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防盜
很顯然,能夠到鎮子上交易的人都是有幾分家產的。田原遠的三百斤玉米和四百斤土豆,最後被一個大腹便便穿著皮草的男人包圓。這個男人是鎮上的一個工廠老闆,據說身家過億。今天集市上的糧食類產品,他一個人就掃了大半。
時間還早,田原遠和任非凡就好好地逛了一遍集市,體會一下很久沒有過的逛街購物的體驗。
他們之前去縣城和鎮上超市還開張的時候,掃蕩了不少貨物,其實不缺什麼。兩個人逛集市,就是圖個樂呵。人頭涌動的集市、熱鬧喧嘩的場面,交易成功的人臉上心滿意足的笑容,有著一種勃勃生機,讓人打從心底里感到喜悅。
因為晚上沒有電,天黑得也比較早,人們現在就算成群結伴,也很少敢走夜路。集市下午三點左右的時候,就開始慢慢散了。買了小麥種子和一些適合在冬天栽種的蔬菜種子之後,田原遠和任非凡各自買了一些小玩意,就隨著歸家的人們,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回到村口的時候,任非凡正要將車子拐進旁邊的一條土路,一個女人遠遠地沖了出來,跪在了車子前面的土路上。
「吱——」任非凡忙踩剎車。
「怎麼了?你是……村尾的張大姐?」田原遠跳下車,扶起那個滿臉眼淚的女人。
「小遠,我實在沒辦法了,求你救救我老公,求你……」張大姐赤紅著眼睛,掙開田原遠的攙扶,大力朝他磕頭。
「砰砰砰」的磕頭聲,田原遠聽了都覺得替她肉痛。
「張大姐,你別這樣,發生什麼事兒了?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田原遠哪裡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有些不知所措,任非凡連忙過來幫忙。
「我老公被人打傷了,一直在發高燒,醫生說他快不行了,你有沒有消炎或是退燒的葯?求你給我幾顆,你的大恩大德,我會一直記著的……」張大姐不肯起身,她死死地抓著田原遠的手臂,通紅的眼睛紅色血絲密布,拼了命的看著田原遠,眼眸深處一片壓抑的絕望。
這個女人……
「消炎藥和退燒藥?」田原遠神色凝重,他和任非凡對視一眼,任非凡點點頭,田原遠輕輕嘆氣:「張大姐,你起來,我們魚塘還有幾片剩下來的安乃近,要是你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張大姐大喜過望,連忙鬆開抓著田原遠的手,又哭又笑:「謝謝你,謝謝你,我以後會做牛做馬報答你的……」
現在村子外圍並不安全,經常有一些流民在附近出沒,落單的人很容易遭到劫持。田原遠便讓任非凡開車回去魚塘取葯,自己陪著張大姐等任非凡回來。
「張大姐,原豐哥的傷是怎麼回事?」張大姐的老公名字叫田原豐,田原豐的父親和田原遠的父親田坤是堂兄弟,田原遠和他其實算是親戚關係。田原遠還記得小時候自己被爺爺帶著,去田原豐家裡吃過幾次酒席。
張大姐抹了抹眼淚,狠戾地道:「那個白眼狼畜生……」
原來,田原豐就是那個剛從城裡回來不久的男人,他那天和妻子張大姐商量好讓她娘家人回家之後,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張大姐就委婉地跟她母親和她弟弟提了這件事。
誰知道她話音未落,她弟弟張子豪就像點著的炮仗一樣暴跳如雷:「你想趕我們走?啊,你們是想我們一家去死!」
「我沒那樣說……」張大姐小聲地道,「只是,我家裡也沒有什麼糧食了……」張大姐話沒說完,張子豪就冷笑幾聲:「好好好,我的好姐姐!」他轉頭看向張大姐旁邊的田原豐,「是你教唆我姐姐趕走我們的吧?啊?別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我姐她是絕對不敢這樣做的!」
張大姐的母親也在一旁不悅地道:「原豐啊,我們是一家人啊,你怎麼能做出這樣豬狗不如的事情,我們老的老,小的小,也吃不了你多少粒米,你何必這樣斤斤計較呢?」
小姨子驚疑不定,她看著大發雷霆的哥哥和滿面不悅的母親,又看看一臉為難的姐姐,以及臉沉了下來的姐夫,有些不知所措。
田原豐說道:「媽,你們也是家裡沒吃了才來我家的,應該知道現在日子有多難過,我們從城裡回來,根本就沒有多少糧食——」
「媽,田原豐就是想要我們一家去死啊!」張子豪大聲打斷了田原豐的話,暴怒:「我們家什麼都沒有,回去幹什麼,回去吃西北風嗎?他是想餓死我們一家,沒有了拖累,他好逍遙快活啊!」
張大姐的母親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指著張大姐,氣得哆哆嗦嗦:「你、你這個不孝女,你就是這樣讓你的老公糟踐我們的?啊,你想要餓死我們一大家子,你這個惡毒婆娘,好狠的心!」
「夠了!」田原豐大喝一聲,「有什麼沖著我來,別嚇唬我老婆!這個家是我的,我娶的是你女兒,不是你們一大家子!你們的死活我負擔不起!你們說說,你們到我家多長時間了?我有說過一句你們的不是?你們說我斤斤計較?你們怎麼就不摸著你們的良心問問你們自己,你們來到我家之後,吃了我家多少的糧食?這些日子以來,你們有出去找過吃的回來嗎?」
收留一天兩天可以,三天四天他也忍了,可現在都一個月了,這些人還是跟原來一樣,每天就光等著張嘴吃飯,家務活從來沒有幫忙做過。他老婆每天要照顧兩個孩子,還要像傭人一樣給他們使喚。他丈母娘每天只會到村裡竄門閑聊,到了吃飯時間就挑剔桌上的飯菜這裡難吃,那裡不新鮮。他的小舅子張子豪更加離譜,帶著妻子、孩子一起過來他們家,把他家當成自家一樣。家裡沒水了他身為一個大男人,從來不去挑,整天無所事事,不尋思著找個進項,天一亮就跑去文化室看人打牌,到了飯點他比誰都準時回來。
他的妻子帶著一個十歲的孩子,看似每天都在家裡陪伴他老婆,其實一直在躲懶,他明示暗示了很多次,讓她幫忙做一些家務,希望減輕一下妻子的負擔,結果對方愣是裝傻充愣沒聽到不理會,臉皮厚到了一定的境界。
他的小姨子張蓉蓉倒是肯搭把手,但是她不幫忙好過幫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從小就是被家長寵著長大的,洗一次碗能把十個碗摔七個。讓她喂孩子吃飯差點把孩子噎死,田原豐和他妻子最後都不敢讓她沾手任何家務活了,也不指望她能幫忙照顧一下孩子了。
田原豐脾氣溫文,平日說話溫聲好氣的,從來就沒有大聲吼過人,現在也忍不住爆發了,可知他這次確實是被妻子的娘家人惹毛了。
可是他的爆發不僅沒有讓張大姐的娘家人有所愧疚或是反省,張子豪更是漲紅了臉,惱羞成怒,一把掄起一張凳子,就朝著田原豐砸了過去。
田原豐沒想到小舅子會突然暴起傷人,雙方挨得又近,來不及閃避,瞬間被砸了個正著,頭上破了個大口子,人馬上就倒了下去。再沒能爬起來。
張大姐尖叫起來。
張子豪愣愣地看著,踉蹌著後退了兩步,然後目光變得堅定:「不關我的事,要不是他要趕我們走,不給我們活路,我也不會砸他,他活該!」
張大姐瞳孔猛然一縮,倏然轉頭,難以置信地瞪著自己的弟弟。。
汩汩的鮮血順著地板蔓延,她回過神,慌亂地跑了出去,喊人來救命。
聞訊而來的村民幫忙止住了田原豐的血,但是當晚田原豐卻發起了高燒。張大姐在村裡找來了從城裡回來的醫生。醫生看過之後,無奈地跟她說,田原豐現在很危險,如果不儘快退燒,很可能熬不過去,或者熬過去了也會因為長時間的高燒燒成傻子。遺憾的是,醫生他手裡並沒有能退燒的藥物。
傻子在現在意味著什麼張大姐很明白,她背著三歲的孩子挨家挨戶去求葯,希望有退燒藥或消炎藥、抗生素之類的人家能勻出一些給她老公救命。可是所有人都說沒有。
有一個村民大概是過意不去:「田原豐家的,或許你可以去田原遠家看看,之前還能買東西的時候,他們買了很多東西,或許就有你需要的……」
藥物!
張大姐領會了對方的未竟之語,村民的話給了她一線希望,於是就有了攔路求葯的一幕。
聽完張大姐的講述,任非凡也到了。他除了帶來了幾片白色的安乃近,還給了張大姐幾包消炎散。
「張大姐,希望你不要說這些葯是我們給的。」任非凡不忘叮囑。
張大姐會意地點點頭,抹光眼淚,把葯藏進衣服裡面,千恩萬謝地走了。
張大姐回到家裡的時候,她的母親正在門口的水缸邊淘米煮飯。
她是知道自己的母親會煮飯做菜的,可是自從她十二歲之後,這個女人就做起了少奶奶,整日的去竄門打牌,家裡的所有家務都扔給了自己。來到自己家之後,也不曾為她帶過孩子,做過家務。
而現在,這個女人終於開始肯做家務了……
卻肯定不是為了她……
張大姐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才轉身進屋。
她的弟妹見到她,涎著臉迎上來:「大姐啊,你早上咋沒有給兩個孩子吃飯就出去了呢?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給他們吃過飯了?大姐你吃飯了什麼?媽正在做飯,很快就能吃了。」
張大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像是要看進她的心底,張子豪的妻子越說越小聲,終於露出了心虛的表情。
張大姐突然扯出一抹笑容:「你幫我喂女女吃飯了?多謝你啊,對了,我弟呢?」她狀似無意地問。
「子豪啊,他去文化室看人打牌了。」張子豪的妻子鬆了一口氣,露出了笑容,「大姐,我知道昨天是子豪做得不對,你別怪他,他心裡其實也不好受。都怪這個鬼天氣,他也是一時心慌,才會失手打傷姐夫的,我給你道歉,你不要怪他。」
「我們是一家人,無論如何,我們的骨子裡都流著一樣的血,這是斷絕不了的。我怎麼會怪他呢?」張大姐輕輕地道,「怪只怪,原豐他太衝動了。」
「對對對,姐夫他就是說話太沖,不中聽,才會惹得子豪心情不好,要不然他也不會……瞧我怎麼說話的,我這人,就是不會說話,你別生氣。」張子豪的妻子不住地賠笑。
「嗯,我問村裡人拿到葯了,原豐有救了。這是一件好事,今晚把家裡的那隻老母雞殺了慶賀一下,你記得讓子豪早點回來。」
張子豪的妻子眼睛一亮:「我馬上讓媽燒水去!」雞肉啊,他們多久沒吃過肉了?!
張大姐上樓進了卧室,小心地餵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丈夫吃了退燒片和消炎藥。
然後,她在孩子因為聽說有雞吃而歡呼的聲音中,悄悄走進了鄰居的家門。
「田亞貴媽媽,我家最近進了幾隻老鼠,聽說您這裡有老鼠藥……」
田亞貴七十多歲的老母親聞聲抬頭,就見到站在門口的女人,笑得靦腆又無害。