼是奉命前來賀壽的,只談風月,不問戰事。是否戰無不克,日後兩國有幸交鋒的話,殿下一戰便知!」栓在呼延驁身後的幾匹蒼狼嗷嗷地發出低吼,灰藍色的眼睛里有著同主人相似的狂傲。
劉長的嘴角抽了幾下,壓下被挑起的慍怒,道:「將軍說笑了。大漢與匈奴和親以來,已結為秦晉之好,睦鄰安定,又何來交鋒一說?」
呼延驁冷冷一笑,不予置評。
劉長再道:「呼延將軍不遠千里而來,風塵僕僕,一路辛苦了。大漢已準備好宴席,等著為您洗塵呢。恭請將軍到未央宮一聚。」
呼延驁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抬起,對他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劉長帶路。
抬步前,劉長回頭看了看他身後的五百精兵,臉色微變,語氣中帶了幾分尷尬,道:「大漢有制,前來覲見的朝臣不能帶兵入宮,只能攜同少量隨從或護衛隨行,您身後的這些精兵,恐怕……」
呼延驁的綠眸緩緩地掃了他一眼,清冷無波,帶著狼的傲氣。劉長在他凜然的氣勢下忍不住膽怯了一下,腳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他撇了眼劉長腳下的動作,剛毅的唇線往上一勾,似乎在嘲笑他的怯意:「不帶兵馬又何妨?殿下放心,驁狼只帶隨從二人,蒼狼四匹。其餘的人只會留在城中驛館里,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出戶半步。這樣的安排,殿下還有什麼意見嗎?」
劉長不可置信地看向呼延驁隨從手裡拉著的那幾匹野狼,「帶……狼進宮?」
「大漢有制,不許帶狼入宮?」呼延驁冷然問道。
「大漢確實沒有制說不能帶狼進宮,但……」
「那就夠了!殿下請帶路!」呼延驁大手一揮,截下了他的話,決斷的語氣中有著不可違逆的氣勢。
劉長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只好領著呼延驁和他的蒼狼進了未央宮。
各國諸侯以及外族鄰邦的使節們已經陸陸續續地齊聚未央宮。就在呼延驁來到宮裡的當天晚上,劉長便在前殿設宴,為前來道賀的使節大臣們擺宴洗塵。
自從皇上大婚以後,前殿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熱鬧了。笙歌燕舞、觥籌交錯,盞盞宮燈點綴了整座華美的宮殿。佳肴美酒絡繹不絕,歌姬舞娘目不暇接,美人佳釀一樣都不少!
竇漪房陪著呂后和惠帝來到洗塵宴上,饒是進宮以後參加過不少宮宴的她,也沒有見過今天這樣的情景。宮人們魚貫似地穿梭其中,前殿兩邊整齊地擺滿了案台,各國使臣、諸侯、文武百官全都濟濟一堂。他們手中的金盞沒有一刻是空的,每個人的身邊還有一位美人在伺候著,斟酒夾菜,把眾人照顧得無微不至。
竇漪房環顧一圈,發現這些嬌媚的佳麗沒有一個是認識的,更不是這些人家中的妻妾女眷,心中疑惑頓生。
常滿偷笑,揶揄道:「真沒見識,她們都是無憂坊的歌姬和舞娘,是淮南王特意請來伺候諸位大臣的。」一邊說一邊還曖昧地擠了幾下眼眉,強調了一下「伺候」的意思。
竇漪房頓然醒悟,這不就是活生生的古代夜總會嗎?!難怪這些美人們個個濃妝艷抹,嬌媚動人,眉角間春光瀲灧,勾魂攝魄,原來就是傳說中的花魁啊!
竇漪房瞪著好奇的大眼,左顧右盼,簡直比看大戲更精彩。
哎喲喲,那不是一向懼內的光祿大夫常大人嗎?平日里連宮婢都不敢搭訕的,今天居然夠膽伸手搭上了美人的肩膀。要是讓家裡的常夫人知道了,回去不跪洗衣板才怪。
嘖嘖嘖,那個北軍的都尉秦大人,都不知道喝了第幾杯琥珀釀了,一手摟著佳人,一手捧著金盞,臉上泛著些許紅潮醉意,和旁邊的外族使節談笑風生,一改往日嚴肅威嚴的模樣。
還有那個諫議大夫舒大人,平常說起政事嚴詞厲色的,原來臉皮子那麼薄。坐在旁邊的歌姬才剛湊到他身邊,白皙的臉上居然紅了起來,那正襟危坐的樣子實在好笑。
竇漪房目光再轉,眼光正好落到了代王劉恆的身上。只見他身邊的歌姬正拿著一杯金盞往他嘴裡送去,半推半就之下,佳釀喝一半倒一半,狼狽的模樣逗得美人兒掩嘴輕笑,花枝亂顫。劉恆不死心地捉住美人的小手,用她的宮袍擦了擦自己的唇邊的酒跡,嘴邊揚起邪魅的笑容,俊逸的模樣羞紅了美人嬌美的臉龐。
色胚王子軟腳蟹!竇漪房暗罵一句,撇開眼,不願再多看一眼。
咦……那是?
劉恆對面坐著一名高大俊朗的外族將軍,長發披散,隨意地搭在肩上。黑髮下的臉龐像刀刻一般俊美無儔,稜角分明,星眉朗目,身上冷傲逼人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他沒有像其他使節那樣換上漢服,或者盛裝打扮,而是直接穿著戰服盔甲,肩膀處扣著銀白色的金屬,上面刻的是一隻怒視的狼頭,猙獰駭人。
盔甲下的戰袍藏不住底下堅實強壯的體魄,寬肩窄腰,隱約還能看到案桌下一雙修長強健的雙腿,繃緊的肌肉好似蘊含著驚人的爆發力。他臉上冷漠狂傲的神情跟周遭的喧鬧形成鮮明的對比,手握金盞,一個人慢悠悠地喝著美酒,一雙碧綠的眼眸專註地凝視著自己對面正沉醉在溫柔鄉中的劉恆,若有所思。
他的旁邊一左一右坐了兩個艷麗嬌美的女子,從她們的眼裡的神色不難看出,這兩個閱人無數的美嬌娘早已拜服在他冷傲俊美的模樣之下。嬌弱的身子軟噠噠地半依在他的身上,有意無意地用自己胸前的柔軟摩挲他身上剛毅的線條,千方百計地企圖捕獲住他的注意力。
然而,外族將軍卻不為所動,不知是不解風情,還是志不在此,專註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對面的劉恆。
劉恆慵懶地扭過頭去,俊眸半眯地迎向對面的灼灼的視線,戲謔地笑道:「本王有這麼美嗎?」
噗……坐在劉恆旁邊的張武噴出一口美酒!
「不醜!」呼延驁的語氣平靜得好似無波的湖水。
「呼延將軍再這樣看下去,只怕宴席一散,世間又多了一道男色緋聞。」他的名聲已經被張武毀過一次,在多個外族猛將的話,風流如他可也消受不起啊。
「無妨。」流言蜚語他呼延驁一向無懼。
劉恆扶額,一臉為難的樣子:「但本王有妨啊。萬一讓在場的這些美人兒給知道了,本王在長安還怎麼獵艷吶!」
呼延驁卻似乎若有所指,「代王足智多謀,又豈怕這小小的傳聞?」
「這很難說。本王喝了酒,腦子就不中用了,暈乎乎的,什麼也想不起來。」劉恆一邊說一邊用手敲著自己的額頭,好似很犯難的樣子。
呼延驁沒有理會,還是靜靜地看著他,嘴角輕輕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竇漪房推了下身邊的常喜,低聲問道:「那個男人是誰?好張狂的樣子!」
常喜嫌棄地瞥了她一眼,道:「先前提醒你要多加註意的使臣名單,肯定看都沒看吧。他啊,是匈奴的一等大將軍,人稱『蒼狼』的呼延驁。聽說他單臂舉鼎、雙手撕虎、腳踏蒼狼、刀斬鬼神,是北方最勇猛的將軍!」
「哇塞!聽起來都能上中國達人秀了!」竇漪房忍不住吐槽常喜誇張的形容。
常喜愣住了:啥個秀?!
這時,悠揚悅耳的琴聲叮咚響起,殿堂四角升起裊裊的鳳髓香,成功吸引了全場眾人的注意力。一抹鵝黃色的身影翩然而至,隨著音樂的起伏舞動起優雅的姿態,一舉手一投足,輕易地牽引住全場的目光。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說的就是眼前的這一幕。
前殿中央的舞娘輕歌曼舞,苗條婀娜的身子帶動出美妙的旋律;青絲微動,輕紗飛揚,柔軟的腰肢伴隨著悠揚的琴聲旋舞飄揚,每一個動作都柔美得好似飛天的仙子,眸光流盼所及之處撩動起觀賞者悸動的心弦。原本鼎沸的前殿霎時安靜下來,彷彿天地只留下著一曲一人、一舞一動。
就在舞曲演奏到最高揚的一刻,音樂聲戛然而止。舞娘蓮足輕點,凌波微步,旋身即止,曼妙的身影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劉恆和呼延驁的中間,為這曲天仙般的舞蹈完美地落下最後一拍的節奏。
前殿里鴉雀無聲,眾人依舊沉醉在那勾魂攝魄的舞姿當中,久久未能回神。
啪啪啪……
劉恆雙掌一合,輕輕了拍響出讚歎;頓時殿內掌聲雷動,驚嘆之聲絡繹不絕。
「慎姑娘果然是天仙下凡,這曲天仙之舞簡直只應天上有,人間少見啊!」
「慎姑娘才貌雙全,名不虛傳啊!」
「真不愧是大漢的第一舞娘,縴手素素揚清香,蓮足點點升奇光啊!」
全場的男人都為這個絕美的舞娘而傾倒,一雙雙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就再也離不開了。
慎夢雨款款地站起身子,儀態萬千地向眾人側身一福,謝道:「慎姬今日能在未央宮為皇上、太后、以及諸位尊貴的大人們獻舞一曲,實在三生有幸。慎姬在此謹代表無憂坊的各位姐妹謝過太後娘娘及皇帝陛下的恩典。」
一語罷,便朝著呂后和惠帝的方向盈盈一拜,婀娜妖嬈的姿態惹人憐愛。接著,在場所有的歌姬和舞娘全都站了起來,學著慎夢雨的樣子,向坐在高位的兩位未央宮的主人獻上最崇高的敬意。
惠帝看了身邊的呂后一眼,得到了她眼神的允許,才把手抬起,道:「免禮!」
慎夢雨領著在場的眾位美人異口同聲地謝道:「謝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