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

  翻車魚號帶著全身的創傷緩緩地漂浮在海面上,偶爾能夠看到水線附近有巨型的堅冰隨著船體一起載沉載浮,這是冰凍術製造出的海冰,諸多漏水處被達科的冰凍術凍住之後,才避免了沉船的風險。


  「我們的運氣不錯,在戰鬥中漂出了長槍海膽的領地,所以海膽王才不再攻擊了。」二副的語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但很快他得到了統計數據,面色又變得愁雲密布,「水手死得只剩下二十五個人了,我們的人手嚴重不足,現在連開船都困難。」


  大部分水手是在被長槍海膽王射出棘刺攻擊和船底漏水時死掉的,但直到人數統計下來才知道死傷多麼慘重。


  「關鍵問題是,現在即便人手足夠,也沒辦法將翻車魚號開起來了。」溫蒂緩緩從半空落下,她剛剛去檢視了桅杆,主桅杆是從甲板下方斷裂的,根本沒辦法修補,而副桅杆又太細了,無法撐得起主帆。在被達科的冰凍術凍遍了整層船艙之後,驅動魔法陣的艙室也已無法進入,也就是說翻車魚號已經完全失去了動力,只能隨波逐流。


  福克也從船艙中跑出來,向菲麗絲行禮之後說道,「龍骨斷掉了五根,還有三根被棘刺射穿了一半,也已經奄奄一息了。如果不趕快找個地方靠岸,我們沉船隻是時間問題。」


  「什麼翻車魚號,我看就改名字叫刺蝟號算了,全身是刺走的又慢。」凱文不由得心生感嘆,幾天前他還在與達科一起撈漂流瓶,沒想到現在翻車魚號自己變成一個大漂流瓶了。


  「科斯特納你給我閉嘴,嫌慢你怎麼不下去游泳拉著船前進!」菲麗絲此時心情很憤懣,因為計算下來,已經快要趕不上死亡遺迹開啟的時間了,死亡遺迹是他們到維納斯位面的目的,若是不能及時趕到,那這一年就相當於白折騰了。菲麗絲心情不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達科暈了過去,好在只是魔力透支,休息一段時間就能轉醒。


  想起達科,菲麗絲忽地一把拉過塞爾比的衣領,咬牙切齒地低聲說,「如果達科來問你關於那場謀殺的事情,你就給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否則……」


  看到菲麗絲的表情,塞爾比頓時就是一驚,他知道菲麗絲這句赤裸裸的威脅,並不是隨便說出的,否則之後的後果,一定是他不願意承受的。對於三年多以前與達科的敵對,其實塞爾比早已經放棄了,畢竟現在的達科今非昔比,即便是讓塞爾比放單,也做不到將其單殺。


  菲麗絲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他就是達科,與光明教會那個布萊特沒有任何關係!」


  塞爾比只是忙不迭地點頭表示自己明了,他知道應付這種狀態下的菲麗絲,只需要點頭表示服從就可以了,任何其他的多餘解釋都可能將這座活火山觸發。


  這時兩道身影從艦橋上跳了下來,菲麗絲才將塞爾放開,那是奧托和阿西巴,奧托走到近前說道,「貫穿著船體的那些棘刺都太長了,我們沒辦法將它們移除,而且抽出來會讓船底的漏洞重新湧入海水,添補漏洞又將是一個大工程。」


  塞爾比倚在一旁的欄杆上,懶洋洋地說,「也就是說,我們的船現在只能這樣渾身是刺地漂著嘍?」


  「閉嘴!你在幸災樂禍嗎?小心我把你丟下船去!」菲麗絲氣沖沖地朝著塞爾比發泄了一通,然後抓著頭髮大叫道,「有沒有人告訴我,現在該怎麼做?」


  塞爾比聞言立刻閉嘴了,他這才知道為什麼艾琳娜呆在船艙中沒有出來,看來是因為菲麗絲的心情不好。


  「必須先找個島嶼靠岸修整一下,要麼換艘船,要麼大修一番,否則以翻車魚號現在的情況,都經不起什麼風浪,更不用提去死亡遺迹了。」塔薩背著長弓從艙室當中走出,臉上依然是毫無表情,但總算能關心一下船隻的情況了,「我的手下也損失了很多,現在只剩下不到兩百人了,我希望能將他們活著帶回去。」


  二副也點頭稱是,「船現在雖然勉強能夠維持不沉,但也只是在維持著一個脆弱的平衡,一旦經受到外部的衝擊就會整個崩潰。不用說再遇到什麼魔獸襲擊,就是大點的暴風雨,恐怕都會有沉船的危險。」


  菲麗絲見二副也這樣說,只好點頭應允,「按照你們說的做吧,快把海圖拿出來看看,附近有什麼島沒有。」


  二副跑回塌掉了一半的船長室,取出了兩米多長的巨幅海圖,平鋪在甲板上。奧托和塔薩二人都是維納斯位面出身,他們也一起走過來,研究著海圖。其他人幫不上什麼忙,但也都圍在一旁,似乎這樣就算出一份力了,能夠安心一點。


  「現在我們處於這個位置,夏末的格拉斯暖流是自南往北,現在正帶著我們漂向與死亡遺迹相反的方向。這就是我們現在大概的處境了,很顯然這不是什麼好消息。」二副在海圖偏上方的位置放了一個蘋果,代表翻車魚號,菲麗絲一把將蘋果扔進阿西巴嘴裡,又馬上掰開阿西巴的嘴,捏著蒂將已經稀爛的蘋果拎出來,重新放在海圖上,形象地表示出翻車魚號現在的狀況。


  眾人看到了這樣的處境,都是沉吟不語,他們大多數人雖然看不出圖上的距離是多少,但他們能找到出發時的庫姆島。庫姆島去往死亡遺迹的距離,到此處僅僅走過了一半,顯然餘下四個月要走完剩餘的一半路程。但翻車魚號現在又是如此狀況,想要找到島嶼將船維修好,再重新啟航趕路,又要耽誤不少時間。


  菲麗絲狠狠地搖搖頭,將這些煩亂的思緒全部甩掉,還是面向當前最需要解決的困境,「好吧,那麼接下來先去哪個島上修船?別告訴我還要返回布隆島。」


  二副沉吟了一下才說,「這個……我們船隻的動力已經全部喪失,即便想要返回布隆島也不可能了。」


  凱文指著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小島問道,「這個是離我們直線距離最近的島嶼,能不能想辦法到達這裡?」


  塔薩沉吟片刻說道,「這樣的小島規模不大,肯定是沒有修船廠,但說不定會有幾個船工。若運氣好的話,可能還會有艘小型航海船,載上我們這些人就足夠了。」


  二副馬上否定了這個提議,「這不可能,如果要去那個島的話,需要逆著格拉斯暖流的方向航行,以我們船隻現在的狀況,已經不可能有這麼強的動力了。」


  凱文也知道逆流而行只會事倍功半,於是不再言語,只是對著海圖沉思。塞爾比指著一個島嶼說道,「這個島的位置剛好與洋流方向是一致的,到這裡應該是最便捷的吧?」


  菲麗絲問道,「二副,漂到這個島要多久?」


  「這個島的距離比較遠,但因為是順著洋流航行,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時間就能……」


  「不行!」菲麗絲直接打斷了二副,「我們剩餘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要在四個月時間裡趕到死亡遺迹,不能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漂上一個月時間!」


  呆在一旁始終沒有發聲的奧托,忽然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一般,緩緩將手指移動到海圖上的某個位置,「這裡吧。」


  眾人將視線都移動到了那個位置,只見在海圖上那是一個用m形曲線標示出的地點,通常這種標誌都是標註珊瑚礁的。二副先是說道,「那個位置不錯,大體上是順流的,只要恢復少許動力改變些方向就能到達,大概……需要七八天時間吧。」


  菲麗絲卻是疑惑地看著奧托,「那裡說不定只是幾塊礁石呢,若是連一棵樹都沒有,我們怎麼收集材料修船呢?」


  奧托正要開口,塔薩卻似想起了什麼,咦了一聲說道,「這片海域中心點處的珊瑚礁標示……沒錯,我聽說過這裡,這並非是什麼礁石,而是一個特別的島嶼。」


  凱文奇怪地問道,「哪裡特別?」


  「你知道,在維納斯位面有著各種各樣的服務行業,可以滿足每個人各個方面的需求。只要有錢,幾乎就沒有買不到的東西。其中很多人都會喜歡打獵,似乎那個島嶼就是專門為打獵開放的。不過我也只是聽說,並沒有去過。」


  塞爾比聽到這裡,用手撫摸著下頜的鬍鬚,眯著眼睛說,「有趣的地方。」


  菲麗絲也是鬆了一口氣,「有人就好辦了,我們去那裡換一艘新船,這樣可以省不少時間。」


  二副馬上說道,「可是要想到那個島的位置,還需要恢復一些動力,不然單靠船舵的話,只能轉過很小的角度,還是會錯過那個島的。」


  「動力……要不我召喚幾隻骷髏下去推?」菲麗絲剛說出口就發現問題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她一下子又犯難了。


  「應當組織所有水手,拿著船槳去划船,改變點方向而已嘛。」塞爾比也十分擔心趕不到死亡遺迹,他還指望著這次行動提升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


  「漿艙在最靠近水線的位置,但船隻進水之後水線上升,已經將炮艙都淹沒了,你上哪划船去?」凱文毫不留情地打擊著塞爾比。


  「能不能將驅動魔法陣修復呢?」艾琳娜不知何時也出現在甲板上,此時發出了提議。


  奧托搖頭說道,「我們船上只有達科一個人懂這個魔法陣,但他現在在昏迷當中。而且船底那層的大部分水密艙都已經被海水灌滿,依靠著凍住的海冰才保證了密封。這種狀態下,根本沒辦法修復魔法陣。」


  眾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過了一會兒福克忽然指著頭頂說,「那根棘刺的角度接近垂直,如果足夠牢固的話,或許可以拿它作為主桅杆來用。」


  所有的人都抬頭看向頭頂的桅杆,接著又低下頭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欣喜的神色。福克的這個提議十分可行,菲麗絲向著二副和幾個養護船隻的水手詢問具體細節,並將命令下達給其他人去做,一眾人很快就忙了起來。


  塞爾比和幾個黑暗騎士在主桅杆下方施力,模擬風帆對主桅杆施加的拉力。凱文則在船體內各個層,用土系魔法對棘刺和船體的接合部位進行固定。其餘的十幾個水手到了最底層,用堵漏材料加固這根棘刺的漏洞。溫蒂則帶著奧托飛上了棘刺頂端,製造簡易的橫桅和瞭望台。至於給風帆打補丁的事情,則落在了艾琳娜身上,雖然她也是萬般不肯,但縫縫補補的事情不適合男人來做,而溫蒂和菲麗絲又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艾琳娜也只好勉為其難,陰沉著臉開始在主帆上打補丁。


  一個小時后,這個簡易桅杆升起風帆,帶著翻車魚號緩緩向著左側轉去,當船速明顯加快並與洋流方向偏出一定角度后,甲板上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就是海上航行最常見的事情了,那就是等待,於是生活又變得按部就班,只是需要經常去巡查船底層是否漏水。


  兩天後,達科也終於醒轉,他這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其他人已經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他走上甲板,正看到一大盤刺身擺在桌上,他正好昏迷了幾天正肚子餓,就勺子盛起一勺魚籽吃下。達科品味著海鮮卻漸漸皺起眉頭,剛好看到凱文路過,就將他拉過來。


  「這是什麼魚的籽?怎麼吃起來像是芒果,又沒有味道?壞掉了一樣。」達科撇著嘴,很是嫌棄。


  凱文笑著說,「你要蘸一點醬料試試。」


  達科依言蘸取了旁邊的醬料,又吃了一口,獃獃地看著凱文,「你在逗我嗎?我只能嘗出醬料的味道了。」


  凱文故作驚訝地繞著達科轉了一圈,「是不是你在塑造肉身的時候偷工減料?味蕾比正常人少?這可是海膽黃,我們賠上了這條船才取得的珍貴美味!」


  達科一下子呆住了,他雙眼沒有目標地瞪向前方,細細地想著自己到底是不是被預言之神給坑了。但他隨即看到了凱文眼中閃過的笑意,於是將勺子摔在桌上,「凱文你竟敢騙我,這東西恐怕就是像屎一樣沒味道吧?全都留給你自己吃吧!」


  凱文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屎可是要比這個的味道濃郁多了……哈哈哈……自己吃不慣鮮味還要怪我……哈哈哈……」


  達科撫摸著手上的空間戒指,小聲嘀咕著,「廢話,我知道屎的味道……」


  七天時間轉眼過去,當一座梯田形狀層層疊疊的小島出現再視野中的時候,翻車魚號上的一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激動,畢竟經歷了那麼大的劫難,還能安全登上陸地就該謝天謝地了。


  「哇!好大一個蛋糕啊,我喜歡這個島!」菲麗絲率先叫起來。


  達科卻是滿臉的凝重,他看看島嶼,再看看奧托,竟是有些緊張。


  翻車魚號直接衝上了沙灘,塞爾比第一時間跳下船,掬起一捧沙土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啊,這是陸地,我愛你。」他忽然抬起頭,對著不遠處的灌木叢喝到,「給我出來!」


  灌木叢中猛地竄出一道人影,這是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揮舞著手中的武器衝過來,看起來只有高級戰職者的等級。塞爾比奇怪地笑起來,他在海里無法發揮全部戰鬥力,現在到了陸地上,正好有個不知死活的給他練手。


  塞爾比也不拔劍,就直接面對面地衝上前,一拳搗出轟向對方的臉上。那人也不閃避,拳頭裹挾著鬥氣重重轟在他的臉上,打得口鼻溢血。但那個人在拳頭打中臉的同時,已經雙手緊緊攥住了塞爾比的手腕,同時右腳揚起踢向其胸口,鞋尖上亮起鋒利的光芒,赫然是一截刀尖。


  塞爾比急忙抬腿擋住了對方的這一踢,但很快發現自己出的那一拳被狠狠地向後拉扯,單腳站立的塞爾比立刻失去重心,向前傾倒。這時那個男子眼中精光暴現,忽然一張嘴吐出了一把短小匕首。


  塞爾比大驚,但他到底臨敵經驗豐富,左拳轟在了對方的右肩上,使得對方失去平衡,口中匕首在吐出是就已經偏了一點,再加上塞爾比的拚命躲閃,那匕首依然在他臉上劃出一道不淺的血痕。


  「可惡!」塞爾比惱羞成怒,雙拳不停地轟出,不一會兒就將對方打得死透了。塞爾比沒想到區區一個高級武士也給他留下傷痕,雖然傷得不算嚴重,但卻十分丟面子。


  眾人也都十分吃驚,區區一個高級武士就能傷到塞爾比,可見其戰鬥意識和拚命的程度。


  達科重新看向這座蛋糕形狀的島嶼,彷彿在第一次審視一般,喃喃自語道,「這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與獵物的戰鬥,即便等級差很多,也不能有絲毫鬆懈,否則很可能死掉的就會是你。」奧托從船上走下來,目光凝視著這座島嶼的頂層。


  「獵物?你說誰是獵物?」塞爾比雖然這樣問,但目光已經移到了這個死去的高級武士身上。


  「這座島的確是為打獵而建設的,只不過它為了滿足人們更高層次的需求,獵物已經不僅限於魔獸了。」奧托沉聲說道,「當人命都可以用來交易,自然什麼樣的需求都會擁有獲得的途徑,於是真人的獵場就這樣出現在這座島上。這裡是一片獵場,所有的人都是獵人,所有的人也都是獵物。」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塔薩同為維納斯位面出身,但他也僅僅知道這裡有這麼一座島,但具體詳情依然不了解,畢竟他沒有獵殺活人的嗜好。


  「這裡……是我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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