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意想不到的女人
把早飯吐個精光,田原遠依然感到作嘔不已。他轉頭盯著一側的果園,目光越來越冷凝,透過墨綠色的荊棘木,他似乎看到了那些殺人如麻的食人魔鬼。
他放開了平日一直約束著的神識,以他為中心,不斷朝外擴展、擴展……
靜寂的果園裡,沒有雞鳴,沒有狗叫,沒有果園女主人洗刷的聲音,沒有奔跑嬉鬧的孩童,果園中間的一棟屋子裡,只有五十個橫七豎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精壯男人。
還有三個分別握著砍柴刀、剔骨刀、菜刀,正在走動著巡邏的中年男人。
這三個清醒著的大漢還正在進行著對話:
「……彪哥太謹慎了,沙壩村那麼多的女人,帶回來幾個玩玩有什麼關係?要是有幾個女人,兄弟們現在就沒那麼無聊了!」
「彪哥也是為我們好,萬一被那些女人逃走,暴露我們的行蹤就不好了!」
「我們五十六個男人,還看不住幾個女人?」
「是啊,那些女人聽話就留下來玩玩,要是敢逃跑,就殺了她們吃肉!」
「你們懂什麼,我們『青龍幫』能一直逍遙自在,繁榮昌盛,靠的全是這些幫規。」
看到這裡,田原遠已經不需要再多作確認。那群一直在京海鎮出沒、最近還洗劫了沙壩村的食肉惡魔,老巢就在這個果園裡,還不是自己身手好,恐怕今天也難逃此劫,那些惡魔竟然還想劫持幾個女人回來玩弄——
「咦?」
女人?
距離屋子大約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個用於果樹灌溉的水井,而就在水井不遠處的一棵樹上,竟然藏著一個……女人?
田曉丹!?
怎麼會是她?
雖然女人的臉上沾著一道道不知道是樹汁還是煙灰的青灰色,穿著灰撲撲的藏青色的外套,整個人蓬頭垢面,邋邋遢遢的,但是她確實是田曉丹。
她怎麼會在這裡?!
田原遠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田曉丹的眼睛一直注視著屋子的方向。
發現屋外三個巡邏的大漢進屋子之後,她跳了下來,雖然她的表情充滿了緊張,動作卻非常熟練而謹慎,弓著背,迅速地借著灌木叢的掩護,幾小步摸到另一棵樹下面,然後,手腳敏捷地往上爬,三兩下就躥了上去。
隨後,便潛伏了下來,靜悄悄的,彷彿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如法炮製。
從這棵樹上,移動到另一棵樹上。移動、爬樹、藏匿……
仔細看,便會發現,她的行動並不是沒有目的的,雖然不明顯,但是她的路線一直在朝著水井的方向移動。
當她再一次爬到另一棵樹上的時候,一隻手突兀地伸出,從背後捂住了她的嘴巴。
田曉丹幾乎差一點就尖叫了出來,幸好身後那人捂住了她的嘴巴!不然很可能就被那些惡鬼發現了!
那些魔鬼非常警覺!
稍有風吹草動都可能會驚動他們!
雖然被身後不知是敵是友,是人是鬼的東西嚇了一大跳,田曉丹第一個想到的,卻是不能讓目標人物發現自己,不然她潛伏了那麼久,很可能功虧一簣!
「噓,我是你家隔壁的田原遠,不要出聲!」田原遠把田曉丹的腦袋轉過來,讓她看清自己的臉。
田曉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雖然她不記得田原遠長什麼樣了,可是她隱隱記得,隔壁的那個男孩子好像就是叫做田原遠的。
「我放開你,你不要叫,可以嗎?」
田曉丹點點頭。
田原遠放開了手,小聲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田曉丹就是一個普通人,她剛剛一系列的動作看似簡單,其實非常危險,若稍有不慎被人發現,她的下場……
聽了他的話,田曉丹的眼中升起了濃濃恨意:「他們殺死了沙壩村的人,我要殺死他們,為村人陪葬!」
她眼中的恨意和狠毒讓人心驚,短短時間內,原本活潑可愛,敢愛敢恨的女孩彷彿蛻變成了另一個人,田原遠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回村吃喪禮宴席時見到的女孩,那個時候的她被趙朝陽和妹妹一同背叛,尋死覓活瘋瘋癲癲,對自己的妹妹大打出手。
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她變了這麼多。
田原遠不禁皺著眉頭:「憑你一個人?」
「對!」田曉丹在髒兮兮的大衣裡面掏了掏,掏出一包用塑料袋裝著的東西:「這是一瓶百草枯,我把它偷偷倒進水井裡,毒死那些人!」
田原遠暗暗吃驚,他原本以為田曉丹只是受刺激過度,氣憤之下冒冒失失獨自一人前來複仇,這種孤膽英雄的行為他其實是不贊同的,風險太高了,若她被人捉住後果不堪設想——沒成想,田曉丹竟然是有備而來的。
定定地看了田曉丹執著的臉龐一眼,田原遠伸手按住了她緊緊握住百草枯的手,阻止了她跳下樹的動作,搖了搖頭。
田曉丹有些氣急敗壞:「你不相信我能毒死他們?還是你怕了?」她以為田原遠覺得她的行動太冒險,不肯讓她貿然行事。
「不!」誰知道田原遠卻說道:「一瓶百草枯,是毒不死他們的,那口井太大了,量不夠!」田曉丹這瓶百草枯,最多適合一般的家用水井,這種大口徑的水井,藥量遠遠不夠。
要是人中了毒卻沒被毒死,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沒錯,那口井和田原遠在魚塘新打的水井一樣,容積幾乎是普通水井的四倍。
而田原遠要的,是一鍋端,一個都不放過。
田原遠在和田曉丹接觸之前,腦子裡還一直在思考,他應該用什麼辦法把這個果園裡的食人惡魔一網打盡。對方有五十三個人,縱使他手眼通天,也很難一下子把所有人一次性解決掉,這樣的食人惡魔,哪怕一個逃脫到外面,都會造成極大的禍害!田原遠今天就沒打算放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田原遠眺望了一下前方的屋子,換班了,原來的三個男人走進屋子,換另外三個打著哈欠的男人從屋裡走了出來。
顯然,這群人的作息習慣是晝伏夜出的。
而且,非常警惕。
抬頭看看天光,現在日正當空,細碎的太陽光從樹葉縫隙里漏撒下來。
如無意外,屋子裡的人還會繼續睡下去,直到天黑到來。
「你在這裡監視那群人的動靜,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回來!我去找更多□□。很快!」交待了田曉丹一句,田原遠便跳下樹,很快消失在了重重灌木叢和果樹之間。
田曉丹咬了咬嘴唇,想要叫住田原遠。這裡非常荒僻,她也是跟蹤了那些人好幾天才找到這裡的,田原遠這一去一回,路上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她怕等到晚上,他們就沒有下手的時機了。可是明天再來,她又很不甘心,誰知道這些魔鬼明天還在不在這裡?會不會就轉移了陣地?
最終,她還是沒有叫出聲。她把自己蜷縮起來,盡量把自己偽裝成一截樹枝、一蓬樹葉。
屋子距離這裡有些遠,那些人一直在屋子前面走來走去,沒有往側邊和後背查看過一次,他們坐在屋子前面的凳子上,時不時還進屋烤個火。
現在野外還是十分寒冷,那三個男人在屋外待了一會兒,就忍受不了寒冷躲進了屋子裡取暖,偶爾會探頭出來看一看,根本就沒有察覺屋子後面水井的不遠處,一棵不起眼的樹上,藏著一個大活人。
田曉丹抱住樹榦,又冷又餓,全憑一腔恨意支撐著自己。她的思維逐漸放空,飄到了從田家村的家裡逃出來的那段時間裡。
她一個人沒有目的地地走在路上,身無分文。是的,除了一身衣服,她什麼都沒有,無論是物質上的吃的、喝的,還是精神類的親情、愛情友情,通通沒有。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活著有什麼意義?
是的,田曉丹雖然僥倖撿回了一條命,她經歷過瀕臨死亡的滋味,她怕死,很怕很怕,她不想死,真的不想,可是她不知道她生存的意義,親生父親親手將她置之死地,而她的母親親眼看著她被父親打死而無動於衷,大姐不見蹤影,處處針對她的妹妹又莫名其妙死了,這一刻孤零零一個人走在蒼茫的、空無一人的路上,天地之間,是如此遼闊,卻沒有一處是她能去的容身之地,田曉丹真真正正絕望了。
「你、你……小妹子?你怎麼一個人走在路上?」一個騎著三輪車頭髮花白的老人在她旁邊停下,滿臉驚愕,「現在外面很亂,你咋這麼不知天高地厚捏?你家在哪呢?我送你回家!」
田曉丹獃獃地轉頭,看著一臉急切的老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聲音尖銳地反問:「你還不是一個人?你有什麼資格罵我,你的家人呢?」
老人愣了愣,顯然沒料到她脾氣這麼沖:「我老伴兒去了,只有一個孫兒還在外面沒有回來,我到鎮上轉轉,要是他今天回到鎮上,打不到車,我可以載他回來。」
田曉丹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淚,爬上了老人的三輪車:「我、我家裡的人全沒了,您您能收留我一段時間嗎?」
田曉丹不是沒想過老人是騙子,可是那又怎樣呢?還有什麼情況會比現在更糟糕嗎?
事實證明,老人沒有騙她,老人是沙壩村的村民,十幾年前獨子去世之後,一直與孫子相依為命,孫子長大到外面讀書之後,老人就一直獨居至今。那天田曉丹碰到老人不是巧合,鎮上很久之前就已經不通車了,從京海鎮到沙壩村,走路幾乎要花兩個小時,現在外面不安全,老人就怕孫子到了鎮上回不來,就每一天都騎著一輛三輪車到鎮上等。
他年紀太老,三輪自行車也不怎麼值錢,一直以來,孤身一人的老人竟然沒遇到什麼歹徒。
老人孫子沒等著,卻拉回來了一個俏生生的大姑娘,沙壩村的村民全都轟動了,一個個好奇地跑到老人家裡圍觀。聽說田曉丹家裡人全部都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腦補的),村民們的同情心爆發了,你一把蔥,我一把米的,也不管老人和田曉丹的推辭,把東西放在老人家裡就跑了。田曉丹乾涸的心,慢慢地就被熱情而善良的沙壩村村民重新捂活了過來。
沙壩村被洗劫那天,田曉丹正在離沙壩村不遠的旱地里翻土試圖撿漏。老人太老了,幹不了太多農活,家裡的糧食並不多,沙壩村的土地已經被人翻過幾次了,剩不了什麼東西,可是田曉楚每天總要翻一翻,有時還真讓她找到一些漏網之魚,雖然個頭都小得很,可是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找到食物的途徑了,田曉丹很滿足。
等她提著一個裝了三個拇指大小的番薯的袋子翻過山溝,回到沙壩村村頭的時候,她瞬間就被眼前冒著火光的景象給驚呆了。
然後,她就見到那些凶神惡煞從村口走了出來。田曉丹本能地躲了起來,那些人前腳一走,田曉丹就衝進了村子,大聲呼喊老人的名字,很快,她就在一個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倒在血泊里,已經沒有任何氣息的老人。
田曉丹撲到老人身上,大聲哭叫著老人的名字,可是老人已經不會給予她任何回應了,哭著哭著,田曉丹的表情逐漸變得兇狠了起來,她倏地爬了起來,拔腿衝出了村子。
沒有人知道田曉丹去了哪裡,白天過去了,一夜過去了,田曉丹蹤影全無,村民們都以為這姑娘想不開自殺了(他們以為田曉丹也被那群畜生強、奸了),想不到天亮以後,滿身塵土的田曉丹出現在了廢墟里。
她出現后,二話不說,就搶了正要喝農藥自盡的吳三芸手裡的百草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