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臨
聖普瑞菲斯城在整個阿美西亞位面中並不是最大的城,但絕對是最繁華的城,沒有之一。≥
藏青色的磚石堆砌成的城牆四四方方地坐落在翡翠平原之上,自西北流向東南的多芬河在城牆四周的溝渠流過,形成了護城河,再一路南下入海。城牆並不高,甚至不及聖歐文城牆的一半高度,城牆上象徵性的設置了幾個箭垛,連一部魔法弩或投石機都沒有;護城河既不深也不寬,四個方向的城門前都有石橋相通,並沒有設計弔橋。一切都是這樣恰到好處的布置,城牆以及護城河就彷彿只為劃定城的範圍,象徵意義更大於實際作用。
這樣的城防與聖普瑞菲斯城的中立有很大關係,從中亦能看出預言之神普瑞菲斯的自負——若外敵入侵,自會有預言提早警示,而不必戰戰兢兢地體現在城防之上。
因為中立的緣故,城內包含了阿美西亞大6所有宗教和公會的據點,地處交通要衝又使得這裡成為商業聚集之地。往來於整個大6甚至其他位面的商隊在這裡隨處可見,他們或是途經這裡進行補給,或是遠道而來到此交易。商隊往來於危險區域需要傭兵的護衛,於是傭兵工會門前也總是擠滿了形色不同的各種職業者。城東的奴隸市場是城內最熱鬧的所在,健壯的獸族戰士、妖嬈的精靈族美女、技藝精湛的矮人族工匠,基本所有需求都能在這裡得到滿足。無盡的繁華在聖普瑞菲斯應有盡有,只要有錢,幾乎可以買到一切想要的東西。當然,如果沒錢,也有一個可以進行交易的地方。
達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這個地方,此時他正遠遠地看著那古老得甚至有些破舊的神殿。達科很難相信這樣一個好似隨時可能坍塌的危樓就是預言之神的主神殿,即便是斯哥特城的光明神殿分殿也要比這裡大氣奢華。達科當然不相信預言教會是因為沒錢才放著神殿不管,一千多年前身無分文的福布斯在討飯途中經過預言神殿門口,普瑞菲斯的意志恰好那時降臨下來,祂與福布斯簽訂了契約,以十枚金幣的代價換取福布斯三十年後十分之一的家產,三十年過後,福布斯已經富可敵國。這就是世人皆知的「普瑞菲斯的交易」之一,單以那筆交易的獲利,即便將整個預言神殿都換成黃金鑄就,也已足夠。
但與福布斯的這次交易卻不是「普瑞菲斯的交易」中最有名氣的,最負盛名的一次交易是祂與賽洛彌斯的交易。那時只是一介凡人的賽洛彌斯為追求力量,在交易中獲取了一個禁咒級預言系魔法,代價則是一千五百年後自己一半的力量。誰知那之後賽洛彌斯的實力一路勢如破竹,不斷晉級,後來成為了死亡之神。直到千年過後,死神與諸神產生了信仰之爭,最終演變成為舉世皆知的生死之戰。死神憑藉著幾乎無窮無盡的亡靈大軍獨抗其餘十七位神明,竟是勢均力敵。而契約到期之時,神戰正處於最關鍵的節點,於是失去了一半力量的死神終於在諸神的圍攻下隕落。
以金錢交易金錢,以力量交易力量。既平等又不平等的契約,事實上摻雜的交易風險,包含了時間這一最不確定的因素。未來有無數種可能,每個人都是這樣認為,只是每個人都看不穿那連接未來的因果罷了。
不知從何時起,每年就都有大量的遊客和平民,絡繹不絕地到聖普瑞菲斯來參觀預言主神殿,以求得一個交易的機會。能夠與預言之神做交易的,無一不是歷史上的名人,只要能夠名垂青史,簽個不平等契約又能怎樣呢?但幾千年以來普瑞菲斯的意志降臨次數卻屈指可數,而每一次意志降臨,都會有慕名而來的人與普瑞菲斯達成某種交易,每一筆交易也都會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後震驚整個阿美西亞位面。
與預言之神的交易需要進入神殿的主殿堂之中,那裡有一尊普瑞菲斯的神像。其他神明都不會允許異教徒進入自己的神殿,但預言之神是個例外,無論什麼身份都可以隨意出入。因為這個特點,預言教會也被稱作最接近公會組織的教會,屬於絕對中立的陣營。
即便如此,為了防止有敵對勢力藉此進行破壞,進入預言神殿的人也必須先進行身份驗證。達科和溫蒂就正在一個認證處前,這樣的認證處有二十幾個之多,每個前面都排起了長隊。
達科面前是一個預言神殿中年男牧師,他看到了達科和溫蒂這兩個身披斗篷的人也不以為奇,顯然是見多識廣。
「請接受神力譜系測試,無信者需要拿出能夠證明身份的物品,不過這裡只承認六大公會的會員身份。」男牧師聲音機械地解說著。
達科正自思考他所說的話,溫蒂的聲音傳了過來,「把你的魔法徽章給他。」
達科依言從胸前取下了徽章遞了過去,男牧師並未接過,而是隨手施法了一個鑒定術在上面,其中的信息就浮現在面前,「達科·耐克瑞蒙斯,魔法學院學員。好的,身份通過。這位女士您……」男牧師又看向溫蒂,他從聲音中聽出了溫蒂是個女士。
「我是無信者,也沒有能夠提供身份認證的事物,不過我是他的未婚妻,可以一起進去嗎。」溫蒂抱緊了達科的手臂,將整個身體靠在達科身上。
男牧師點頭說,「不能認證身份的隨從也可以帶入,但你們兩人不能分開,參觀完也要一起離開。」
「好的,知道了。」溫蒂直接拉著達科離開,讓達科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達科正想要問溫蒂為什麼要說是自己的未婚妻,馬上意識到溫蒂恐怕就是為了不透露她自己的身份才帶著自己一起來的。達科想到這點,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心中卻有點空落落的感覺。不過通過了身份認證處,身邊的人就一下擁擠起來,達科被人流擠在中間,也沒有機會多想。
「等會兒到了普瑞菲斯的神像前,就像平常祈禱一樣,默想自己需要的神恩就好了。」溫蒂在吵鬧的人群中,將達科的兜帽拉開一角,用氣系的傳音術將聲音送進裡面,「如果普瑞菲斯願意同你交易,就會將意志降臨下來。」
「我們的想法他會不會聽不到。」達科苦著臉看向擁擠的人群,很是害怕自己的想法被周圍人群干擾,普瑞菲斯想分辨出來都不容易。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反正過一會兒我們就被人流擠出去了。」溫蒂用下巴指了指神殿的後門,預言神殿主殿堂的前門和後門總是同時開著。這樣人群可以順利的從前門進後門出,效率極高,這些細節也為聖普瑞菲斯城的客流量提供了保證。
達科注意到溫蒂此時比他還要高出一頭,顯然是增加了飛行術的高度。而且她穿的斗篷也變得極為鼓脹,那是斗篷內部環繞著一圈圈無形的氣流,不斷形成向外的推力,使得周圍的人群都是擠在這層氣流上,卻碰不到溫蒂的身體,即使被洶湧人潮帶著向前,也似隨風漂行一般。
「哈哈,溫蒂,你看上去像個大胖子,軟軟的好舒服,難道你等會兒交易的內容是想要變成瘦子?」達科開著玩笑,緩解著剛剛的尷尬。他不時被周圍人潮擠在溫蒂斗篷上,像擠在氣球上一樣,很是舒服。但其他人就沒有那麼舒適了,好像怒濤中的一葉小舟,身不由己,載沉載浮。
溫蒂看到達科愜意的樣子,有心惡作劇,瞬間撤掉了環繞在斗篷內的氣流。達科正好被人流帶向溫蒂身上,只覺得撲了個空,身子失去平衡就向著溫蒂撲去。溫蒂在人群中來不及反應,竟被達科抱了個正著,瞬間變得面紅耳赤。
達科整個臉隔著溫蒂的斗篷埋在了兩團柔軟之中,一時還以為是溫蒂放出的氣流,尚用臉在其中努力蹭了蹭,「嗯,這個感覺更好。」
溫蒂的面色已經羞紅欲滴,她正欲作,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極為隱蔽地左右觀察了一下,見無人注意到自己,才拎起一臉陶醉的達科,面無表情地向前擠去。
溫蒂為了讓視野更加開闊,刻意增加了飛行術的高度,好在周圍人群中的異族不少,巨人族、獸族都是動輒兩米以上的身高,甚至其中還摻雜了部分踩高蹺的矮人,使得溫蒂的高度並不顯眼。
忽然見溫蒂神情一肅,奇怪著自言自語,「vitx?他來這裡做什麼?」
達科看到溫蒂的異樣,踮起腳尖,也向著遠處張望,「怎麼了,溫蒂?」
「笨蛋,不要叫我的名字。」溫蒂意識到自己沒能控制好情緒,急忙平心靜氣下來,「沒什麼,看到了一個熟人而已。」
達科撓撓頭,覺得女人真奇怪,自己之前也有叫過她的名字,怎麼直到這次才生氣?不過這點疑惑馬上被好奇所取代,他再次努力踮起腳,想看看溫蒂的熟人長什麼樣子。
通過不懈努力,達科終於看到了那個人。達科第一眼就確定了溫蒂的熟人是他,因為只有他才能讓人在人群里一眼認出。
達科也是神情一肅,雖然不認識那個人,但他的裝飾真是令人不敢恭維。花花綠綠的羽毛披風上掛滿了足足幾十種生物的羽毛,頭被梳成幾十根小辮子,長短不一地垂下來,每一根辮梢都掛著一顆晶核,達科細看過去,幾十個晶核竟然顏色各不相同,臉上花哨地畫著一條條銘文,在左眼處聚焦,但他的左眼卻被一條辮子上垂下的純黑色晶核遮擋,好似欲蓋彌彰。
一個念頭在達科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不怕晶核被偷嗎?同這個人相比,被溫蒂稱作暴戶的密蘇里,簡直就是太低調了。
對方的目的地顯然並不是預言神殿,溫蒂看著那個人遠去,鬆了一口氣。
達科和溫蒂夾雜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終於被帶到了主殿大廳中央。普瑞菲斯的神像成一術士禮的姿勢側立著,一手手心朝向自己的眉心,另一手平伸向前,一條腿直立,另一條腿半弓著。他身穿的普通術師長袍,石雕卻將每一片衣角和每一塊褶皺都刻得惟妙惟肖,彷彿是真實的衣物一般。
主殿堂中,有很多人正大聲地將自己的願望喊出,唯恐預言之神聽不到一般。達科與溫蒂對視了一眼,相互點點頭,就各自閉上眼睛,開始默默想著自己需要的神恩。
神殿里的人群忽然間集體靜默了下來,就像雞窩裡的所有公雞母雞忽然被集體抹脖殺死。一個古老而蒼涼的意識自天頂降臨,一瞬間的錯覺讓人誤以為自己變得極為渺小,而這破舊神殿中一桌一椅一石一柱都千百倍的放大開來,最後整個感官里只剩下那個無邊無際的意志,與它相比個人的意志就像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達科曾經歷過黑暗之神的意志降臨,與歐文那種無上威壓不同,普瑞菲斯的意志並不刻意去彰顯自身的強大,但僅僅透過冰山一角窺到的那一絲真容,亦令人望洋興嘆。
這時,清晰的聲音自達科的腦海中響起。
「凡人,我為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