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當布萊特再次睜開眼睛時,現自己已經靠在一處淺水溝旁的枯樹上,周圍是一片亂世嶙峋的山坡。 周圍還有著零落的殭屍和骷髏,卻都沒有注意到他。布萊特想要爬起來,卻是一個趔趄又摔倒在地,身上的骨骼生生作痛。


  之前被魔法捲軸的衝擊波所波及,受的傷可不輕。他只能以緩慢的動作從胸腔里掏出背包,將捲軸拿了出來。之前布萊特在被骨龍抓住時一次性用掉了十幾張捲軸,剩餘的還有七張,好在抄寫捲軸所用的羊皮紙都是經過處理製成的,沒有被損壞。


  不過在隨波逐流的過程中,指骨上套著的戒指、耳墜和手鐲都不知去向,而且肯定是找不回來了。那些都是菲麗絲給達科的見面禮,雖然不值幾個錢但對他來說具有很重要的意義,布萊特感覺到達科傳來了一陣陣悲痛欲絕的精神波動。


  接著布萊特扭轉頸骨探查著四周,並確定自己的位置,他很快覺這裡已經到了距離最初地點極遠的地方,遠到無法透過灰暗的死息看到亡靈地獄中央那接天連地的山峰。


  這次布萊特所選的時間,是為期五天的休息,連續五天沒有課程在魔法學院中也算是比較長的時間了,但在亡靈地獄中卻做不了什麼就到了。布萊特雖然在亡靈地獄里不知道阿美西亞的時間流逝,但他經過了粗略計算之後,也知道時間應該快到了。到時候菲麗絲就會將他召回,只是他這次到亡靈地獄來收穫沒有,卻是被骨龍追得狼狽不堪,令他心情十分鬱悶。


  「布萊特,我們的運氣太差了,亡靈地獄中的大領主總共也沒多少,竟然被我們碰上了。」達科也是心情十分低落。


  「雖然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但我們也確實是太弱了。」布萊特嘆了口氣,就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繼續冥想,等待被菲麗絲召回。


  正在這時,布萊特忽有所覺,看向遠方的地平線,那裡似乎有一點黑色在亮起。黑色為什麼會亮起?布萊特迷惑了,但偏偏視覺就是給了他這樣的感覺。


  那個黑色亮點逐漸變大,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強大的氣息。周圍的一些不死生物也都有所感應,都向著別處慢悠悠地離開。布萊特也很想馬上離開這裡,但他身上的骨裂也沒有完全修復好,即使爬都很困難,只好坐在原地靜觀其變。


  不一會兒,一匹高大威武的黑馬出現在了布萊特面前,他認出是之前達科在用聖者荒原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夢魘。他心底頓時一沉,這匹夢魘可是連亡靈騎士都追不上的,可想而知其力量的強大,如果被它踢上一腳,很可能又要多在地上躺很久。


  布萊特看著這一團黑焰包裹的大馬到了自己面前,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麼逃跑的可能。雙方實力的差距僅從氣息上就能分辨出來,而且現在布萊特身邊也沒有河流給他跳下去。現在他只能寄期望於夢魘對他沒有惡意,畢竟上一次布萊特與夢魘的遭遇也沒有生什麼衝突。


  夢魘在布萊特面前停步,疑惑地看了看半躺在地上的布萊特,它似乎覺得這個骷髏似乎與其他不死生物有些不一樣。巨大的馬眼湊到近處盯著布萊特看了半晌,布萊特覺得自己如果有心臟,一定會被嚇得跳出胸腔來。現在他的骨骼已經進入了夢魘身上冒出的黑炎燒灼範圍,也不知會不會被燒毀,雖然是稀有金屬強化過的骨骼,但面對夢魘馬這樣的存在,布萊特依然一點信心都沒有。


  「下一次必須要多帶點傳送捲軸,我們還是太大意了。」接連遇到骨龍和夢魘兩個自己無力抗衡的不死生物,讓布萊特也意識到亡靈地獄的兇險。之前的達科對於這裡沒有任何畏懼感,是因為身體在死息中就會自動修復,而亡靈地獄表面上的平和又麻痹了他們的警惕性,事實上地獄中的平靜是因為大多數亡靈沒有自我意識,也就對危險置之不理。然而契約傳送點的那隻殭屍讓他們得知,靈魂受損甚至遺失記憶也不是不可能的。


  夢魘距離布萊特如此之近,布萊特甚至從那巨大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自己正大張著上下頜骨一動不動,好像是在做全齒檢查。布萊特一點點小心地轉移視線,他現這匹夢魘身上的鎧甲和馬蹄鐵上都流溢著魔法的光彩,竟然也都是附魔裝備,在馬頭套甲上還鐫刻著一個名字。


  但還沒等布萊特看清楚那個名字,夢魘忽然打了個響鼻,奔上來高抬起雙蹄,就向著布萊特踏下。布萊特心中一驚,矮身躲過了這一踏,順勢向著側後方跑去。這夢魘一蹋不中,前腿竟違反了關節方向直接改為橫踢,布萊特剛跑出兩步就被踢中了腿骨,立時滾在了地上。


  布萊特卻早已在手中準備好了一個火牆術的捲軸,滾出的同時就把火牆放在身前,熊熊火焰阻隔了夢魘的攻擊。這夢魘看到火牆,卻毫不猶豫地直接踏了上去,那火牆竟在夢魘身上的黑火中熄滅。布萊特大驚失色,來不及反應已被夢魘踩倒。


  這夢魘身上的黑火燒上布萊特的骨頭,繼而蔓延到全身,布萊特一驚,急忙查看自己放在胸腔里的斗篷。然而他卻現自己的斗篷毫無損,看來這黑炎並不是火,也沒有毀壞物品的功能。


  夢魘似乎還不解氣,又用蹄子踩了踩布萊特的脊椎,痛得布萊特一陣呲牙咧嘴。夢魘的眼中閃現出一點驚奇的光芒,似乎對布萊特的骨頭硬度感到滿意。


  接著,夢魘的形狀忽然在黑焰中漸漸縮小,轉眼之間已經變身成為一個窈窕的人形。而之前夢魘身上的全身甲,也變成了人類穿著的護甲將她的全身包裹在內,只有從線條上能看出她的身材偏向於女性。這個由夢魘化作的女人先是重新打量了一遍布萊特,就緩緩向他走近。


  看到夢魘化成為人形,布萊特腦海中瞬間閃過了一個念頭——聖獸!但他馬上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雖然這夢魘很強,但還遠沒有之前的骨龍那樣給他窒息般的壓迫感。這種靈魂強度上的感知是最清楚的,夢魘與骨龍的差距絕對在一階以上,那麼這隻夢魘也就不可能是聖級的魔鬼,說不定只是具備什麼特別的方法幻化形態。


  短時間推斷出的這些信息,對於布萊特並沒有什麼用,因為無論對方有沒有達到聖級,碾壓他都已經足夠了。看著前方夢魘輕盈無聲的腳步,布萊特忽然全身繃緊。在前世的戰鬥本能中他學會了觀察其它人的動作,夢魘的每一步都如鐘擺般精確,等同於肩寬,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而且每次只以足尖的一點沾地,卻又在步伐間展示了十足的力量感。這種走姿雖然充滿韻律的味道,有著如舞蹈般的美感,但在布萊特眼中卻極為危險,這說明夢魘其實擁有非常可怕的武技,如果她突然暴起襲擊,以布萊特現在的能力根本無從反抗。


  「你來自阿美西亞。」一個略有些沙啞的女聲響起來,布萊特一時間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想要點頭又覺得對方說的是個陳述句,似乎不需要自己回答。


  「克羅伊還沒死吧?」


  布萊特愣了愣,才意識到夢魘所說的克羅伊指的是空間之神,他正在思考過程中,卻看到夢魘身上的黑焰猛地向上竄了一截,似乎對於他的拖延很是不耐煩,於是他忙不迭地向著夢魘點頭。


  得到布萊特的肯定答覆,夢魘身上的黑焰又恢復如常,「這麼說來空間教會還在,那麼去往維納斯的傳送門也依然開啟了?不錯,這樣就更方便了。」


  維納斯位面是一個八級位面,是被空間教會公開的五個次級位面之一。布萊特繼續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示意著自己有問必答無比配合。


  「這魔法捲軸,是你自己抄寫的?」夢魘從地上撿起一張魔法捲軸,她顯然並不擅長交流,一個招呼也不打就直接開始詢問問題。


  這個問題沒辦法再用點頭來表示,布萊特審視了一下雙方的實力,覺得還是如實回答比較好,「這是奧蘭多的作品。」


  夢魘偏著頭想了想,似在回憶著什麼,「沒聽說過,總之是個銘文師?」


  布萊特一愣,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心想銘文師又不是很少見,就值得她這樣跨越位面來尋找嗎?


  「我需要一個傳送坐標,你讓銘文師給我抄寫出來,我要傳送回阿美西亞。」


  布萊特一愣,這才知道這個夢魘的目的原來是阿美西亞位面。他心思電轉之中,斟酌著詞語問道,「跨位面傳送,需要的能量可不少啊,你有那麼多的魔晶嗎?」


  「能源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布萊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問,「給你坐標,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夢魘變成的女人先是疑惑,然後忽然單手抓住布萊特拎了起來,「你在與我談條件?」


  布萊特大驚失色,但依然竭力保持著鎮定,「你想回到阿美西亞去,已經很久了吧?」


  夢魘聞言一滯,不知這個骷髏為什麼會這樣問。


  布萊特組織了一下詞語,又快地說,「亡靈地獄里來自阿美西亞的不死生物本就很少,能夠經常被契約傳送的更少了,而能夠被契約傳送,又擁有足夠智慧,還能夠幫你找到坐標的人,或許只有我一個。你如果殺了我,就再也別想回去了!」


  布萊特在賭,賭這個夢魘的理性判斷大於感性,不會因為一時氣憤而殺死自己。也在賭她想要會阿美西亞的想法十分迫切,不願再消耗時間去找別人。更在賭這個夢魘有著能夠與自己交易的好東西,能讓滿足自己急需提高的實力。


  夢魘的眼中紅光閃爍不停,終於當布萊特快要精神崩潰時,她放下了布萊特,從手裡無中生有般變出了一個手鐲扔給了布萊特。


  布萊特接過手鐲,看到這個手鐲是一整塊奇異的石材雕琢而成,這石材呈現暗銀色,其中卻摻雜了點點綠芒。布萊特以精神力探入其中,讀到了鑄造者留下的文字,「穩定手環,大幅度提高攻擊穩定性,小幅度提高魔力的恆定輸出。」


  布萊特心中一陣驚訝,這個手鐲兩個功能都是靠著穩定手腕處的鬥氣和魔力輸出來達到的,想必是這奇異石材的特定功效。像這種由稀有材料製成,具有特殊功能的裝備,在戰鬥中的作用通常都不如煉金裝備,但其稀少的特定功能卻是一個賣點。可以說這樣的裝備,基本上賣家在賣的時候找不到人買,買家想買的時候也找不到人賣。比如這個手環,因為分別對武技和魔法起到輔助作用,所以無論法職還是戰職都只能揮它一半的作用,使得這個手環的價值大打折扣,但對於布萊特來說,這個手鐲卻是有可能幫助他自主完成銘文,其意義非同小可。


  心中雖然震驚,但布萊特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他對著夢魘說,「成交了,我們現在就可以簽契約,我下一次會帶給你一張回城捲軸,回城卷上都有坐標的。」


  其實布萊特身上就帶有回城卷,但為了防止夢魘反悔,才說要簽契約下次再帶給她。


  「不要回城卷,要給我在安全的地方畫一個坐標。」夢魘似乎不太適應阿美西亞通用語,都是想一會兒才說出一句。


  布萊特一時沒弄明白夢魘的意思,想了想才知道,夢魘與他可不一樣,身上的黑焰簡直就是向著周圍的生物宣誓著,我是不死生物,我來入侵你們位面了!如果她是在城裡的傳送陣出現,無疑會遭到強者的圍攻。


  「你拿著這個坐標,將它交給銘文師,在安全的地方抄寫出來。」夢魘將一卷羊皮紙丟在布萊特身上,然後豎起三根手指,「三個月之內,完成這個任務。」


  布萊特將羊皮紙攤開,現上面是一個六芒星的圖案,另有幾個涵義不明的銘文分佈其中。他立刻辨認出來,這種魔法陣與聖迭戈中央廣場上的傳送陣坐標相似,顯然也是一個特定的坐標。


  布萊特雖然沒有自己完成過坐標,但看樣子似乎不算太難,只是他不想被對方掌控主動權,便說道,「我需要找銘文師將坐標畫出來,沒那麼快的。更何況,我是否能隨時傳送回去,是取決於我的主人,我沒什麼言權的。」


  夢魘也知道布萊特的情況,於是改口說道,「半年之內,必須把坐標送給我!」


  夢魘眼中紅光急劇閃爍,嚇得布萊特心臟一陣抽搐,但布萊特還是堅定地搖搖頭,「不行,每次我的主人召我出去都是戰鬥,沒什麼時間找銘文師給你畫坐標的,半年之內我做不到,至少一年。」


  最主要的問題其實是,布萊特沒時間跑到學院外面去畫個坐標,當然要據理力爭。


  夢魘似乎也知道作為召喚生物的狀況,竟然沒在時間上過於苛求,而是果斷說道,「成交!」


  「好,那我們簽契約。」布萊特念誦咒語,勾勒起諸神契約,只是這契約咒語念完了,卻沒有任何反應,布萊特這才想起來,亡靈地獄中是沒有諸神的!

  「你覺得在這種地方,會產生出神明嗎?」夢魘眼中戲謔地看著布萊特。


  布萊特想想也就瞭然了,亡靈地獄屬於地獄位面中的一層,連衍生法則都是獨立的,自然是沒有任何途徑成就神祗。布萊特翻找著身上的東西,想要找出一張附魔羊皮紙來,諸神契約不能施展,就只能用法則契約了,那需要按照格式逐條書寫,麻煩很多。


  夢魘輕輕揚了揚手,一個契靈就出現在兩人之間。


  契靈將雙方的對話內容記錄在內,繼而生成了一個契約符文,這符文明顯也是諸神契約的符文,但卻不屬於布萊特認識的任何一種。布萊特的疑惑就像是迷霧一般層層疊疊地堆了起來,這是哪位神明的契約符文?為什麼能夠在亡靈地獄之中施展?夢魘為什麼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施法,僅僅揚揚手就會完成契約魔法的施法?

  契約符文消失,夢魘也重新變回了一匹夢魘馬,就這樣揚長而去,只留下布萊特自己在原地獃獃地不知所措。


  又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才傳來了阿霧的精神波動,「主人……主人……阿霧來救你啦!」


  布萊特心底嘆了口氣,阿霧的度其實並不慢,只是這次意外事突然,也怪不得阿霧沒及時趕來。至此他才知道,為什麼召喚師都要花費重金建造一個傳送門以方便隨時召喚,否則遇到這種魔寵跟不上度的情況,就只能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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