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
深邃的虛空中空無一物，以視覺看去那是一種純粹的黑色，無比的空曠幾乎令人絕望。≧ 但這樣的空曠只是表面上的，事實上在其中遍布了各種各樣的危險，難以察覺的虛空裂隙無所不在，且不斷變幻這形狀。這種空間層面的力量比任何刀劍都要鋒利，能輕易切割開卓越級別的盾牌。
這些虛空裂隙其實溝通著不同區域的空間，若是能鑽入其中，就可以瞬間跨越極其遙遠的距離。有些虛空裂隙溝通了其它位置的虛空，有些甚至連接到某些位面當中。
就在這時，一片平靜的虛空中，忽然產生了縷縷波動，繼而一個新的虛空裂隙憑空產生出來。從中竟是透出了點點光亮，似乎它所聯通的是一個有光的位面。緊接著，就有一個近似人形的物體從裂隙中鑽了過來，竟是好運地沒有被不斷變幻形狀的裂隙切開。
「啊——」
達科猛然間被一股深入骨髓的疼痛刺激醒來，他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猶如被泡進了強酸溶劑之中。達科強自穩定住心神，嘗試著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操控身體，但他很快覺大部分的肢體似乎都不再受控，僅是忠實地反饋著痛覺。
左手還有兩根手指能動，右臂和右手三根手指也能勉強屈伸，其他部位則都已經無法控制了。有些地方甚至麻木得連痛覺都已經失去，達科僅能以精神力判斷那部分肢體還連在自己的身上。對了，可以用精神力！達科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強忍著痛楚，以精神力深入自己體內探查了一遍。這一下他頓時就被震驚了，他現體內到處都是明傷暗傷，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他從之前的記憶中了解到，這是位面法則的攻擊與排斥對自己造成的傷害。
好在墨丘利位面的排斥作用足夠強烈，而攻擊則被vitb12分擔去了一半。達科十分慶幸自己在那關鍵時刻及時選擇了強攻，撕開了一個足夠巨大的空間裂隙，再被位面的排斥作用推進了虛空。若是那時一味防禦的話，他必然已經死在墨丘利了。
當想到vitb12時，達科又黯然了下來。vitb12本是牢牢地束縛著達科，但在鑽過虛空裂隙之後卻已經不見了，有可能是被留在了墨丘利位面，結局不言而喻。
經過了這麼久的追逃，他們兩人之間已經形成了相互敬佩、惺惺相惜的關係。他本以為只要拖過一年期限，就可以化敵為友，竟沒想到vitb12如此絕決，即使用同歸於盡的方法也堅決要完成任務。這也算是一種求仁得仁的結局吧？達科如是想著，心情卻並沒有因此而好些。
這時達科卻注意到，周圍那本是黑色基調的虛空，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些變化。仔細探視了一圈才覺，在他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片飄忽不定的漩渦。這片漩渦看上去不是很大，然而達科卻知道那根本就是錯覺。他現在身處位面間的虛空，眼睛看到的許多影像都被扭曲了，真正能夠依靠的是精神力的感知。那片漩渦，實際上覆蓋範圍足有一個位面的大小！
達科立刻神情一肅，他已經隱約察覺出事情的不一般。虛空雖然是混亂的地域，但這種混亂分佈在無限廣闊的空間當中，不會突然出現這樣的漩渦。達科下意識地開啟了因果之瞳，眼中藍光閃動，一條條因果連線出現在視野里。然而他立即呆住了，那一條條因果連線無論什麼顏色，全部被這團漩渦擋在外面，這漩渦中竟沒有牽涉進任何因果！
「混亂！」達科脫口叫出，因果是秩序的產物，不牽涉因果的事物，唯有混亂。
而這片漩渦還明顯在向著達科的方向漂移著，達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這混亂的漩渦吸進去，他也不想知道，於是用盡全身解數移動著身體，想要遠離這片漩渦。然而他卻覺，虛空中的移動效率極低，而且他現在重傷下無法操控身體，只能眼看著那片漩渦越來越近。
漩渦終於將達科所在的空間籠罩，達科瞬間感覺自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依然是虛空那深邃的黑，但卻與之前的完全不同，似乎有一種力量凌駕於這片空間之上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冒然進入新的環境，達科先就想要從空間戒指里拿出魔法捲軸，這已經成為了他面臨危險時的第一反應。然而他的手空自握了握，隨即覺這片區域中空間戒指已經無法開啟，不止是空間法則，所有秩序中的法則在此都不復存在。在這片區域里，混亂壓倒了一切的秩序。
達科急忙用因果之瞳四處探查，現他自己身上的因果連線全部連向了身後的某一點，那一點就是他進入漩渦的位置，彷彿是秩序與混亂的交界。但其他地方依然是沒有因果的空曠虛無，顯然他已經處在了混亂的漩渦當中。還沒等他思考其中的因果，他的表情瞬間在面部凝滯，因為一個龐然大物徐徐出現在他的眼中。
這是一頭巨大的生物，它的身體前方似一根長角卻撇向一邊，後方緩緩滑動的像是鰭但狀若肉瘤，一側身體向外延展宛若翼翅，另一側卻伸出一根比身體還長的巨尾，它的身體上有些位置覆蓋著形狀不規則的鱗甲，有些地方又毫無規律的伸出一根骨刺。它的前端像是頭部的右側長著一個墨綠的眼睛，左側卻是一張大嘴佔去了大部分的地方，反倒是頭頂的一個凹陷好似有著視覺功能。當被這巨獸頭頂那隻「眼睛」盯住時，達科瞬間就全身僵硬，再也動彈不得，就連魔法力都被凍結。
這巨大的東西周圍同樣沒有任何因果連線能夠沾染其上，然而它卻出了聲音，雄沉渾厚的聲音直接響徹在達科的意識之中。
「秩序生物，我來自混亂。」
達科獃獃地看著眼前的這隻生物，已經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表達震驚。在魔法學院中的系統解剖課程上，他接觸過上百種奇形怪狀的魔獸，其中不乏外形醜陋的，但卻從未見過這樣不和諧的生物。
世界上的所有法則都是來自於秩序，而對稱法則正是秩序陣營中無數的衍生法則之一，它使得秩序生物在自然條件下都會生長得基本對稱。包括軸對稱、中心對稱、輻射對稱、雙輻射對稱等等，秩序生物的身體至少會有一部分遵從其中一種對稱模型。然而現在達科面前的這個存在，根本沒有任何秩序感，甚至是否是生物都有待商榷。達科覺得它唯一接近某種生物的部分，就是分別位於頭部左側和上端的「眼睛」，與比目魚有些類似。
但聲音在達科的意識中響起時，達科同時就懂得了其中的涵義，它是來自混亂的意志！對於混亂，達科在魔法學院上課時也有了解過一點，但是能夠接觸到混亂的強者數量實在太少，很多傳言不知真偽，所以授課的導師也只是含糊其辭。
有一種假說認為在初始之時，世界上是不分位面與虛空的，自然也沒有秩序和混亂，整個世界都是一團混沌。因為某些擾動，使得混沌被分散開來，其中有固定形態能夠凝集在一起的部分成為秩序，而無法聚合成型的部分就是混亂。
法則是秩序的體現，而生物則是秩序的終極產物。位面中的生物能夠攝取高秩序物質並代謝出低秩序物質，以此來維持自身的高秩序狀態，也就是維繫生物個體的生存。各個種族中的生物不斷提升等級、晉陞等階的過程，其實就是在提高自己的秩序層次。秩序層次是不能無限提高的，最高層次就是底層法則，低一些的即是位面衍生法則。神明是使自身融入到衍生法則當中，從而獲得與衍生法則這一層次相當的秩序性。傳奇強者卻是在衍生法則以外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秩序，這樣的秩序其實與十級位面的衍生法則是處於同等地位的，但因為它完全屬於自己，所以從層次上來看，傳奇強者比諸神更加強大。
達科此時驚疑不定，他能夠理解面前這個存在屬於混亂，但卻無法想象混亂中怎麼可能出現這樣一個意志來，更想不通這個巨大的意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混亂包涵著一切紛繁和雜亂的屬性，而意志是在秩序環境下才能夠產生的高秩序存在，混亂是孕育不出任何意志的。然而現在這樣一個存在卻直觀地出現在他面前，這直接摧毀了他歷經多年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世界觀。
正在達科疑惑的時候，一陣強大的精神波動襲來，達科的精神力本能地起了反抗，然而卻被摧枯拉朽般地衝散。達科心中驚恐萬分，即便他在面對vitk4時也不曾輸得如此狼狽，這混亂生物如果願意的話，隨時可以控制住他的靈魂！
好在這陣精神波動並沒有攻擊性，而是傳遞來了一種感知，在這感知之中達科覺得自己的視野變得更加寬廣，寬廣到能夠看到以往看不到的東西。這種感覺就好像一直依靠聽覺和觸覺感受世界的盲人忽然恢復了視覺，使得他一下子感知到了過去不曾接觸過的東西。
在達科的因果之瞳當中，面前這隻混亂生物，以及它後面那片無限混亂的漩渦，終於不再是一片虛無，而是漸漸出現了法則之線的痕迹，混亂當中的法則之線！
在那混亂之中浮現的根根線條，漸漸在達科眼中成形。他驚駭地現，這混亂之中也是有法則之線的，然而這些法則之線卻是像一個雜亂的線團般糾結纏繞在一起，毫無頭緒。
在秩序陣營中，法則之線都是一根根地穿插相連，雖然也有著一定的複雜性，但整體上仍是以網狀的形態存在的。由法則之線構成的網狀構架，才能夠承載起秩序來。然而，達科所看到的那混亂中的法則之線卻沒有半點規律可言，每一根法則之線都與無數其他的法則之線交纏成團，根本無從解析。
看到眼前的景象，達科立時明白了面前這隻混亂生物的用意，這是在解答他之前心中的疑問。他立即高地思索起來，混亂中的法則之線雖然是沒有任何規律可言，但也是存在著法則的。也就是說，在那線團一樣的法則之中，也有極少的可能性會孕育出擁有著智慧的混亂存在來，而若有了智慧，也就會去了解自己所在的世界。
達科知道了，他面前的這個存在，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生物，因為它並不是由秩序衍生出來，而是一團承載了強大意志的混亂。混亂中能夠產生出的自由意志十分難得，然而只要產生出來，就一定是非常強大的存在，正因如此它才能將意志直接投射到達科面前來。
「語言並不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可是當彼此處在不同層次的時候，語言反而是唯一的交流方式了。」突如其來地，達科意識中再次響起了這個渾厚的聲音。
有了之前對混沌意志的了解，達科很快就理解了這個聲音的意思。語言絕對不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像之前用精神力傳輸信息一樣，通過靈魂的交流，反而是更直觀。但為什麼這個恐怖的混亂意志會認為語言反而變成唯一的交流方式呢？
「感知世界的層次不一樣，就算是意念的交流，我的信息你也無法解讀，你在一個瞬間，看到的只是這個世界。我在這個瞬間，看到的卻是誕生，毀滅，延續，存在，腐朽，升華……」
混亂意志的這段話，換作其他人或許不太理解，但達科聽到，立刻就明白了。普通人通過雙眼去看世界，他們看到了表象，卻看不到其中的因果。達科能看到秩序中的因果，卻看不到混亂的因果。同樣在視覺的層面上，這個混亂意志還可以像之前那樣，靠精神力的幫助讓達科看到混亂的因果，以至於混亂中的法則。但如果出了視覺的範疇，它就沒辦法再讓達科自己去感受了，畢竟人類只有這麼幾種感知覺，相比於其他秩序生物也不是最多的，更何況是如此強大的混亂意志。
就如同無法讓盲人摸出顏色一般，這個混亂意志也無法直接讓達科理解它的意念，於是只能依靠語言笨拙地交流。儘管很困難，但至少通過長時間溝通還能起到一點作用。
達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事實，當彼此層次相差太大時，對法則理解上的差距也過了感知的範疇，語言就真的成了唯一的交流方法，因為在對方用語言表達出來的時候，必然是經過了加工的。
「用你能夠理解的說法，我將給予你力量。」還沒等達科詢問，混亂意志率先說出了來意。達科倒是被嚇了一跳，隨隨便便被排斥到虛空，都能遇到一段奇遇，這樣的好事他從來沒奢求過。
「你是不是找錯人了？亡靈是屬於守序邪惡陣營的魔鬼，惡魔才是混亂陣營的。」達科的話說出口，自己就愣住了，他早已經有了生靈的身體，心理上卻還是以魔鬼自居？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他對自己的定位，一直是陪在主人身邊的小骷髏而已。即便已經獨自在墨丘利位面闖蕩了一年，但這樣的身份意識早已經深深刻在潛意識當中了。
「陣營，那是秩序中才有的東西。『混亂陣營』這個說法，本就是一種悖論。」混亂意志渾厚的聲音絲毫不變，它僅僅是在述說著一個事實，沒有半點表達語氣的升降調。
達科這才恍然意識到，阿美西亞位面文明史中所接觸到的混亂，無論是正義的、邪惡的、中立的，都僅僅是秩序中的相對混亂。至於絕對混亂，根本沒有人曾接觸到過，恐怕眼前這個存在才最有言權。
「我需要付出什麼？」達科換了一個方向問，他在阿美西亞位面成長，被灌輸的價值理念就是交易原則，而且身邊生過的所有事情也都在強化著這個思維定式，想要得到多少，就必然要付出多少，這是恆定的道理。
「你不需要付出給我什麼，我也不需要你的付出。」混亂意志似是怕達科沒能理解，又加了一句，「你的身體能夠承載我的力量，這就足夠了。」
聽到這句達科恍然，他的付出必然是屬於秩序陣營的物質，這混亂意志是無法接受秩序的。但為什麼混亂意志又說他的身體能夠承載混亂的力量呢？即便再怎麼自信，達科也絕對不相信自己能夠承載混亂。混亂就像是秩序的反面，二者絕不能共存，它們之間相互接觸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湮滅，化為虛無。
「你的靈魂中，在三個法則之間，產生了中間穩定形態的平衡，那裡可以作為混亂的節點。」混亂意志再一次直接回答了達科心中的疑問。
「三個法則？混亂的節點？」達科略一疑惑，立刻震驚道，「難道你說的是真名？」
「秩序生物所謂的真名有很多，但其中能夠做混亂節點的卻極少，兩個法則的相交處會出現秩序的不穩定，而三個法則共同匯聚的一點才能引起混亂。」混亂意志毫不吝嗇地解答了達科的問題，而迴響在達科意識里的聲音絲毫不曾變化。這讓達科想起了預言之神普瑞菲斯，當時他們在做交易時，對方也是這樣平靜的聲音，想到這一點讓達科很是不爽。
達科知道對於這種存在不需要繞什麼圈子，於是直接問道，「既然你不需要我的付出，那麼為什麼要來給予我力量？難道你吃了空？」
「給予你力量，本身就是混亂陣營的壯大。每當你用這份力量毀滅一個位面，都是對秩序陣營的削弱。」混亂意志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直白地告訴了達科。這樣的直白有兩種可能，要麼它是在欺騙達科，要麼它有足夠的誘惑，不怕達科不接受。達科覺得，還是後者更有可能一些。
混亂意志的回答又將達科震驚了一次，「毀滅位面……我為什麼要毀滅位面……聽起來好像還很容易似的……」
不等達科表評論，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毫無徵兆地向著他傳導過來，總算這一次不是精神力的直接侵入，而是需要達科接受才能進入他體內的某種力量。於是達科得以體面的猶豫了一下，隨後才經不住誘惑，最終接受了這份力量。
當達科感受到這股力量的時候，才體會到，當有能力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便已經有了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